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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湖面下的漩涡 ...

  •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下妻物语》

      虽说是县城最好的高中,和市里资源优渥的实验学校相比,每年一本线上的统计数字也有近十倍的差距。拼命努力便成为提高升学率的唯一途径。高一学生入学起就自觉接受了这一现实,清晨五点钟已有人起床了。
      上铺的室友一起身,钢架床便咯吱作响,不住晃动。程锐将被子拉高一点,蒙住眼耳,听到对面的床也开始响。走廊上有人走来走去准备洗漱,拖鞋拍在地面,由远及近,又变远。过了五分钟,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不同床边的闹钟此起彼伏地响着。程锐揉揉眼睛,只得爬了起来。
      要去教室上早自习,六点半休息,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里,程锐趴在桌上想补个觉。同桌去食堂,问他要不要带个馒头。程锐点头,说了声谢谢,对方很爽朗地笑着说客气什么。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了三两个人,在补觉或者低声交谈。后山传来啾啾鸟鸣。
      到了一中,很少有人认识程锐,知道他往事的人寥寥无几,纵使有,也没有时间来孤立他。
      甚至还交到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程锐对带了早饭的同桌说声谢谢,就着带到学校的榨菜一起吃馒头,对方边吃边抱怨食堂太挤,馒头涨了价,又说夜里跑出去玩,翻墙回来时差点被抓到。程锐听着他说,偶尔应和两句,说到开心处也会笑起来。
      他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不是特别的勤奋倒也不至于懒惰,成绩中上游,性格虽不是很活泼,倒也好相处,何况体育也不错。男生之间的友谊,一场球赛便可以确定下来,参与过几次,便被评价为是“看起来很难接近,其实还够意思”的人。何况同座的男生是相当外向爽朗的人,有集体活动总要叫上他,一来二去,别人眼中,两人便是形影不离的朋友了。
      周末时,同桌还去程锐家找他出来玩,姜彻也见过。
      程锐心想:我在学校有了朋友,他就很高兴,还是以前那副哥哥的样子。
      他考上一中,姜彻还张罗了一桌饭,叫李成庆毛子两家过来吃。席间一脸骄傲,揽着程锐肩膀说以后他弟弟也要成大学生了。魏宁还说姜彻绝对是最称职的哥哥,笑得别有深意。
      至于那个考好了就要奖励的吻,程锐自然没敢要。
      程锐咽下一口馒头,心情蓦地低落起来。
      “想什么呢?”
      “没事。”
      同桌将杯子里热水给他倒了一半,说:“刚问你呢,这周放假有事吗?”
      “怎么了?”
      “打球啊,约了三班的几个,你都认识,咱们打友谊赛吧?”一周只有一天的假期,晚秋的午后凉爽干燥,打球很舒服。
      程锐想了想说:“这周我妈结婚,中午要吃饭,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我不去了。”
      同桌并不惊讶,点了点头,又要他下周一定来。

      徐正秋和程湘婷结婚,只请了彼此亲密的家人。饭桌上交谈,程锐才知道徐正秋结过一次婚,因为没有孩子,感情也不深,便分开了。徐母说,徐家就这一根独苗,断不得,又要他俩早点要孩子,趁着身体还行。程湘婷说是。程锐和舅舅姨妈坐一桌,一言不发地吃饭,察觉到母亲视线,才抬起头来。见她眼含关切,程锐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他们搬去了徐正秋家,和老地方并不远。吃过饭,大人们一起聊天,小孩子们在屋里跑来跑去玩闹,程锐坐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做了半张卷子,周遭太吵,便放下笔收拾书包出来。程湘婷正和徐家的亲友说话,程锐绕到她身后,小声说要去姜彻家,程湘婷对众人笑笑,附他耳边说:“晚上回来吃饭。”
      程锐看看表,已经快四点钟了。
      程湘婷握住他手,低声道:“今天不可以吗?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坐在一起……”
      程锐沉默。
      徐家亲戚见母子俩当着众人这样说话,都觉尴尬,一时安静。他们不熟悉程锐的性子,中午吃饭时只听程锐叫过两声爷爷奶奶之类的称呼,都当这孩子性格冷漠,没礼貌。倒是徐正秋知道程锐素来如此,笑着问:“怎么了?”
      程锐说:“晚上还有自习,我去学校。”
      “不吃了晚饭再走吗?还有这周的生活费,够不够?”徐正秋忙去掏兜,程湘婷按住他手,说:“没事,我给过了,锐锐,不要在家吃吗?”
