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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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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日月不动声色,倒是东天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话就这么冲口而出:“庄主果然是洞察人心啊,难怪这么多人为庄主卖命。”一边说还一边轻蔑地扫视所有在场的山庄众人。东天下话中带刺,只要是耳朵没聋的都听的出来,连端茶倒水的小童都敢怒而不好意思发作地望向李抱玉,偏她好似真的聋了般径自向东日月微笑点头、闲话家常。
东日月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也没说什么。
东天下自己说了那句话,眼见最重要的两人好似把她当空气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倒觉得面是挂不住了,一脸阴晴不定,也不好再开口了。
未几,“庄主,老爷来了。”莫问晴带着李兰旭进入了大厅,“庄主和东大小姐的话,我都向老爷转述了。”
“那么?”东日月似乎心下着急,居然赶在李抱玉之前开了口,失了一贯的从容。
李兰旭倒是一改初相见时的激动,望了望李抱玉,见她向自己点头,才转向东日月:“你想带我回龙战,这份心意我很感动。”
东日月瞬间不眨地盯着李兰旭的眼睛,皱了皱眉,嘴角笑容竟缓缓扩大:“但是呢?我知道你这么说,后面总有个但书。”
这下李抱玉可看出李兰旭嘴角上扬的弧度了,心下不禁为老爹感到欢喜——这东日月看来倒是个懂老爹的人。
李兰旭也不回避东日月的视线,与她对望:“既然我们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也不急着这一时。你此次回龙战是要相助丞相,想必龙战此刻也是风云诡谲了,我一个凤匀的人,此时跟你回去不是给你添乱吗?”
东日月沉吟半晌,似在回味李兰旭的话:“我们都等了这么些年了……”李兰旭方才淡淡的一句话,从她口里吐出来,平白多了些缠绵悱恻之意。
李抱玉见东日月周身的凌厉之气尽收,面上神色温柔似水,一时感觉心上似乎有毛毛虫爬过——看惯东日月大女子的模样,此刻的她只会让人感觉“男男腔”。汗,女人本来就应该这样的不是,难道真是她来这么久被同化了?不过能叫东日月露出这样的表情,老爹还真是太有本事了。
“你说的对。我本该料到你是最讨厌这样的勾心斗角的,是,我们都这么大了,自不像年轻人那般心急。我便等龙战的事了了再来接你好了。只怕到时我要是输得倾家荡产,一穷二白的连你也不要我了。”显然东日月是个极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很快就收起了面上的柔情,谈笑风生。
“输?你不是最讨厌赌么?”李兰旭语声似乎还是没有丝毫起伏,李抱玉和东日月却都听出了他话中的讶异。
“这就要问你的宝贝女儿了。”东日月站直身体,负手而立,即使是在可以收敛周身喷涌而出的豪气,眼里那份睥睨天下的神色却骗不了人。
李抱玉心下暗赞,如此的人物,难怪老爹会记挂了“这么些年”,理理衣冠,李抱玉望向东日月:“东大小姐,我们是商人嘛,本来就是靠赌眼光赌胆量赌运道赚钱的,哪能不赌呢?是不,东大小姐?”虽然本来她就是这么想的,可是说这么一番话也不排除向老爹澄清“我不是赌钱的坏孩子”这个动机。
“庄主,天色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免得错过了住宿。”东日月抱拳辞行。
“莫大总管,东小姐的车马干粮准备好了吗?”李抱玉进行例行询问——虽然她不喜欢客套,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足,尤其现在东家姐妹代表的是龙战最大的商号最东南,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
“庄主,这些我们都已经准备了,多谢庄主好意。我们告辞了。”东日月掸了掸衣袍,待要离去时又回头,“庄主,若日后最东南和第二山庄立场不同……”话未尽,含笑期待李抱玉的回答。
李抱玉望了眼李兰旭,才接过东日月的话头:“若是立场不同,我们依然是朋友,不是敌人。”柔和的语声中自有一股让人信任的力量。
东日月笑靥如花,眼睛望着静静站立的李兰旭,嘴里却是回李抱玉的话:“希望庄主不要忘了今日所说的话才是。”
李抱玉微笑:“这是自然,我们做生意的,最看重的就是这‘信用’二字。”
“庄主,保重。”东日月还是灼灼望着李兰旭,任谁也看的出她那句保重是对谁说的。
这厢东家的两姐妹一走,李抱玉就瘫坐在了椅子上:“爹啊,原来送个行也这么麻烦。”
李兰旭缓缓坐下,结果小童递过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才慢慢开口:“这也是规矩。”
李抱玉诡异地望了李兰旭一眼:“‘规矩’可是针对‘家’之外的人定的,将来她若成了‘自家人’,我倒也不必如此劳累。”
李兰旭好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隐意:“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没有规矩,山庄如此庞大的机构,又如何运作?女儿啊,你真爱开玩笑,若是自家人都不必守规矩,你岂不成了徇私?”
