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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事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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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前一世里,柳厚曾经提出过要将柳明月许配给薛寒云,那时候她早已经对司马策心有所属,且数次在沈琦叶的掩护下见面,此事被柳厚知晓,便亲口告诉她要将她许配给薛寒云。
结果激起了柳明月的强烈反抗。
彼时,薛寒云也在场,她那时候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女孩,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宣布与司马策两情相悦,一定要进东宫。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重生之后,好些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前世柳厚欲要为他们订亲之时,她与司马策已经来往许久,快要及笈,当时年幼,当时情浓,一腔痴意燃烧,从未曾考虑过旁人的感受。
父女俩在偏厅大吵,柳厚执意不同意她进宫,可是他一片慈爱之心,怎么能敌得过向来被娇纵惯了的女儿呢?
到得最后,柳明月以死相逼,薛寒云扶着被气的几欲晕厥过去的柳厚,劝他消消气,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冷笑着,讽刺薛寒云:“都知道你是我阿爹养大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居然还敢有这样龌龊的念头!我就是嫁不成太子殿下,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薛寒云当年比现在还要冷肃,面上常年连个笑容也无,整个人冰冷木讷,瞧在她眼里便觉厌憎,又不遗余力的找他麻烦,但从头至尾,无论她说话多么难听,多么的戳人心肺,都不见他对她有暴怒的时候。
这句话亦然。
她清楚的记得,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寒云面色苍白,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可是也只是缓缓道:“明月,不论你嫁谁,阿爹只有一个!”
她当时,并不曾明了这句话的份量,特别是,这句话从父母双亡的薛寒云嘴里说出来的份量。
那时候,她大约被猪油蒙了心罢,回复他的,竟然是一句:“太子殿下也只有一个!”
阿爹与太子,怎么能相提并论?怎么能?
阿爹大约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朝后跌去,掩面叹息:“罢了罢了!”
父女二人争执到此便有了结果,及笈之后,她终于如愿陪在了司马策身边。
此后数十年,这件事被她深埋在心里,从不曾提起。无论薛寒云对她多好,她都深信不疑的坚信,他对自己,就像兄长一般的爱护,而自己对他,亦然。
但是反观当年之事,就算她与薛寒云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可是假若为丈夫,他必然值得托付。
短短几步路,柳明月一路走进来,心潮翻覆,往事几在眼前。
柳厚见得柳明月缓步而来,还未开口,罗老将军已经迎上前去,贼心不死:“你行之哥哥与善之哥哥性格可比寒云这小子讨喜多了,小丫头中意哪个别不好意思,告诉老头子,老头子替你作主?”
林清嘉对罗老将军满腔怨愤,况薛寒云又是他得意高徒,如何肯让他得逞,连忙阻止:“小丫头别听信罗老头的话,老夫瞧着,你爹替你订的这门亲事极好!”
柳明月微微一笑,对两老的话充耳不闻,只立定在薛寒云面前,双眸望定了他,柔声道:“我想问寒云哥哥一句话。”
薛寒云身姿笔直立在那里,柳明月觉得他就像雕塑一样,或者,像一张绷紧的弓。这些日子相处融洽,连他细微的表情有时候她都能察觉一二,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难道寒云哥哥此刻很紧张?
半晌,在三老齐刷刷紧盯过来的目光里,他才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个字:“好!”
“寒云哥哥对罗师姐是否有情意?”
这次他答的极快极坚定:“没有!”
柳明月长松了一口气。她还想追问一句:寒云哥哥可有中意的女子?可是想了想,又作罢。
只要他对罗师姐没有情意,那么,这门亲事一则不会令她愧疚,二则也会让她有机会弥补前世犯下的错误,不再令阿爹那么伤心,父女俩生隙,三则……他都不反对,就算他心中有中意的女子,想来这情谊也不深,时间久了,总有忘怀的时刻。
——自她跟随了司马策,阿爹从不曾责过她一言半句,更尽力护着她,便是连薛寒云也将她拒婚又出言讽刺之事全然不曾放在心上,她在宫中的某一年,想起这件旧事,还觉得,纵然她与薛寒云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但是她当时的话,也太令薛寒云难堪了。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柳明月嫣然一笑,往柳厚身边一站,离步步紧逼过来的罗老将军远一些,才道:“向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全听阿爹的。”
薛寒云袖中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面上渐涌上浅淡笑意,眸中柔缓,直引的林清嘉猛瞧了好几眼,反是罗老将军,满脸不掩失望之色,朝后跌坐在椅子上:“最近老夫就住相国府了!”
柳厚高声唤人去挖后园树下埋的女儿红,笑声朗朗的招呼客人:“当年生了月儿,我与夫人亲自酿了几坛子女儿红,后来每换一处地方,都要带着这几坛子酒。今日大好日子,先挖一坛子出来请两位尝一尝!”转头见还杵在她身边的柳明月全无羞意,又慨叹一声:“旁人家闺女订了亲都是又羞又喜,我家这个没心没肺的小闺女,半点羞臊没有,可如何是好?”