      程锐说和同桌约好了出去吃。徐正秋又问他钱可够,程锐说够,对众人说:“那我走了。”他转身便走,程湘婷忙跟了出去,将钱塞他兜里,问道:“锐锐,你不开心吗?”
      程锐摇头。
      “那怎么……好歹在家吃顿饭,你一上课就一周不回来,妈挺想你。”
      吃过饭就没时间见姜彻了,这理由说不出口。程锐只得笑笑说:“我们约好了一起看电影。”
      程湘婷叹气,要他路上小心,在学校照顾好自己。看程锐骑上车走远了,她才回去,推门前听到丈夫在和亲戚们解释,说那孩子从小就内向,并非不懂事,徐母说:“正秋,你心眼儿好,人老实,那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养了也就养了,但你得知道,咱老徐家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呢。”
      徐正秋尴尬道:“妈,下次这话就别当着孩子面说,今天饭桌上,你看你……”
      “那怎么了?你媳妇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人家那个养十几年了,到底比你感情深,你媳妇心里,谁轻谁重,我这当妈的能不知道?就得先当着孩子面要她答应了,她以后得给老徐家生孩子。不然要是她顾念那孩子,不肯生,照你这面疙瘩,肯定就答应不要了!”
      徐正秋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程湘婷站在门外,心想还好没让锐锐听到。

      其实程锐并不在意,母亲是否再生一个孩子。
      他进了酒吧,姜彻和魏宁正在看电视,见他过来,信手一拉吧台边的凳子。程锐坐下,掏出包里试卷,说:“我妈跟徐叔叔结婚了。”
      姜彻看向他,问:“你没事吧?”
      魏宁笑道:“能有什么事,矮瓜又不住家里,屋里多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程锐说:“嗯,我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他取出笔继续写,这张卷子晚上要交。
      “到楼上写去,”姜彻说,又看看表,“你七点上课吧?待会儿做饭,想吃什么?”
      “随便。在这儿写就行,还有一点。”
      魏宁瞥一眼他的卷子,说:“现在高中学的东西比我们那时候难啊。”
      姜彻凑过来,见是数学,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看一眼就头晕。”
      “还好,不是很难。”
      “矮瓜,你这么一说,就又提醒你哥没文化了。”
      姜彻嘴一撇,骂道:“没文化怎么了?哥以前照样是文化工作者。”
      魏宁呵呵一笑,撑着脑袋说:“没文化挺好,咱们将来的大学生,还就喜欢没文化的人。”
      姜彻已经对他时不时的调笑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说:“有些以前的大学生,到老了还不是混在酒吧里没事干,光棍一个。”
      魏光棍立刻反唇相讥:“你是在炫耀你有个痴心的小朋友吗?”
      姜彻挑眉:“自己没,才觉得别人都在炫耀,有本事你自己找一个。”
      魏宁笑着说:“眼前这个就好,我挺喜欢,有本事你让给我?”
      姜彻脱口骂道:“我操,不许打我家小孩儿主意。”
      魏宁眯起眼睛,最后一击:“你家的小孩,我怎么敢打,你自己打去。”
      程锐笔尖一顿,在纸上划了一道,这才发现答案不对。再看题,少算了小数点。姜彻憋红了脸,起身作势劈魏宁一胳膊,说去做饭。程锐也收拾东西说:“我去楼上写,太吵。”
      魏宁把电视声音调高,示意程锐过来。程锐俯身凑到他面前,听他压低声音道:“昨儿聊天的时候,你哥还说起你,说你妈要结婚,怕你想不开。我跟你说,这时候你撒个娇打个滚,说你难受,指不定把他心疼成什么样呢。”
      程锐蹙眉:“我没难受。”
      “没难受也给我装出点难受,懂?”
      程锐看看空荡荡的楼梯口,略一思忖,摇头说:“要是他发现了,会生气。”
      魏宁气结,骂道:“敢说你以前没用过这招?”
      程锐垂下眼睛,半晌才说:“他总把我当小孩儿,就是因为这个。”
      “敢情你还想当个大人跟他交流?”
      程锐张口欲言,又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而问:“你为什么帮我?”
