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Kings

5、终章

　　天帝之子，北海龙神禹疆战死的噩耗在这场战役开打的三个月后传来。
　　禹疆的死得非常惨烈，龙鳞被一寸寸地粉碎，一缕青烟腾起，不仅死无全尸，连同元神一起碎成渣渣，散落在茫茫北海中，无迹可寻。
　　禹疆那位经常被他说是凶残又死要面子的娇妻，在听到禹疆战死的消息时，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哭了出来。
　　她哭得难看极了，禹疆那些年幼的龙子们围绕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他们不懂得自己母亲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在他们的印象里头，母亲一直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高贵美丽的。

　　禹疆最小的第九个儿子螭吻看到母亲在哭，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得发生什么事，只听说自己爹爹再也不能回来了的他红着眼眶，跑过去，抬手抹着母亲眼角那不停地掉下的眼泪，说：“母亲不哭，爹爹知道会羞羞你的。”
　　……
　　螭吻说得不错。
　　要是禹疆还在世，看到她这样，一定会嘴贱地大声嘲笑她。
　　可他已经不在了。

　　……

　　时值晚秋，一池荷花早已枯死。
　　陆吾跑到花园，把那一坛珍藏了五百年的蟠桃酿挖了出来。从得知禹疆战死的消息时，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把那壶蟠桃酿全洒在了那满池枯荷的池塘里，然后一连数日都坐在池边，面无表情地发呆。
　　日升日落。
　　期间，泥巴寸步不离地粘着他。
　　泥巴生怕他坐久了，坐着坐着就一声不响地掉水里去了。偏偏陆吾又一声不吭，谁喊他他也不理。
　　泥巴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它不想要一个傻子的躯壳啊……

　　眼见第四天的黎明都快要来了，陆吾还是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一向耐性很好的泥巴终于按捺不住了，它勾住陆吾的一片衣角，顺着陆吾的裤腿，一路往上爬。
　　陆吾一如一尊木讷的神像，没拦它。

　　最后，泥巴爬到了陆吾的衣襟处停下。
　　它幻化出泥触手，折腾了几下，撩松陆吾的衣襟，往里面钻了进去。
　　泥巴把自己贴在陆吾的胸膛处。
　　心脏稳而有力的跳动声，一下一下，有条不紊，令人非常安心。
　　他的身体可真暖。
　　泥巴这么想着，它拱了拱身体，小心翼翼地戳戳陆吾。
　　陆吾仍旧一言不发，啥反应都没有。
　　泥巴小小地郁闷了一下。

　　“陆陆，你的身体是暖的。”
　　“陆陆，你死后，身体会变冷吗？”
　　“陆陆，你别这样嘛……”
　　“陆陆，你还有我嘛，我会一直守护到你死的那一天，直到你的身体完全归我为止的。”
　　“陆陆，你知道我有多想变成人的嘛，所以我不骗你，真的，我打死都不会走的……”
　　“陆陆，……”
　　……
　　自言自语的泥巴越说越带劲，良久，陆吾才回了一句：“……泥怪。”
　　“啥？”
　　“……滚出去。”
　　“为什么？”
　　“……你是泥巴，这样很脏。”
　　泥巴郁闷了，但还是慢慢地从陆吾的衣服里面钻了出去：“我还没嫌你几天没洗澡一身臭味呢……”
　　陆吾却只是笑：“泥怪。”
　　“啥？”
　　“我死后，你会为我收尸的吧？”
　　“那当然，我还等着用你的身体，让自己能变成人呢。”
　　“那太好了。”
　　……

　　禹疆战死后的第十天，天帝下旨，任命陆吾与应龙一起下凡，助大禹铲除共工。
　　西北会稽山。
　　两百年前自己站在天池旁边看着万象镜，两百年后自己亲身参与其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
　　陆吾没有与其他人一样身披战甲御水而行，他带着泥巴，找了一处能俯视整个西北大海的高山，在山巅之处停下。
　　脚下万丈海渊，潮涌推卷而起的白浪拍碎了无数礁石。
　　陆吾：“尽量把共工的时间拖住，然后让大禹杀了他。”
　　泥巴被陆吾捧在手心：“为什么你不许愿让我直接令共工消失呢？”
　　陆吾笑笑：“这不可能的。”
　　泥巴有点毛了：“怎么不可能！之前我做了那么多，哪一样不是……”
　　“泥怪。”陆吾打断泥巴的话，冰凉的手指摸摸它的身体：“你的本事是很强大不错。但若这场战役共工莫名其妙地死去，杀死他的不是大禹，你的存在一定会被人知道。”
　　“为什么？”
　　“你会被人囚禁在万丈地壳之下。那里没有水，没有月光，没有太阳，没有任何的光源，也没有其他东西……唯一有的，只有永远燃烧的火焰。”陆吾的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点散乱，底下就是厮杀的战场，那是再多温热的血液染也不红冰冷的大海：“相信我，不是你本事不够，而是不能。”
　　“不，我……”
　　“泥怪，如果你的存在被知道了，我作为把你藏起来这么多年的人，第一个就要受到惩罚。”带着血腥气的海风吹得陆吾的眼睛有些疼，他微微眯起了眼，头顶上的阳光似乎折射出了七种美丽的颜色：“我是不怕死……不过你守了我这么多年，也不愿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良久，泥巴才动了动：“那我帮你拖住共工，你怎么报答我？”
　　陆吾很认真地看着它：“我会满足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死给你看。”
　　有那么一瞬间它泥巴很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陆吾以为它答应了，便将它放在地上，拍了拍它，转身离去。
　　陆吾的头发很长，转身的时候擦过了泥巴的身体。
　　冰凉滑腻的触觉，以前泥巴躺在陆吾的身边的时候，就喜欢经常把玩他的头发。
　　泥巴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濒临发芽的种子即将要破土而出。它在一瞬间长出了泥触手，想要抓住陆吾。

　　但它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尾声，放完全文就完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