李抱玉被他如此反驳,倒也不气:“爹啊,你不用装了,如果你不是心里紧张,哪会说这么多话。”平时不是惜字如金的吗?同样接过茶盏轻啜,一边好整以暇地斜眼望向自己的亲亲老爹,不出所料地发现他从脖子开始泛出了粉色,正待偷笑,眼角却扫到了仍旧木立在一旁的梁素衣,面色就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宝贝女儿啊,可以的话,我瞧你还是先把家成了吧,定下来也好安心做事。”李兰旭面上潮红不知何时退去,此刻竟又提起了这件事。
“爹啊,这些你都说过了,何必旧事重提?你和晓寒外公的事都没解决,还牵牵扯扯这么多皇李楼梁的陈年旧事,如何好再把不相干的人羁绊进来?”李抱玉难得郑重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连本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身躯都坐直了起来。
“可是你可等得?”李兰旭反问。
“爹爹,你自己都说‘等了这些年了,也不急在一时’这种话,何必问我等不等得?”李抱玉似乎觉得好笑,摇头晃脑起来。
“即使你等得,你可知道对方能否等得?时间又能否等得?”李兰旭不希望李抱玉后悔,虽然这个女儿好似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感情的事永远是当局者迷。
“好了,爹,你的话我会考虑的。”李抱玉心里黑线直冒,她也不是不想成亲啊,可是男方不答应,她能怎么办?而且……而且她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少女情怀,希望是对方先开口说出那三个字啊。
“恩,那我回房了。”李兰旭起身离去,走前别有深意地望了望李抱玉和站在一旁好似柱子的某人。
“庄主,莫某还有事处理,先退下了。”莫问晴还是那么不苟言笑,却难得心思玲珑地把大厅里的小童啊侍女啊都带走了。
转瞬间,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李抱玉和梁素衣两人。
“庄主,黑衣的蛊虽然解了,但身体还很虚弱,我再去看看。”梁素衣似乎打定主意不摘下脸上的“面具”。
李抱玉眯了眯眼睛,忽然展露出完美的笑容:“我说小衣衣啊,你是想和我比演技吗?想当年,我可是连如斯精明的凤后都骗过去了呢。”这么说着,不待梁素衣有机会回答,就语音一沉:“梁医师,黑衣的身体就有劳你多费心思了。”笑容之所以称之为完美,只因为这是“礼节性”的微笑。
梁素衣一怔,显然不能适应这种变化,毕竟十几能来,李抱玉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如何,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对你吗?”看得见梁素衣眼睛瞬间的黯淡,心中隐隐一酸,又不自主地露出平时的笑容——知道他必然是有了什么事,眼才会像死灰,不,她不愿意看到死灰中那么一点点的星火也熄灭。
“也许,这样也好。”梁素衣垂下眼睑,嗓音微微发抖。
“你!”真是,居然激出她的火气,走上前去,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肩,“记不记得,当年你自己拿自己试药,疼得受不了,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
在触到李抱玉衣服的时候,梁素衣的手好似被火烧似的迅速缩了回去,震惊地一抬头,面部雕像般的坚硬有片刻的瓦解,但瞬间又垂下头,沉默不语。
“我把它当作是你留给我的印记,所以你说有药可以祛除疤痕时,我也没要。只因为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它是活的,它会发烫,可是现在,感觉上它倒比你本人更有温度!”抓住他的手,继续压——肩。
“你想不想欣赏一下你牙齿的杰作啊?”李抱玉邪恶地笑笑,就要将某人的手拉到自己衣襟里——没办法,就是想摧毁他的镇定和冷淡啊。
“庄主,自重。”很轻易的,梁素衣就将自己的手抽出。
“我知道你是学医的,我知道你从小中毒加试药,定力非常。可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早说了,我只是玉庄主,我不是李家的什么人,也不是什么皇族的人,你何必如此压抑自己的感情?难道你们梁家有祖训规定你不能和姓玉的人产生感情吗?”气啊,这家伙,怎么这么别扭。哎,看来她劣根性也不小啊,放着自动黏上来的美人儿(想起这几个字就打冷战)梅花糕不要,偏偏哈这冷脸冷眼睛的梁某人。
“你不是李家的人?你也不是皇家的人?”梁素衣猛地抬头,扯动嘴角。
“是啊。”李抱玉有片刻的失神,什么时候起,他的眼里竟然会出现嘲讽这种负面的情绪?心微微有些刺痛,他的嘲讽伤不了她,然而什么时候起,那个不良于行目不能视却从不抱怨什么、仗着自己的毅力和决心执着于医术的少年,变成了这样?
“你与李家和皇家没有关系吗?”梁素衣眼里的讥讽越来越浓,就似潮水般要漫溢而出。
“是。”如果不是一开始就不想卷入那么复杂的皇里楼梁四家恩怨,也不用一早就计划好摆脱公主啊女皇啊的身份。
“如果没有关系,你需要为了楼晓寒冒险混进国姑府?如果没有关系,你需要为楼晓寒和凤后四处奔波?如果没有关系,你需要叫人处理好与麒麟接壤处的盗贼,不让边境骚乱?如果没有关系,你需要担心国姑和龙战之间有什么秘密协议?”梁素衣盯着李抱玉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笑声从喉间逸出。
李抱玉叹了口气:“我关心他们只因为晓寒外公是我爹挂念的人,凤后和那笨皇弟是我挂念的人,国姑又是晓寒外公挂念的人。这又和李家皇家有什么关系?”