      魏宁撇撇嘴,往桌上一趴,夸张地拍两下桌面,叹气道:“矮瓜你住校不回来,阿彻白天还去李成庆那里干活。我整天没戏看,我急啊。”
      程锐脸一黑,转身上楼,到姜彻屋里写作业。
      台灯的按钮要按两次,凳子搬过来时要晃晃注意是否平稳,最好靠近桌子右边,因为桌面中间有个小洞,不方便写卷子——这于他早是轻车熟路,像是从来都生活在这里。程锐听到姜彻在阳台的简易“厨房”边炒菜,莫名觉得心安。相比母亲,姜彻更能满足他有关家的想象。
      本就是多余的人,多一个徐正秋,或者再多一个孩子,都没什么区别。他想要的,是刚一走近,便有人拉开凳子的自然,好像他确实属于这里。
      吃饭时,姜彻又问到了程湘婷的事,说她过得不好,能结婚是好事,末了给程锐夹了一筷子菜,说:“委屈了就说出来,别忍。”
      程锐坦言道:“没委屈。”
      姜彻打量他半晌,才叹息道:“你也大了,有自己想法,哥就是想说,别老是硬撑。才多大点儿。”
      程锐默然,将话题岔了开去。吃过饭,他要去上学,看姜彻站在阳台的水池边洗碗,走过去说:“我走了。”
      “嗯。”姜彻并没回头,态度自然,“上课认真点。”
      程锐静静看着他,末了,咬咬牙,挪过去额头抵在他颈后,双手抓住他衣角,小声说:“在学校很想你。”
      姜彻一僵,还没说话,他便退开了。
      少年又说:“会好好学习的。”说罢飞奔下楼,姜彻两手还沾着泡沫,趴在栏杆上,看见他骑在车上朝他摆了摆手,然后离开。
      说不上是何情绪,姜彻将碗筷收拾干净,下楼帮魏宁招呼客人。
      店里都是年轻人,喝酒聊天,一起看电视,吆喝着闹腾,大多玩到凌晨。姜彻和他们聊天瞎混,拐弯抹角地劝酒,帮魏宁招生意。
      这天晚上闹得厉害,姜彻很快就醉了,吐得昏天黑地。
      魏宁顾不上收拾烂摊子,端茶送水地伺候他,等他略微清醒了便抱怨道:“又不是要你拉客,三扎啤酒你喝了俩吧?”
      姜彻话都说不清楚,答道:“屁,他们没给你钱?”
      “不能喝就少喝点,回头生病了谁管你。”
      “总不能让我死你家里。”
      两个人坐在吧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他缓过来,魏宁起来扫地抹桌子,问:“今天怎么了,失魂落魄的,不是矮瓜又说什么了吧?”
      姜彻撑着头,脑子里混沌一片,想了半晌,突然说:“能把VCD打开吗?”
      他醉了,魏宁不多计较,打开机器放着歌。都是港台地区的流行音乐,魏宁尤其喜欢邓丽君,一边扫地一边跟着唱。
      姜彻哼了两句,又说:“放个电影吧,还有碟子没?”程锐总是到毛子店里租光盘,没及时还的就放在吧台。
      “没见你这样耍酒疯的。”魏宁无奈,在吧台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张放进机器里,是黑白的《城市之光》。程锐想看,毛子花了很大力气才找来。
      姜彻仰头看着电视屏幕,没有声音,却看得格外专注。魏宁凑过来笑话他,不想看着看着也认真起来。两个大男人并肩坐在空荡荡的酒吧里,沉默地看一部老旧的无声电影,有时候屏幕过亮,只能看见大片的白色,那是一张特写的脸。
      电影结束,姜彻醒了酒,看看表已是四点钟,催魏宁去睡觉,却见他坐在椅子上偷偷抹眼睛。姜彻一愣,随即想,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件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他开了瓶便宜的啤酒,倒一杯推给他,自己点了支烟。
      魏宁一饮而尽,骂道:“真不是你掏钱。”
      姜彻转头,看他一如往常的神情,撇撇嘴:“我请客,你付账,挺公平。”
      “去你的。”魏宁一爪子挥过来,被躲开了,也不介意,闷头继续喝。
      姜彻拍拍他肩膀,沉默着抽烟。
      电影放完了,VCD自动重播,音乐又响起来。
      姜彻忽然问:“你去过山里没?”
      “得看多深的山。”
      “走二里路见不着人的那种,住户都隔得挺远。”
      “那也没多深。”
      “我去放过电影,好家伙,临近好几个村的人都来,背着凳子,一家老小都过来。打场地方太小,房上树上都是人。”
      “挺热闹。”
      “也没,”姜彻摇头,“电影一开始就没人说话了,山里特别静,就听见电影的声音,我还觉得能听见回音,在山里晃过来晃过去的,其实挺吓人。”
      魏宁问:“什么电影?”
