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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雨水 谷中迎来不速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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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城郊的小径之上,晃悠悠地行来一匹小毛驴,其上驮着一名少妇,身着一簇新的烟水百花裙,昂首挺胸,神情是难掩的喜悦自得,悬于驴背一侧的双腿悠闲地摇来荡去,双手不时地挑弄着手边的衣裾,翻来覆去地似欲整理出个最佳形态。又有一中年男人此番正牵着驴行于前,装扮乍看之下与城中一般居民无二,面相老实憨厚,然细瞧之下会发现眸中偶尔一闪而过几许精光。
二人这般缓缓地走了近半日,终于到达小径深处的山谷,停在了谷中的一座精舍前。
牵驴的男人驻足,将牵驴的绳索系在竹门的栅栏上,再将少妇从驴背上抱下。竹门虚掩却并未关严,男人本欲直接推门而入,然其身旁的少妇却抬手将其拦下,道句“我们也是要讲礼的人”,便开始于栏外叫门。只此番叫了许久,都未见前来应门之人,二人均有些失了耐性,不禁开始怀疑是否今日谷中之人还未归来,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闯入院中再说,却忽闻院中响起了脚步声,栏外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年长的妇人正向该处走来。
待妇人刚行至二人跟前,少妇劈头便问道,语带埋怨:“怎这时才来应门?你家小姐呢?”言毕亦不待妇人回答,便伸手拉开虚掩的竹门绕过身前的妇人径自向院中走去,与她一道的男人亦尾随其上。
妇人转身,目视着少妇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方缓缓答道:“小姐与赫连公子昨日刚回来,夫人这是……”
“哦回来了?那敢情好,我今儿和我家那口子赶着来看看小姐呢。”少妇自顾自地说道。
在路经院外的两块田地之时,少妇扫了一眼田中所树立的两只相对而立的草人哂笑着说道:“哟~~这女儿家家的,怎的摆弄这等物什?立了两个不伦不类的男人的草人做甚?”
妇人闻言打断少妇的话说道:“夫人还请嘴下积德,这是我家小姐挺重要的东西。”
少妇啧了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姝儿与辰飞从厅堂中走出向一行人迎来,便连忙转向姝儿道:“哟我的语梦大小姐,跟了有钱人家,这架子也就不小啦,你姨母同你姨父这大老远地打城里过来看你,你也不出来迎接迎接……”
“夫人请自重!”姝儿对前来的二人有礼却冷淡地福了一礼,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欣忭之色,“姝儿名欧阳淑姝,不是什么‘语梦’!……”
“啧啧你看你这小女儿,”少妇对曰,“这跟了有钱人家,就忘了自己的本啦。虽说你爹娘死得早,到底把你给生出来,要不你打哪儿来的命现在能享这福啊!得了得了,走了这么远,快让我进屋歇歇脚去。”言毕亦不待人,便自行进了屋。
姝儿欲阻止而不得,见罢少妇行径,委屈地咬紧丹唇,气闷地跺了跺脚,也随即跟进屋去。
话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妇与其丈夫又是何来历?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一个月前,姝儿与辰飞进江都城中采买,在入了一家杂货店之后遇见在此处帮佣的傅利与晓旋,姝儿于店中稍作休整,妇人眼尖,一眼便目见姝儿右手腕上的梅花胎记。再细细打量了番姝儿的穿戴着装,更令妇人在大感意外之余欣喜非常,她当即便心生一计,假装不慎将姝儿身畔小案之上的茶盏碰翻在地,引得姝儿与她一道蹲下收拾茶盏,她便趁机偷瞄姝儿的颈项后背,如先前猜想那般如愿见到了生在姝儿后颈中央位置的朱砂痣。
她心下了然,但却并未立即出声道明心中所想,而是状似随意地与她攀谈,询问她是哪里人氏,芳龄几何,可有婚配以及家中亲人的状况等等,姝儿虽疑惑,不知这店中妇人为何自端了一杯茶给她之后便表现得如此殷勤,然仍是耐心地回答妇人所提问题。
待辰飞在外将事办妥前来寻找姝儿,妇人亦拉住辰飞问长问短,他二人终是抵不住这般热情,草草招呼一声便逃也似的离去。
自此之后,妇人可算留了心,知晓姝儿住于江都附近,免不了前来采买物什。由此待数日后再一次见到姝儿,妇人便心急火燎地前来拉住姝儿要认亲戚,说她是姝儿的姨母,年轻之时很早便嫁与傅利为妻,之后便离开山村随其来到城中谋生。而亦多亏如此,她免去了同村中之人一般被屠戮殆尽的命运。而在侄女刚出生之时,她尚未出嫁,在家中还抱过婴孩,见过婴孩身上的胎记与朱砂,并曰自己断然不会错认,姝儿定是她的侄女。还云当初她父母亦为她取了名字曰“语梦”,父亲姓吴。
姝儿不欲认亲,却又无法开口否认她的话,只得将夫妇俩带着桃花谷做客。二人来过之后见了姝儿与辰飞住处甚为满意,断定姝儿定是被一大户人家收养,虽被告知其养父母均不在身边,然二人亦暗暗于心底欲与她那大富大贵的恩人见上一面,希欲能从中牟取好处。
而姝儿本以为他二人来过之后便不会再行前来纠缠,未想数日之后她与辰飞刚从安陆归来,便又见到这她不欲见到之人。
众人在厅堂中落座,夫妇二人自诩自己长辈的身份正自觉欲在上首落座,未想姝儿却毫不容情地阻下二人曰“此乃爹娘的位置,除却爹娘谁也不许坐”,他二人心中虽忿忿不平,亦只得在姝儿指定的下首座次中坐下。
他二人一落座,少妇便开始不住地对屋内陈设一阵啧啧称奇,连连说道:“你看到没?不愧是大户人家,这桌、这椅、这画儿,一看就是值钱货啊,名贵着呢!”
而一旁的男人则用手不断摩挲着身旁的茶几,一面发出“啧啧”声,口中念念有词:“我的老天爷,这是红木啊!”
“哼,”少妇冷哼一声,随即端起手边茶盏装模作样地啜饮一口,“我刚来时一眼就看出这是红木,还是最名贵的那种!”
听了这话,辰飞刚说句“您过奖了,其实……”,姝儿便开口道:“这哪是最名贵的?桃花谷的家具很是普通,哪及得上我爹娘房里的东西?即便我们当初在江都的临时住处,爹娘房里的桌椅床榻屏风俱是黑檀木所制……”
少妇闻罢对曰:“贵养父母财大气粗,你能被这样的人家收养,那是我们祖上积了几辈子的德!”
一听这话,姝儿便默不作声了,再不肯开口,辰飞亦一时不知如何化解这屋里的尴尬气氛,只能讪讪地对二人道句:“二位莫要忙着说话,请用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