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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家家有本难念经 ...

  •   若说韩二夫人的话并未说开,让人遐想。那么韩沁的话,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一些事。

      宁月见单纯善良,但并不代表她蠢笨无知。若说前十年的时候让她接受了南唐的良好的贵女教养,把她打磨成为身份矜贵,才艺卓绝的小美人儿。那么后来的四年,温室娇花失去了庇护,任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打磨内心,散发出来通透和灿烂,让她看起来更瞩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从自然便成了练达。人生本就是向生往死的过程,打败自己,吸取养分,这才真正让人钦佩。

      樱桃从竹篾藤盒里拿出团团圆的芋头糕小碟与其他几个小碟一并摆在桌上,看着大姑娘将新编的蝴蝶缨络系在表小姐的腰上,低眉顺眼道:“姑娘,新出炉的芋头糕,裹了黑芝麻儿。”

      午后时分,天闷的慌,屋外的桃树叶卷起来,几个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宁月见牵了韩沁的小手儿,霎了霎眼,“这是你最喜欢的芋头糕,甜而不糯,香而不腻,酥软可口。但不许多吃,你脾胃弱。”

      韩沁是才八九岁,梳着双丫鬓,饰以玉蝶片,只是头发发黄,脸色苍白,不如一般小姑娘那般粉团可爱,加上她尚在襁褓之中,父母双双离世。嫡母二夫人对她很好,锦衣玉食待着,还有严厉奶娘管教。她生性木讷,又极其敏感自傲。所以宁月见对表妹,也是格外上了心的。

      只见韩沁听了转身一看,又回头瞥了一眼宁月见,这才拿筷子戳了一个芋头糕放在表姐面前,脆生生道:“月姐姐先吃。”

      宁月见眼里的意外一闪而过,没有奶奶在身边的韩沁显然没那么局促。

      两人笑闹了会,芋头糕大部分进了韩沁的肚子。宁月见故意让樱桃把小碟端起,她道:“说好了,不许吃了。”

      韩沁却把眉竖了起来,小脸僵了,口气又些不高兴,“好姐姐,再让我吃一个吧,我还想吃。”

      宁月见摇摇头,表妹的身子弱,韩府这么多好东西养着,也没把她调养好,关键是她的脾胃很弱,多吃一点,往往要在床上躺几天。

      “姐姐,他们总不让我吃饱,你也欺负我。”韩沁敏感脆弱,但凡有一点不顺心,都会想的极深远。她眼见表姐似笑非笑,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嫡母虽对她好,但是底下人的心思各异,自然不会把一个庶出小姐放在眼里。这会子,宁月见不顺她的意,她就觉得宁月见瞧不起自己。

      宁月见哪里知道她疼爱表妹的心思,被歪曲成这样。见她胡搅蛮缠,也有几分不快,口气难免就带了兴许严厉,直接让樱桃把东西收好拿了出去。

      韩沁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打脸,且对方还是身份地位比她高出许多的美人。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脾气,立马抽噎,“月姐姐,你是坏人,你跟他们一样,尽是欺负我。母亲说我一出生就克死了父亲,还说姐姐和我一样,还说你会对我好。”

      这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嫁的不嫁的好,一看父亲官位,二看母亲教养。若是没有母亲教养,再好的姑娘也被人嫌弃。至于那种父母早逝的孩子,多少有命硬相克的说法。韩沁还小,有些话说出来未免懂意思,必然是有大人之口传出。

      宁月见从小同母亲亲厚,骤然失母亲。这种对母亲的孺慕之思,一时无法宣泄。二舅母端庄大方,温柔慈爱,她的感情自然有所转移。只是,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没血缘关系。

      舅母的想法,她能理解,但是还会觉得难过。往日的情份不是作伪,但是一千个宁月见也比不上韩凛重要。父母爱子之心,并无可指摘。想通了这一层,她连日来的纷乱,平息下来。

      “沁儿,”宁月见笑靥如三月柳,暖暖柔柔,动人心魄。让哭红了眼的韩沁收住嘴,呆呆的看着她。“莫哭,人总有变成黄土的那一天,难道你我不出世,就没人过世么。好好活着。”

      这样的话出自十四岁少女的口里,自然是惊世骇俗的,韩沁被她高傲的气质所摄,积极向上的种子落在她小小的心里,假以时日,必能发成参天大树。

      看来,亲事没有定下来,韩府是住不下去了,只是走之前要见见外公罢。

      韩老将军一生纵横疆场,几乎从未有败绩,为南唐第一将。他古稀之年那年领兵战北齐,那一战,长江染红,马革裹尸,死伤无数,换来了南唐北齐十多年的安宁。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已是杖朝之年,依旧耳聪目明,声如洪钟,活到耄耋不在话下。

