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途遇朱府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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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梧做事果然周到，不仅留了轿子，还怕乌越不习惯乘轿又另备了一匹高头大马，极是神气。菱小馥打发了轿夫，只留下一个带路的小厮，名唤小包子。
今日无阳，又下着细雨，菱小馥撑着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伞上缀着几簇泛旧的冰梅，隔着花痕树影，走在九荫的小道上，细细感受脚下的丝丝寸寸，雨打万物，如歌如舞，就连飞扬的衣袂似乎都笑对烟陇里的繁花似锦。
她想：这青石板虽好，却未免太过硬朗与死板，丝毫不怜惜这雨水的浸润之情，半滴都不进。
细雨蒙蒙，杨柳树下，撑着红梅伞的少女，犹如随意的泼墨，可惜画中人竟丝毫不知自己到底有多美。
跟在后头的小包子一路未语，此刻见状难得发声：“姑娘……”
菱小馥突然柳眉倒竖，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神色是少有的严肃，边走边望着四周，好像在观察什么。
小包子忍了忍，觉得这句话不得不说，张口：“我说姑娘啊……”
“先别说话！”
菱小馥鼻尖微嗅，空气里涌动着一股熟悉的气味，隔着水汽还发出如此厉害的不安之感，不能不令人戒备。按延智秃驴的脚程，想必早已抵达九荫，她光顾着洛阳紫鸣珠的事，居然忘了这茬,此时陡然想起，大骂自己太过大意。
又走了几个街口，后头的小包子数次欲发声皆备菱小馥用凌厉的眼神制止，回头望望方才错过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的绾月晓楼，泫然欲泣，脸上露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转过下一个街道，蓦地从他们身边挤过十几个官兵，往前方的大宅急匆匆走去，小包子十二三岁的身板被撞得原地打了几个圈，手上抱着的“通缉令”一下子撒了出去，风吹雨穿，洋洋洒洒铺满整条街市。风盈盈而来，菱小馥歪着头，罗裙的一个小角被她踩在脚下，沾染昨夜打下的花泥，飘渺目光穿过飞雨和落纸，似瞅见了一个故人，一个光头的故人。
那座大宅前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为首的官兵面色沉重，小包子在一旁冲口而出：“呀！那不是要跟裴爷成亲的朱小姐府邸吗？！”
菱小馥问：“猪、猪小姐？”
小包子很自信地一拍胸脯，点点头：“那日行文定之礼我也有来，定然不会看错。”又疑惑：“不知朱府今日出了什么事情，竟有恁多人驻足围观，连捕快也来了，怎么……”他挠挠头，“九荫最近愈发的不太平了，连老和尚也来凑热闹。”
延智和尚面色凝重，后脑勺被滴了几许雨水，凉飕飕的，念完往生咒小心眼发作，正想在刚才推他一把的捕头身上实行屁屁痛痛掌时，突然一个抬头，目光如炬往街道扫射，精准地抓住菱小馥那面如满月的脸庞，虚抚了一把白须，决定先摒弃小心眼，大声喊道：“小肚子，你可让老衲好找啊！”说完脚尖一点，眨眼便到菱小馥面前。人刚落地又咦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通缉令”，道：“这不是乌越小哥吗？他把自己撒了一地是要做什么捏？”
菱小馥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哀怨，延智和尚很是自然地避开她眼里唰唰唰飞出的小刀。
菱小馥在心里不甘心地咬着小指头，敷衍道：“他觉得自己长得这么好看，所以决定让大家一起看看他究竟好看在哪里，也好每人写一篇八百字的文章交给他好带回流云山作研究，研究完了之后再去龚神医那把那张老脸整整。”
小包子眼观鼻鼻观心，想：“这姑娘可真能胡说八道。”
延智和尚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样子，道：“那你在此地干什么捏？我跟你说啊，这风水不好，前面那座大宅子死了个姑娘啦！她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的，我佛慈悲，光天日下凶手心肠未免太过毒辣，我正准备回去召唤我的鸿双鸿禧给她做场法事，之后再帮忙超度超度凶手，哎呀呀，只是这两个小和尚下山后也不知又跑哪去了！说了这么多，还没问旁边这位卖菜的是？”
小包子很正经道：“大师，我不是卖菜的，我是魏……”
延智和尚一拍大腿：“不说了不说了，小肚子，我得赶去找我那徒儿去了，对了乌小哥住哪？”
菱小馥眨了两下眼，指着一旁的小包子道：“不知道啊，这个卖菜的带着我三拐七拐的把我拐晕了。”
小包子连连摆手：“姑娘，我不是……”
“哎呀那就得了，让这卖菜的带路，我还有要事问乌小哥呢。”
“大师，我真不……天呐！你怎么带我飞了！”菱小馥用手在额头搭个凉棚，收起油纸伞，望着雨后天青，自语：“老和尚飞得真高啊！”小包子还不死心地从半空扔下一堆话：“还请姑娘转告我家主人和裴爷朱府有事啊！小包子恐怕不能再伺候他们了！”
“你这卖菜的要你带路，怎么还满嘴喷粪捏！”
菱小馥望着远去的两人，慎重地行了个注目礼。