柳明月将脑袋依在柳厚的胳膊上娇嗔:“阿爹~~”双目湿润,幸福的几欲落下泪来,将脸颊埋在柳厚袖上,直将那些奔涌而出的泪水拭擦干净,才撒开手往外走:“不跟阿爹说了……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身后三老朗声而笑。
真好!
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幸福,来得及从头开始!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柳明月脚下放慢,却不曾停下来。那脚步声也慢悠悠跟着她,待见得她不是朝着东跨院而去,而是朝着后花园走,又跟了上来。
有仆人捧着刚刚挖出来的女儿红往前院而来,见到这相偕而行的小鸳鸯,面上带喜的施礼,一笑而去。
柳明月忽然就觉得面上有些作烧……她竟然与薛寒云订了婚约,这也太奇异了!
想都未曾想过!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猛然转身,恰恰挡在了薛寒云面前,板着脸,一副秋后算帐的架势:“薛寒云你给我站住!”
只因气势太足,薛寒云脚下一滞,自然立定在了她面前。因着身高的关系,他低下头来纳罕的瞧着小丫头,以目示意:这是怎么了?
柳明月面上作烧,只因此刻夜色已浓,反替她作障,抵挡了一二分窘迫之态。又因着她身材比之薛寒云矮上许多,被他这样低头打量,先自气弱,仍强自撑着。
“我问你,阿爹今天早晨给我的小玉锁是怎么回事?”方才她出来之后,才回过味儿来。感情——一大早她就被阿爹卖了啊?!
薛寒云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这一出。他僵了一瞬,立即道:“恐怕前厅伯父跟师傅老将军他们喝起酒来没人阻止,不如我去瞧一瞧的好?!”欲转身逃逸。
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罗老将军也有教过:我军势弱,敌军力强,不如避其锋芒!
只是,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袖子被扯的死紧,小丫头一副无赖模样,脖子高高仰起,努力踮起脚,试图让自己更高更有气势一点:“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回去睡觉……”
薛寒云被她扯住,逃逸未果,便索性不逃了。其实练武的人,夜视能力及听力都是极强的,远处风过树梢,仆人私语,近处甚直小丫头强抑的呼吸声,甚至她大胆探过来的眼神……都不曾逃脱他的耳朵与眼睛。
她得意又嚣张的小模样近在眼前,薛寒云一时鬼迷心窍,手痒难耐,爪子在自己还未有意识之前,已经捏住了她白皙可爱的小鼻子……
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在她生气发怒的时候,双眼冒火,就跟被困的小兽似的,浑身充满了活力……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你要是再不说清楚这小玉锁是怎么回事,我就……我就不还给你了!”柳明月色厉内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小鼻子……明明是在秋后算帐这样亲昵的行为算什么啊?
连她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气势,柳明月一时懊恼欲死!
薛寒云老实回答:“……那是我娘给我雕来高僧加持过保平安的,我一直贴身戴着,给你就没想着要回来!”捏了一下小鼻子,发现小丫头并未反抗,他顺手便把脑袋也给摸了一把,明明是脾气暴躁的小丫头,头发却出乎意料的柔软丝滑,与本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柳明月脑中“轰”的一声,面上皮肤先自滚烫:这个闷不啃声的家伙,他居然……他居然……这明明是他贴身戴着的东西,现在居然……
她像被烫到了一样,赶忙从脖子里拽出小玉锁来,就要拽下来。只是这链子非常结实,无论如何也拽不下来。当初戴的时候有夏惠在旁帮忙,如今面前只有笨蛋一样的薛寒云……两个人还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站着……“你笨蛋啊还不帮我解下来?”
至于摸脑袋这种事情……她哪天不被阿爹摸个十七八遍啊?
薛寒云弯下腰来,直视着小姑娘慌乱窘迫的眼神,淡淡道:“这玉锁当初用的是鸳鸯扣,既然戴上去了就别解下来了,等以后……以后我会帮你解的。”洞房的时候,可以慢慢解……解一晚上都没关系……解不下来更没关系!
柳明月几乎想大哭:阿爹你给我订的这什么亲事啊?
薛寒云大笨蛋!
她本来是找他算帐的,两个人合伙瞒着她算计她,连终身大事也不告诉她一声,按着正常的结果她此刻应该高高在上将薛寒云批评一顿,他本人不是应该弯腰忏悔,同时被迫签订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此后做牛做马任她差遣么?……怎么会出现目前这种情况,俯身下来鼻子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近到呼吸可闻的寒云哥哥太有压力了……硬是逼着她脸红泪奔……
阿爹寒云哥哥你们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