      韩老将军耍完拳,吐气收纳,便有底下人来报,外孙女要拜见他。

      “让她陪我一起用早膳吧。”老将军胡子一翘,瞧不出喜怒。倒是让伺候老将军的乔管事意外,这位老人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几乎过的是隐居般的生活,鲜少见外人。

      几个窝窝头,一碗米粥,两碟咸菜。宁月见咬着手中发灰的窝窝头,强迫自己咽下去。

      韩老将军的胃口很好,几乎是风扫残云,他对外孙女的窘境浑然不觉,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就有千军万马来袭的气势,那是真正的煞气。

      她逼着自己啃完了一个窝窝头,喝完了白粥,被山珍海味养刁了的胃口根本无法适应粗糙的食物。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好在,韩老将军没有发火,只是让人把东西收了,打雷一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拿棋来!”

      宁见月恭恭敬敬执了黑子,待白子落盘,她才下子。

      不消一个时辰,胜负已定,黑子溃不成军。

      她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心里惊起惊涛骇浪。都说人如其人,棋如人生。外公的棋路,不落闲子,霸道威猛,挟势而来,子子生风,招招见血,毫不留情。生性如姜,老而弥辛。若是在战场上,便是以绝对的力量来推到一切阴谋阳谋。

      而宁月见的棋,并不能算差,她有弃子的勇气,也有落子的谋略,只可惜还是太嫩。

      一盘棋,让祖孙两人颇有了了解。

      “失之谨慎,布局不稳,弃子倒是弃的爽快!”韩老将军一哼,白花花的胡子一翘。这才抬眼看着外孙女,模样不错,精气神也好,就是娇气了些,想到早逝的小女儿,嘴角下耷了几分。

      宁月见第一次同外公说话,不免紧张,结结巴巴道:“外公教训的...是。”

      “外公又不吃人!”老将军捧着乔管事递上来的养生茶,半合着眼,续道:“在家里住的可还习惯。”

      噗,宁月见在心里偷笑,京城流传了一句话,若是家中小儿啼哭不止,大人们便道再哭韩阎王就把你吃了。她稳了稳心神,笑靥浅生,“舅母待孙女极好,沁妹妹也经常过来,孙女很喜欢。”

      老将军忽然低咳一阵,道:“既然喜欢,那又何必要走,这里也是你的家。”

      宁月见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她只是心存离意,并未道明。看来这府中之事,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外公的。换句话说,她今日来的本意,外公也是心知肚明。

      “外公,孙女姓宁,不姓韩。”一句话的意思过了去,该说的也说了。

      “姓宁也就这两年了。”老将军摸了摸白须,赤红的脸起了笑意,“你要走,长捷要回来了。”至从宁月见入韩府,韩凛就没再回过府,道是公务缠身,他们竟没打过照面。老将军普通的一句话,在此刻却有了别的意思。她知道舅母不赞成这桩亲事,但是又不肯言明,拐弯抹角暗示自己。她便想听听外公的意思。言下之意,莫不是说他们两人无缘。

      宁月见低头不语,盯着脚下的绣鞋,叫人琢磨不透。

      “长捷是韩家唯一的嫡子,自然是要秉承先人遗志,忠君报国。他是我亲自教出来的,人品谋略自不消说。我老了,这辈子见了太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连他,我也做好了打算。”这位迟暮老人周身围绕着消沉的情绪,缓缓道:“我宁愿你嫁给醉生梦死的败家子,也不愿你守着牌位过一生。”

      宁月见和韩凛的亲事,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而他们的亲事不成,也非她所能为。因为为她好的理由,而为她做决定,哼哼!

      她抬头,晶眸闪亮,恍如银河万千星辉,“外公,这件事,从头到尾孙女都是旁观者,并无决策权。再说,生死之事,谁又说的清呢,唯有坦然面对。”

      这一坐,便是上午,待宁府的马车一走,韩凛也就归家了。

      乔管事上报给老将军的时候,显然老人一点也不意外,他甚至扯嘴道:“月见这个小姑娘,倒是比我想的要好的多,可惜他们二人无缘。”

      “将军,这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么。”

      “这句话我说了不算,得陛下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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