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0°绝密事件簿[悬疑探险]》林陌桑

11、毁容

　　坠机地点是一座荒山，附近只有一所学校，学校只有一家咖啡厅。

　　工作日上午，时间比较尴尬，顾客不多。章凝坐在外面的露天桌椅，透过落地玻璃窗观察半晌，才起身走进去。

　　她挑选的位置不靠窗，光线昏暗。服务生应声跟过来，递上菜单。她没怎么仔细研究，随便点几样小吃，心不在焉。

　　对方走开后，她从帆布包中取出一面小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眼神平静而淡漠，仿佛那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雕塑。

　　坠落黄浦江、被官方通缉，只得与千灯会假意达成合作，再到昨晚莫名遇到伏击，这其中错综复杂，没法细想。

　　莫瑞丝既然是陆霜的盟友，却引诱他们进入圈套，自己也当场殒命，究竟是她反水，还是通篇都是做局，也很难说。

　　当前追在她身后的，至少有三股势力，如果她不趁现在有所行动，再次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章凝坐直身体，右手手心的圆形金属触感粗粝。她收手轻点几下，在它变化之前，翻腕藏入靠近墙角一侧，同时左手摸向桌上的餐刀。

　　咖啡厅里很幽静，寥寥无几的顾客或伏案埋头复习，或快速敲击键盘，无人注意到这个隐蔽的角落。她将餐刀和匕首单手并拿，透过指尖，可以看到一抹蓝色幽光。

　　下一瞬间，她猛然抬手，刀光掠过脖颈，狠狠刺向脸颊。

　　她出手稳准狠，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没有丝毫犹豫。

　　但就在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她脸色一变，霍然收手，餐刀立即被放回桌上，恢复原样。

　　抬起头来时，她已经换上平静温柔的表情。

　　女侍者正端着托盘走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对方惊道：“怎么是你？”

　　“好巧，竟然还能见面，”章凝不动声色地微笑，一语双关，“谢谢你的咖啡。”

　　林晓放下托盘：“应该的。”

　　“剩下的餐点会陆续上齐，有需要再叫我。”

　　章凝客气点头，对方一走开，她瞬间变脸，警觉地环顾四周，起身准备离开。

　　林晓是千灯会的人。章凝不相信，自己昨晚才单独跑路，现在刚好会有这种巧合遇到她。

　　陆霜应该就在附近。

　　然而此时，落地玻璃窗外的广场上，两位穿制服的人正在朝这边走。

　　章凝顺手抓过包，调转方向，往咖啡厅内部员工区快步走去。

　　林晓下意识想拦住她，但门口的风铃适时响起。她若有所思，随即迎上前去，恰好挡住对方视线，笑道：“上午好！两位随便坐，我去拿菜单。”

　　“不用，我们就来问几个问题。”高个子警察冷着脸，态度很公事公办。

　　章凝刚进后厨，旁边人影骤然袭来，她顺手夹住对方手臂，一个利落的擒拿，对方咬牙压着嗓子，却还是吃痛叫出声：“放——放放放手啊！”

　　是陆霜的声音。章凝冷着脸：“你果然在这里。”

　　“哎，你下次能不能下手轻点？”陆霜哭笑不得，“上次也没这么狠，今天吃炸药了？”

　　“我怎么知道会是你？”

　　“我也不知道你会在，”陆霜无辜地笑，“谁让咱们注定是一条船上的人，分开也还会碰到。”

　　“没空跟你纠缠，”章凝继续往里走，“有人来盘查。”

　　“我知道，”陆霜伸手一指戴着的蓝牙耳机，“他们说什么我能听见。放心，林晓会帮忙。”

　　“所以，我一进来你就知道了？”

　　“差不多吧，”陆霜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跟林晓说话，我才听出你声音。”

　　“原来在这等着我。”

　　“我真没有……再说，是你先违约自己跑路，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两人穿行在拥挤曲折的后厨，周遭充斥着油锅的翻炒声、砧板的切菜声、开水的沸腾声，他们艰难地有一句没一句，扯着嗓子边走边说。

　　章凝面不改色，顺手一捞，将一把剔骨刀揣进怀里。

　　“不是吧？”陆霜瞪大眼，“菜刀和餐刀可不是一回事。你真要毁容？”

　　“谁说的。”章凝回头，白他一眼。

　　厨房后面是仓库，面积不大，堆放着各色食物原料。最右边有一扇门，通往员工的活动室，活动室自带简易卫生间，供员工更衣休息。

　　咖啡厅虽然自带后门，方便运输上货，但不用想，肯定也有人盯着。

　　章凝走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探头看看：“Gareth呢？”

　　“出去打探消息，以及联络总部了。”

　　“正好，”章凝偏头示意，“你进去。”