      姜彻想不起来,撑着脑袋说:“地道战红灯记什么的,反正就那几个片子。还有个挺好笑,一到好玩儿的地方,全部人都笑,能给你吓一跳。”
      “这都能吓着你。”
      “那时候小,姜叔还活着。我还老是想,这么多人聚一起,要是给山里狼发现,我们就嗝屁了。”
      魏宁呵呵一笑,并不搭话。
      姜彻也笑,说:“真他妈傻。”

      程锐在学校,并没有睡好。他梦见程湘婷有了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很是美满。他并不难过,只是很想到姜彻那里去。
      然而姜彻拒绝了他。他无处可去,一无所有。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他在梦里,一个人嚎啕大哭,不知到底应该怎样做。
      他抓不住他,无论怎样都抓不住。
      干脆抓起来好了。或者用水果刀威胁他,要一辈子留在身边——偶尔有这样的想法,但他立刻放弃了。姜彻满身是血地躺在医院里,有一次便够了;何况他答应过再也不能这样。
      要忍耐,要慢慢来,要耐心等待,然而越是等待,便越是明白,姜彻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他。
      姜彻关心他,照顾他,给他谁也不曾享受的温柔。但永远不会爱他。
      说只要求得原谅就好,说只要在他身边,做弟弟也很满足,他一面微微笑着,尽力成为懂事又温和的大人,一面怨恨着一无是处的自己,天知道他心里藏着多少扭曲难堪的欲望,被执念拉扯得痛苦不堪。
      姜彻那瞬间僵直的脊背,是狠狠的一耳光,将一切都打回原形。
      程锐从梦中惊醒,感到枕头湿了大半。
      他咬紧嘴唇,克制着喉中滚动的呜咽,伸手向下探,回想着那一刻姜彻皮肤的温度自渎。
      室友在打呼噜。上铺的人翻了个身。窗外有秋风阵阵,呼呼作响,像某种动物的哀嚎。
      直到结束的那刻,脑中有声音轰然炸开,立即搅动了周遭安静的空气。
      他躺在床上,疲惫不堪。眼前是上铺的床板,黑漆漆的像是要压下来。他想象着自己是一条鱼,于深海中不停地沉下去。

      很快便入冬了。
      寒假回家,程锐才知道程湘婷怀了孕。徐正秋很开心,什么活也不让做,在家里跑来跑去张罗,小心翼翼伺候她,吃饭时不停给她夹菜。程湘婷笑笑说:“碗里堆这么高,都吃不完了。”
      男人正色道:“你正是补身子的时候,要多吃一点。本来就年龄大了,稍不注意,落下病根怎么办?”
      “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注意一点,就没事的。”
      “所以才要多吃一点,来,这个鸡汤我煮了很久,你看行不行。”
      程锐听他俩交谈,并不插话。程湘婷却想到什么,对他说:“前两天去医院,我见到那个护士了。”
      程锐看向她。
      程湘婷道:“以前见过两次,和姜彻在一起的那个,是吧?听人说,她以前是姜彻女朋友?”
      程锐垂下眼睛,淡淡道:“说她干嘛。”
      “真的是吗?”程湘婷笑道,“我看着眼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姜彻好福气,这么好的女朋友,人很漂亮,说话也温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俩没成。”
      程锐应了一声。
      程湘婷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抓紧一点。”
      “谁知道。”
      原本程湘婷见他不说话,以为提到姜彻,儿子会多说两句,不想见他态度冷淡,也只好换了话题。程锐始终少有开口,吃完便离桌回卧室了。他一走,程湘婷不禁叹气,幽幽道:“正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这孩子了。”
      徐正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他还小,不知道你是为他好,大了就好。”
      程湘婷摸摸略微隆起的腹部,说但愿是这样。

      提起冯英,过去发生的事就一连串提了出来。
      程锐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又在姜彻看过来的那一刻,立即露出乖巧的笑容。
      心里已沮丧万分。
      距离那件事,已经快一年了吧?

