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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立春 少恭重生忘前尘(三) ...

  •   在这之后的某日,他携琴前往后山,寻一处清静之地抚琴自娱。自得到九霄环佩琴之后,他便相信自己与瑶琴之间,定有不解之缘。不然为何自己记忆全失,空白的脑中仍是储存着诸多的瑶琴乐谱?而随意地将十指抚上七弦,似源于本能般他便已知该如何勾抹复剔挑,一曲天籁便也随之流泻而出,即便他已忘却所奏之曲的曲名。此番他将十指置于七弦之上,心神静静沉潜,听凭本能的感召,信手弹奏,声由心出。所谓学琴,则是歌得其调、扶娴其指、弦求中音、微求中节、声求协律;而习琴之境,则是手随心、音随手,清浊疾徐有常规、鼓有常动、奏有常乐;而此番他所达之境,可谓是能琴了,宛如摒除万虑、昼夜坐禅,于淡泊宁静、心无俗念之中所得“大音希声”之真谛,与杳渺的化境相通,以至从万有中进入虚无。由此所奏之曲甚妙,已妙如神巅!取声温润、句度流美,取舍无迹、气格高棱,才思丰逸、缅想常存,竟堪堪于指下、于曲间勾勒出一片山水、一方气韵。而随着他的弹奏,他却隐约可闻有另一乐声在与他的琴声悄然相和,似极远又似极近,极洪大又似极细切,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山中跳跃鸣响,像波涛在汹涌澎湃……如他那般通晓律吕之人竟亦不知此乐乃何器乐所奏。念及于此,他不禁指下微动,七弦之上灵力陡增,一道劲力随之而出,然四周却并无他物的气息,依旧平静如斯,而耳畔之曲亦始终响彻耳际,盈盈不绝。面对此情景,他垂首沉思,这莫名的乐声到底仅为他之幻觉还是因了前世的记忆,只是此番他不得而知。
      正值这时,只见一女弟子从他处向他走来,手中还端着一个药篓。他认得这名女弟子,在丹鼎玄黄帮忙。少女来到他面前,先行向他行了一礼,再将手中的药篓递至他跟前,向他请教几种草药的药性药效。他定睛一瞧,只见其内各色药草都有,他的目光随之为夹杂其间的一枝火红的花枝所吸引,那不正是梦中见过的火红簇生的凤凰花吗?待为少女详细讲解完各色药草的特性,他伸手将花枝从药篓中拾起,以此花带毒为由令少女将此花赠与他。少女欣然点头首肯。而就在他触碰到花枝的那一刹那,脑中一个声音闪过,他听出那是自己的声音在道“……此番来看,苏苏亦得死而复生,不正如这凤凰一般……”。他默默无语,手中转动着花枝,那片火红便似在掌中流动一般,听脑中自己声音,竟是那般溢满柔情蜜意,似对跟前之人专注情深。念及于此,他心中不禁愈加好奇,自己与这天墉城的执剑长老,到底是何关系……
      当日夜里,他入睡之后再度梦见那片幽黯的森林,只是此番萦绕耳畔的不仅仅是那片潺潺的流水声,更有白日里闻见的那个莫名的乐曲一路伴随他的脚步连绵不绝于耳。此番他于梦中便跟随乐声行路,乐声却是最终将他带至曾到过的那个树林深处的阙口出。只是他终于知晓乐声的来源,他见到了曾经目见的那名黑衣华服的少年,少年此时正席坐于凤凰树下,手持一枚翠叶放于唇边吹奏,神色专注,旁若无人。他见状加快脚步,欲辨清少年的容颜,可待他走近,少年的身影却如镜花水月一般瞬间消失无痕,徒留下那阵由翠叶吹奏的曲调飘散飞远。他驻足在少年方才停留的地方,于脑中拼贴着方才所视之画面,此番虽来不及细辨,然他依旧看清,少年的眉间,生有一耀眼的朱砂。

