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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佳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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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再见永宁,只一柱香时分,这日阳光明媚,温柔流泻满庭,有彩蝶桃枝上翻飞,入目颜色皆缤纷耀眼。
卫悠一身嫩黄色的春衫,纤细腰肢束一条湖水色丝带,在身后蝶般张开,如流云拖行于汉白玉的地面,修长身形摇曳生姿,朱楼雅舍,缤飞的桃花,映着她似笑非笑的面庞,那是水墨亦无法描绘的惟美景色。
明珠不经意间瞟向洛少谦,他眸中含了异乎寻常的光亮,于是她的嘴角便牵起了一丝寂寥冷清的苦笑。
孙明珠,你不过是侍郎之女,如何能与天之骄女相较?
彼时风过,卫悠披垂在背心的乌发随之轻舞,与飘来的桃瓣一起,顽皮依在凝脂般的优美颈间,可爱中透着精灵俏皮。
她翩然行走,故意停驻洛少谦身边,浅蹙眉,眼波流转顾盼,隐有他熟悉的那一抹顽皮。“你的贺礼呢?”顿了顿又低声商量:“若然忘记也罢,你的逐风借我一天,狩猎过几日开始,可我的马不够好。”
“不行。”洛少谦想也不想,答得极是简洁,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皱眉道:“公主的骑术还不能驾驭那样的烈马。”
“逐风本就是西域小国送我的礼物。”她小脸微扬,目光中三分霸道,三分骄傲:“别以为父皇将它给了你我便不知了,小气。哼,没有逐风,我也能赢你。”
他挑眉,以同样飞扬的骄傲针锋相对:“是么,到时自有分晓!”
仪官见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顿时头痛起来,这对最受陛下宠爱的小儿女为何又在斗气?
“公主,大家都等着您行仪呢。”
好不容易哄走卫悠,仪官来不及擦汗,她已蹦蹦跳跳了地来到卫恒面前,见父皇神色不悦,立即收敛嬉笑,垂眸下拜,此番举止倒是优雅得体,卫恒不觉笑了,但触及她忽然抬起的眼睛,顿时止笑,挥手命仪官上前。
笄、簪、凤冠等繁复的饰物盛在华美的盘中,只一眼,她便有些不耐烦,待正宾郑重地为执梳为她加笄之后,不等父皇吐出平身二字便轻盈起身,一边揉腿一边抱怨:“父皇赐给儿臣的东西好重……”
言未完,引来贤妃一声戏谑的轻笑,她侧首,只见贤妃举袖掩口,眼中满是笑意,而她妹妹,小小的朝阳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美丽小脸上的神情极是安静庄重,盛装之下的青涩容颜似乎更有大燕公主的风仪。
卫恒无奈,正色道:“永宁,今儿及笄,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心性!看看你妹妹,比你懂事多了。”
虽是责,眼中却有掩不住的溺爱。
她弯了唇角,老老实实应道:“哦。儿臣谨遵父皇垂训。”
她再转身拜贤妃等,聆听宣训,接受朝贺。空洞华丽的词藻接连入耳,她不禁烦闷起来,经过一张清秀文弱的面庞前时,她略停了停,从金枝玉叶中拉出年少的赵王来,轻唤一声:“逸。”
她眸中隐含一簇鼓励的焰火。
仿佛是被众人轻谩的目光灼伤,忽然暴露于人前的赵王卫逸急促点头,脸色有几分苍白。
卫恒冷冷道:“逸儿,为何傻站着,难道连道贺也不会?”
有位年轻郓王伏在太子耳边笑言:“娘是疯子,儿子却是呆子……”
卫贤忍俊不禁,但他身份高贵,自然不便失仪,然那郓王戏言一出,不少妃嫔已抿口浅笑,竟丝毫不加掩饰。
卫逸白晰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受伤的黯然,他手足无措地跟她道贺,谁知在她殷殷期待下,满腹文章竟消散无踪,出口的词汇异样简单,于是目中便有清亮的水光闪动。
她偏头,浅浅一掀唇,勾起的笑容很是温暖澄净,冲卫逸眨眼道:“多谢七弟,还是你的贺词简单别致,一听就明白,我很喜欢。”
众多轻谩目光顿时有所收敛,卫逸亦腼腆微笑,晶莹的眼珠瞬间亮了。
女眷们上前朝贺,仲孙问梅也牵了明珠的手,姗姗行至卫悠面前,依礼参拜之后微笑道:“问梅祝贺公主及笄。”
卫悠‘卟哧’一笑,拉了拉发上的银丝凤冠,微有些得意地道:“我可是大人了,以后别再当我是小孩子。”说完这句,脸蛋朝向未行冠礼的洛少谦。
他瞪她,她亦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两人目光交拧,都在各自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倔强的影子。
须臾,他抢先扭头,与身边的一位翩翩公子交谈起来,甚是投机。
问梅笑道:“这些日子谋弟与少谦越发交好了,在家时整日揣摩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决胜千里,看来,他是要投笔从戎了,唉,只怕到时要伤了父亲的心。”
卫悠眼珠转了转,认真地说道:“大燕国历来重文轻武,所以我们常被圆沙欺侮,哼,神羽营若招女将,我也去上陈杀敌。”
明珠怔怔望着近在眼前,如此鲜活明亮,特立独行的永宁公主,思絮开始紊乱,她便是他命定的妻子么?