“庄主果然是公私分明啊。你可以将‘感情上的羁绊’和‘血缘上的羁绊’分得这么清楚,自然也可以将‘李抱玉’和‘玉庄主’分得清清楚楚。在你心中,可是骨是骨、肉是肉、血是血?庄主,你未免太天真了,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如影随形,你想割也不可能割裂!”
李抱玉皱眉,似乎又想叹气,却扑哧笑了出来,伸出双手捏住梁素衣的脸颊;“哎,你这表情让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手下使劲,将之拉出个微笑的弧度。
“你!”梁素衣怔忪地望着她,一时没了言语。
“梁素衣啊梁素衣,越是坚强的人越容易被自己所伤。你想要伤我,再藉我之口伤你,好名正言顺地离开,我偏就不如你的意。是,我是天真,我总想着一路上开开心心的,却忘了一句古话,人生不如意事常□□。”虽然说着“不如意”,李抱玉的神色可没有半丝的“不如意”,仍是一派轻松地笑着。
“你怎么还可以微笑?”脸还被捏着,梁素衣却感觉不到肌肤上的疼痛,只是愣愣地望着某人千年不变的笑脸。
“嘿,因为我发现我还是没有想错啊。开心不开心,与如意不如意本就没有太大关系。梁素衣啊梁素衣,我本来是不想让你为我的事烦心,也不想太过逼你,所以说成亲的事晚点再说。然而事到如今,我倒改了主意。我爹说得没错,我看我们还是成亲吧,虽然好似没正式谈恋爱,好歹也马拉松似的维持了十几年的暧昧关系,也不算突兀了吧?”李抱玉松开捏住梁素衣脸颊的手,就这么看着某人脸一寸寸涨成猪肝色。
“你不是说过不会逼我?”虽然有几个词没怎么听明白,梁素衣还是理解了李抱玉话里最重要的讯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居然在他刚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之际提出这件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将梁素衣的反应看在眼底,李抱玉心里暗笑——商场上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看你还怎么维持那副石雕木头人的表象。面色肃了肃,口气认真了起来:“我是不想逼你啊。可是我怕我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你就先把你自己逼到死胡同里了。而且,我已经给了你不少的时间。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有半晌的不能言语,唇舌磨砺间,梁素衣还是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如果我不答应呢?”,
“恩哈,你说的是不答应,而非不愿意。既然如此,我倒不介意做个恶人,抢亲也好霸女硬上弓也好……这样吧,我的事,你和我一起面对,你的事,我也和你一起面对可好?”忍不住执起梁素衣的手——这里的男子重保养,尤其是一双手,大多男子都水灵灵一双嫩葱似的手,而梁素衣却因长期的采药捣药针灸缝补,手指虽修长却粗糙。
“庄主……”梁素衣望着她,眼里神色复杂。
“恩?”李抱玉兀自沉浸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的意境里。
“你……”梁素衣的目光落在两人胶着的手上,“你非礼我。”某人说出“事实”。
“咣——”某人被这“事实”打击得扫落桌上的茶盏。不会吧,谁谁谁,居然这么煞风景!松手,抚额,“这个问题,我们还是晚点再讨论吧。”实在是被那两个字打击得太过了,自觉无面目见人的某人灰溜溜地走出大厅。
望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门口,梁素衣笑容苦涩:“庄主,你其实……还是被我伤到了吧……”
“啪——”眼前红影一晃,梁素衣脸上已经挨了火辣辣的一记,不用抬头,也知晓面前气愤的是什么人;“流辉。”
楚流辉咬牙切齿地怒视梁素衣:“你怎么待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是你不该……”
“不该什么?”梁素衣抬头,眼里竟然蕴着笑意。’
“我那么奢望……那么奢望靠近那个人,却终究只能是奢望。可是你,明明有靠近她的机会,却为了远离她,而不惜伤她!”
梁素衣任脸上的火辣刺痛蔓延,倒望着楚流辉咧开了嘴角:“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你不是更有机会吗?”
“梁素衣,你好!”楚流辉望着对方脸上由自己制造的五指印,“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将来你后悔也怨不得别人。从此刻开始,无论你的选择如何,我也再不会让你了!”楚流辉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我从没要你让过我什么。”梁素衣淡淡开口,好似已恢复了平静。
“很好、很好!本来我看你和庄主气氛不对,这几日也没怎么‘打扰’庄主,如此看来,倒是我自己顾忌太多了。”楚流辉转身,拂袖而去。
望着那好似漂移而去的红莲,梁素衣苦笑望着自己的手掌:“如此的男子,才配得上她。梁素衣啊梁素衣,你算什么?不过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