      之后又过去一月有余,这位于昆仑山巅的天墉城的春日总算姗姗而至,尽管门派之中无甚植株,然那唯一的一株参天巨木之上,到底亦随之染上几许苍翠。由此可知这山下的世界,怕是早已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对于他而言,他的灵力已在不知不觉间恢复许多,与当初刚苏醒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他于心中默默思量,待己身灵力恢复大半且明了更多自己从前的情况,他大可就此离开天墉城,到那时,即便是天墉掌门也拿他莫可奈何。那一日,他本一如既往地寻一处清静地抚琴。未想刚行至后山的山石林立处,便闻见从山石的背后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声音不大然他耳力过人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听声音正是天墉掌门陵越与妙法长老芙蕖。他连忙阻了脚步停下,收敛己我气息倾听他二人之言。
      “师兄,你打算这样下去多久,便是令其一直待于天墉吗?”
      “……”
      山石之后的他听罢此言,只觉二人口中之人似是自己。
      “可这般下去亦不是办法……”
      “若放任此人下山,又不晓他会做出何事来祸乱山下之人……”
      他闻罢这话内心冷笑,听二人如是说,像他身前似是一十恶不赦之人一般,竟逼得天墉掌门不得不将他困于派中。可若他有心下山,又有何人可以阻拦!
      此番芙蕖又道:“……当初救他之时屠苏师兄可是如何交待的?”
      陵越对曰:“师弟并未做甚交待,他走得……很安详……”说此话之时说话之人声音缓慢沉郁,似心中分外哀戚,然说到这里陵越却突然换了一个语调,咬牙切齿地说,“若非念及此人是师弟拼了自己性命救起的,我定然!……若非因了此人,师弟此番定是尚在天墉与我们一道!……”
      不知为何,他听了陵越这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细碎的难过,尖锐地扎在心头,像一根根小刺,只那一瞬间,他希望能见一见陵越口中所言的“师弟”。
      似这话亦引起了陵越身旁之人的伤感,只听其道:“……想当初我与二位师兄,我们三人一道修行的岁月,虽短暂,却令人难以忘怀……而后屠苏师兄下山、为人所害,山中又唯剩我与掌门师兄两人……掌门师兄花去三十载令屠苏师兄复生,我三人方得以重逢,未想二十载后又是分离……”言至于此女子的声音哽咽了。
      “……”
      “……抱歉,芙蕖有些难以自持,想来掌门师兄怕是比我更为难过吧……两师兄自幼时起便师出同门,自是两厢情深,想当初屠苏师兄被那人掳走,掌门师兄是那般伤痛欲绝……”
      “……”身侧之人不言。
      而山石后的他则眯起双眸,微微挑起嘴角冷哼一声道:“两厢情深,伤痛欲绝吗……”

      话说经此一事,他对陵越与其执剑长老之间的关系亦微微有了些许好奇,开始思索或许此二人之间怕是并非如一般人想象的那般。想来也是有趣的紧,他曾向派中年长之人旁敲侧击掌门与自家执剑长老的关系,众人只言片语的不多,然却大体一致。均言本派执剑长老乃本派掌门唯一的同门师弟,掌门甚喜,从前二人是形影不离,食则同桌寝则同榻。而他还从芙蕖处得知一个重要的消息曰“尽管现下屠苏师兄已不在派中,然执剑长老之位是定然不会换人,会一直为屠苏师兄保留,这是他们二位师兄曾经的约定”。将所得知的消息在自己心中整理了番,他便也对自己欲知之事更为明了了些,一弯浅笑淡淡浮上嘴角。原来掌门与执剑长老是最为亲密的师兄弟,从小一道长大,师从同一人——前代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也难怪他二人感情深厚,连师弟已逝去多时这执剑长老之位也依然虚位以待。只是如此想着他却也更为迷惑了,此事不论如何看都仅是天墉内部之事,与他这个青玉坛的长老何干?他至今仍不得而知。
      自那日他梦到少年吹奏叶笛之后,少年已有许久未再进入他的梦中。这段时日里他的梦境很杂乱,有时会梦到天界之事,梦到天神伏羲梦到火神祝融;有时又梦到人界之事,梦到弹琴的白衣人梦到水虺甚至梦到龙;更有时竟还梦见已成为历史的蓬莱国,梦见自己成了蓬莱驸马迎娶蓬莱国的公主……他不解这些梦境对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因了自己从前的记忆还是仅为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然未想数月后一个他意想不到之人竟入了他的梦境,那人便是陵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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