他是那般骄傲,坚毅,注定是征战沙场的将帅,她以为惟有温柔如水的佳人才能温暖那颗心,可偏是大燕国最为大胆任性的公主。木然立于一旁,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
寒喧几句,卫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静默失神的明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吓得她轻抚心口,一抬眼,却触到那张毫不设防的率真笑颜。
“明珠失仪,请公主恕罪!”明珠柔柔一笑,本是清丽无双的脸庞越见娇弱。
卫悠盯着她,摇摇头:“不过是发呆而已,那有失仪,旁观无趣的仪式,换我也会发呆呢。”
孙明珠从未听过如此大胆言论,不禁一怔。便在这时圆沙使者求见,卫恒略作沉吟,便命其入内,那高大粗壮的使者傲然入内,灼热的目光定定锁于卫悠脸上,她则落落大方地任他打量。
使者自信满满地奉上一只造型精美玉盒,称圆沙太子久慕公主美名,早向燕王求亲,但却被燕国嘲弄蛮横少智,令可汗极是遗憾,近得一玉盒,中藏有一颗夜明珠,但盒上之锁极为怪异,可汗以全副心智相投,一月亦未打开,闻燕国人多智,所以命使臣带来,若燕国有人在三日内不损玉盒取出明珠,可汗誓言三年内与燕国两不相犯,且将明珠赠送公主,若不能,便请公主嫁与他儿子。
凤凰台上一片哗然,这圆沙来使分明是在寻衅,想必前番求亲受辱令得圆沙可汗恼羞成怒,因而处心积虑地借机报复。
卫恒怒极而笑,命身边的福公公呈上那玉盒,略略细看一番,只觉其物玉质柔润,雕琢极佳,且设计精巧,锁上有七金环,绝妙相扣,若不明其原理,要打开着实不易,漫说三日,便是十天半月亦难理出头绪,眉头不免紧锁,交给了太子。
事关永宁公主,孙明珠偷偷关注她的反应,却见她先是紧繃俏脸,纤指绕着衣带轻晃划圈,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使者,似在思索对策,忽而狡黠一笑,眸中有抹得意光芒,仿佛翘起了尾巴的小狐狸。
使者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欲开口,她却慢慢转身,向洛少谦眨眨眼……他会意上前,两人地低声交谈起来。
霎时,洛少谦撰紧的拳头松了松,冷凝的脸庞竟然逸出一丝轻松,两人如孩子般相顾而笑,片刻前的唇舌之争似乎早抛到九宵云外,那种默契与亲密是旁人的耀眼永无法企及与分享的。
她的心越加苦涩,只听问梅柔声道:“不知青梅竹马的小儿女是否都这样,一会吵,一会好,可偏偏看不见自己的真心。”
明珠虽仍漾着笑,心却冰冷,再回望时,洛少谦已挺身上前,压低声音急问太子:“殿下有无把握解开?”
卫贤知他关切,便勉强一笑:“放心,燕国人才济济,即使我解不开,总有聪明之人有法子解开。”
“总有人?”洛少谦眉一扬,心无旁杂地直言不讳:“琢磨一日,便是一日的羞辱。”
卫贤脸色微沉,心中有气,瞪他一眼,目光巡示群臣,但见朝臣默然垂首,心下不免有气。
使者哈哈大笑:“燕国之智,不过尔尔。”
洛少谦挑眉:“不过一玩物而已,难道贵国以此论智?”不容使者辨驳,再向卫悠看去,正色道:“孩童嬉戏之物何须我朝臣费心去解,公主以为呢?”
“这个自然。”卫悠笑不露齿,小嘴翕合,竟以无比温和庄重的表情作答。
使者不知其意,愕然四顾,见众大臣俱极力克制着茫然与惊诧,自信再度回来:“敢问公主想让谁解?”
“我!”指着自己,故意漠视群臣惊愕之色,她眸中谑光放肆一闪,“使者且回驿馆,我保证,使者回去便有答案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