朱府门前人已散去，左右路人颇心痛地聊着八卦：“朱小姐死的真惨啊！”
“谁说不是呢，后日就要出阁了，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听朱府里的下人说，是生生把头给绞断的呀！朱夫人进去当场就疯了！”
“这九荫也不知遭了什么样的邪，半年前就有姑娘在出嫁前夜遇害，衙门不都说抓到凶手呢么，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事。”
“哎，你说这以后谁还敢在咱这婚嫁。”
“汉中的裴衡跋涉许久来到我们九荫求娶佳人，不曾想啊，哎……”
菱小馥杏眼骨碌一转，沉默不语，出门前乌越再三交代：“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她挣扎良久，最后咬着嘴唇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远离朱府。
绾月晓楼在当年陈齐两国并为一家之后开始蜚声天下，其间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这片连绵的宅第数十年如一日地屹立在这里，吞噬着九荫一个又一个秘密，一段又一段地传奇。而今天，菱小馥站在这座巍峨庄严的府邸之前，竟一扫之前的雄心壮志夺宝珠的自信，颇有点踌躇不前。
乌越说绾月晓楼这种藏着大段秘辛的地方，森严非常。那作为主人的魏魏兄台若知道自己是来偷他家的洛崖紫鸣珠时，届时东窗事发他是会用手中的木剑将我砍成两段呢，还是三段四段五六段。想到这边，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转眼一想，自己也并非全无作为，若能帮他娶到朝如歌，两相交换，可能魏魏兄台一高兴，便把洛崖紫鸣珠拱手相送也说不准，只要鸣珠一到手，就立马和乌越回流云山，竖起高高的“菱”字大旗，打遍十八座山头，从此占山为王，建好多好多的土匪窝，生好多好多的土匪娃，菱小馥越想越喜不自禁。
再说魏子梧左等右等等不来乌越，索性让人搬块椅子坐在大门口嗑了三斤瓜子，直把嘴巴都嗑干了又将瓜子皮翻来覆去摆成世界地图，这才迎来一个边走边乐的傻妞。
他今日仍是一袭大红袍子，袖口香寒，一头乌发直垂到腰间，只用一根带子堪堪绑住，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小馥呐！老子在这啊！”
菱小馥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道：“魏魏兄台，一日不见，真是思念的紧，思念的紧啊！”她思念洛崖紫鸣珠的好紧啊！
魏子梧乐，又特地往她身后瞧了瞧，再往街口探了探，问：“乌兄怎的没来？”
菱小馥拱手回答：“表叔他今天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今日出门必有大难，只好闭门不出，派我前来谢罪。”
魏子梧失望又惊讶，失望自是不必说，只是惊讶：“没想到乌兄年纪轻轻的竟有了你这么大的表侄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如此也好，你今番过来，既是得了长辈允许，那便先住下，老子，老子……”说到这里魏子梧脸上飞起两抹丹赤，“嘿嘿嘿”笑了起来。
菱小馥理解他的意思，也“嘿嘿”赔笑，心里不断腹诽：这副模样居然还当得上绾月晓楼的老大还没被篡位，果真是……祖上积德。
进了宅子，菱小馥委婉的将小包子的话挑拣挑拣转告魏子梧，又道他被得道高人看中干大事去了，其间当然隐去得道高人错认小包子为卖菜的拐去带路的事。
魏子梧皱着眉说：“这事倒有点棘手，裴兄的八十老母突发重病连夜又折回去了，一时三刻也赶不回来。朱小姐的命案有衙门会处理，绾月晓楼多年不管外事，老子也不能坏了规矩，不过……”他看了菱小馥一眼，“你表叔既然到了九荫，老子想这事要办个水落石出也不难。”
菱小馥顿了一顿才反应他口里的表叔指的是乌越，迷茫道：“他就一流云山种地的村男，虽然武功是不错，可哪懂抓凶手啊！”
“种地、村男？！我说小馥，咱都这关系了，你可别还跟老子逗趣儿啊！”
菱小馥眨巴两眼，反驳：“什么叫咱都这关系啊！咱就是真这关系了我也没跟你逗趣儿啊！”
“难道你竟不知……”魏子梧见菱小馥脸上并非遮掩之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黝黑的眼里有疑惑、探寻甚至是怀疑，最后才摇摇头，“是了，老子忘了乌兄武功高强，可于此事，却全无经验。”
菱小馥听了这句话，虽心里生疑，但凭着对乌越十成十的信任，也没多想。倒令她惊掉下巴的是，跟魏魏兄台讲话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三个访客上门，他也很大方的一一相送，送的就是——
洛、崖、紫、鸣、珠！
菱小馥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安上，咬着小手帕几乎快哭了：“现在鸣珠已经沦落到这么不值钱的地步，要多少有多少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途遇朱府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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