　　“你确定？”陆霜挠头，“你才是头号通缉对象，他俩都见过你。”

　　“别废话，”章凝手里拎着剔骨刀，推他进去，顺手关门，“爬到天花板上，吊着。”

　　卫生间里的人沉默。

　　一阵听令哐啷的响动，片刻后，他从牙缝里骂道：“要整我，你就直说！”

　　章凝再次单手并拿匕首和剔骨刀，对自己的脸下手。她划得很慢，似乎有某种章法，贴着五官和下颌的轮廓，划了十七八刀，才慢慢停下。

　　没有出现血流满面的场景，她的脸甚至没有明显伤口，只是一些细微的线条走向，似乎有所变化，但年龄感显著上升。

　　在休息室里搜刮一圈，她找到一套备用的员工制服换上，对镜自查。

　　跳下飞机之前，她已经做过变装，无论发型还是衣着，都与逃出上海时迥然不同。镜中出现的女性短发未及肩，眼角眉梢皱纹丛生，皮肤粗糙黯淡，跟受过特殊训练的星舰舵手毫无半点相干。

　　“章凝，他们发现你没有吃完的食物，正在检查后厨。”卫生间里，陆霜压低声音提醒道。

　　“好。”

　　顾子沉跟在陈涵身后，穿越厨房，走进员工区。陈涵试图询问厨师，但后厨吵闹拥挤，对方似懂非懂，只顾不断摇头。

　　靠近后门处，是一个小仓库。店家显然把这里当冷库用，温度很低，顾子沉忍不住打个哆嗦。

　　仓库角落里的储物架上，面粉袋敞开着，一个女人正往手中不锈钢盆里盛。她身材高瘦，背对着两人，看不清面目。

　　陈涵薄唇紧抿，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对方穿着员工制服，脊背佝偻，弯腰抬手动作迟滞，似乎全力应付手上的活计，没有注意到他。

　　“你好。”陈涵突然开口。

　　女人浑身一抖，似乎受到惊吓，僵住几秒，而后才慢慢转身，抬起眼皮：“这是后厨仓库。洗手间在那边。”

　　语气很平常，显然是把他们当迷路的客人。

　　她长相普通，脸看上去顶多四十，身体状况却老态龙钟，似乎被过度劳动压得松垮。

　　陈涵垂下眼，摆摆手：“没事，您小心点。”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员工休息室走去，目的地很明确，是洗手间。

　　女工继续弯下腰去，埋头工作。

　　顾子沉在休息室转一圈，一无所获。更衣柜小，藏不下一个成年人。

　　陈涵直奔洗手间，推开门。

　　盛面粉的女工面不改色，停下动作，将不锈钢盆顶在肩上，向厨房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经过储物架，她不着痕迹将面粉盆搁下，顺便还回去剔骨刀。

　　离开后厨，她立即直起腰，身姿矫健。

　　她为自己争取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从里间出来，章凝正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柜台前，抬头望向林晓背后的菜单栏。

　　对方二十七八岁，黑衬衫，牛仔裤马丁靴，身材精瘦，显然不是学生。

　　章凝匆匆瞟一眼，并未在意，径直往外走。

　　“一杯冰美式，不加糖，谢谢。”

　　听见声音，章凝陡然停住脚步。

　　她回头再次确认，大吃一惊，心跳猛地加快。

　　超新星爆发之前，地外基地的引航员与她通话，发出远离警告，声音言犹在耳，她不可能听错。

　　然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母星已经派人找到她的下落？

　　她立即折返，不动声色地回到柜台边，与对方并肩而立，对林晓说：“陆霜叫我帮忙，借一下你的手机。”

　　林晓大惊：“他怎么了？”

　　那男人闻言转头，目光只在她身上滑过，没有停留。

　　章凝彻底确定。

　　就是他。

　　但如果真是他，不可能看见章凝毫无反应。

　　星舰舵手与引航员的关系，如同航船与灯塔，二者必须经过长期磨合训练，建立默契与信任，否则轻则任务失败，重则殒命星海。

　　虽然她已经改头换面，以两人的熟悉程度，他也不至于形同陌路。

　　章凝隐约觉察到，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林晓虽然迟疑，但既然是陆霜的吩咐，她当然不敢多问，递给章凝手机。

　　“不用担心，他没事。”

　　章凝微笑点头，不动声色地走向厨房，随即回身，将门帘掀开一角。

　　趁无人发觉，她打开林晓的手机，偷拍下男人的照片。

　　她原本打算出卖陆霜，利用他吸引警方注意力，拖延时间，自己借机脱身。但这个人的出现是意外变数，导致她只能改变计划。

　　章凝无奈轻叹，再一次穿越厨房，走向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