      寒假里的大部分时间,程锐都泡在酒吧里,在吧台上写作业,或者看电影,帮魏宁打下手算账。魏宁只有一个人,过年了哪里都不去,也不打算关店。
      冯英来的那天傍晚,程锐正坐在吧台里看电影,见她进来。一时竟没认出。
      她穿了件暗绿色大衣,画着淡妆,坐下来拢拢头发,笑笑说:“太好了,我还怕找错地方,阿彻真的搬到这里了。”
      程锐登时愣住,绷紧了身体,戒备地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小锐?”冯英歪着头在他面前挥挥手,“不认识我了?”
      程锐抿紧嘴唇,衣袖中的手指骤然攥起,胸口一阵空落,他半晌才找到合适的话:“你找姜彻?”
      冯英说是,又低头去包里翻找东西。程锐看见她手指上亮闪闪的戒指。冯英摸出两张请柬,摆在吧台上,笑道:“我要结婚了。”
      程锐一愣,看向请柬,并不拿过来。
      冯英左右看看,不见别人,问道:“阿彻呢?”
      程锐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问:“你要结婚了,还找他干嘛?”
      冯英默然,微微一笑,摸着手上戒指,慢慢道:“这次,这次是真的要结了。我找了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家里条件也不错,我爸妈都很喜欢他,我自己也……我来找阿彻,是因为,毕竟,毕竟朋友一场……”
      程锐烦躁地打断了她:“你还喜欢他,是不是?”
      冯英讶然,呆呆看着视线阴狠的少年。
      程锐起身,视线自上而下逼视着她,抬高了声音:“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为什么还来找他?他已经不要你了,为什么还来?”
      那句“不要你”,令冯英眼圈一红,反问道:“他连个解释都没给我,说不结就不结了,凭什么?我受那么大委屈,他有道歉吗?没关系,谁说没关系了,我以前,我那时候……我明明……”她说到这里,眼泪当即落了下来,忙捂上嘴,低声抽泣。
      两人一番动静,魏宁立刻就从二楼下来了,他正在洗厕所,手里还提着刷子,看一眼形势,赶忙吆喝着让姜彻下来。
      冯英脸色发白,坐在桌边,嘴唇直哆嗦。见姜彻匆匆忙忙下来,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姜彻一来,看两人一站一坐,站的那个低着头,双手撑在吧台上,手腕打颤,坐着的那个不住抹眼泪,一见他便移开了视线。他抓抓头发,到程锐身边,一手抓住他胳膊,一手轻拍他脊背,说:“松开,别握那么紧,松开。”
      程锐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知道这个一时哄不好,姜彻无奈,只得问冯英有什么事。
      冯英哽咽道:“我要结婚了。”
      姜彻一怔,勉强笑道:“挺好的。”
      冯英低下头,哭着问:“你就没别的要说吗?”
      魏宁在一旁咽了口唾沫,心想这么好看的戏,没瓜子太可惜。
      姜彻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又睁开,轻声道:“你能结婚,我觉得挺好,这次找个好一点的人。”
      冯英掩面,眼泪自指缝流了下来。
      姜彻想给她拿纸,摸摸兜里却空空如也,只得说:“这是好事,别哭。”
      冯英连连点头,抹抹眼泪,张口却说不出话。
      两人都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姜彻看见桌上的请柬,笑道:“你来送这个?有时间我就去,最近有点忙,不过红包肯定给你送到。”他声音不太稳,极力压制着情绪。
      冯英说好,受不了这气氛,起身要走,又看向程锐,这少年始终立在阿彻身边,阿彻一手还按着他的,大概怕他弄伤自己。她笑笑,沙哑道:“阿彻,我们好的时候,你就对小锐就这么好。”
      姜彻忙松手,尴尬一笑:“他是小孩子,总要人多管一点。”
      冯英说是,哀伤道:“我有时候想,你对我,有对小锐一半上心就好了。”
      姜彻表情一凛,答不上话。
      冯英并未发现异常,叹了声气,向他告别,临走前说:“你能来参加婚礼,我会很高兴的。”
      姜彻看着她离开,再没回头,抬手遮住眼睛,沉默半晌,看向程锐,想掰开他手指,安抚道:“好了好了,松开,快点,会受伤。”
      程锐挣开,转身上楼,留他一人立在原地。
      魏宁上前,拍拍姜彻肩膀,沉声道:“我去跟他说,你先坐着静一静。”
      姜彻摇头,向楼梯口走,说:“你不知道熊孩子犯病了什么模样。”
      魏宁看着他上楼,耸耸肩膀,在吧台边坐下,抓起两张请柬,打开看看,叹了声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湖面下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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