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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严厉岳父小娇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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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宁太傅一张脸甚为严肃,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极为舒缓的,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诱惑。他一生大起大落,声名权势都有了,心性远比常人来的坚毅,可以说泰山于眼前不崩也。这样的人也是有软肋的,年轻的时候为韩府东床快婿,借着这把东风,在皇上面前颇为得脸,成为寒门子弟竞相称羡的对象,在女色一事上,一来是他心气高,二来也是受宁老夫人言传身教,对妻子十分优待,虽不说爱的天崩地裂,相濡以沫是有的。对于他这样权柄滔天的人来说,孩子作为血脉的延续,年纪越大,越上了心。
一般书礼世家讲究颜面大于实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只要姑娘在婆家站稳脚跟,别说送通房小妾,便是送毒药也是有的。宁太傅一世最看不得虚名,没本事的才委曲求全,有能力的还不是把王法踩脚下。
“我们宁家的名声,还不需要月见来牺牲。”宁太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眼,揽袖背身,眉风不动,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说白了,当初能愿意让周子顾娶了宁月见,他就没在乎个什么兄妹礼法虚名,如今他敢带女儿走,更加不会在意那么多。
这句话一入耳,周子顾的手僵了僵,面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松动,也就只有那一瞬,他明明心如油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渀佛眼前的人说的话只是玩笑罢了。
他抬手嵇礼,对上宁太傅不豫的面容,眼里十分真诚和平静,“岳父大人拳拳之心,小婿惭愧,让月见受了委屈。太傅大人所言甚是,世家权贵之名不需要妇人来添砖加瓦,大丈夫当立伟业,给予妻子儿女庇护。此番北齐入我大唐挑衅,伤我王妃,我必当还之,铁蹄过江东!”
这番话掷地有声,切金断玉,带着一股血性,听的出来,并不是毛头小子的信口雌黄,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承诺!
若是在后世,倒有一句话形容贴切,冲冠一怒为红颜!
宁太傅垂着头,脸上表情的被阴影遮的团团实实,看不出半点反应。
“王爷此言,岂不是将月儿比作妲己褒姒之流。”宁太傅幽暗的眼里闪出数道寒光,面上依旧是饶有兴致,缓和如河面的水镜,只能照出对方的端倪。
这是怪周子顾太儿戏了!前头嫌弃还嫌姑爷不作为。
“太傅说笑了,国仇家恨,隐忍多年,只是时候不到而已,北齐已不复当年勇。”周子顾淡淡说道,眼里寒冰入骨,杀机立现。
明明是天潢贵胄,高倨华堂的千金之子,生一副容色逼人的相貌,说起攻城灭国,不过是强虏灰飞烟灭,璀璨耀目,恍若明日,让人惶惶然不可直视。
纵是见过多少青年才俊的宁太傅,也不得不承认,此子不俗!!!
宁太傅压着唇角,轻抚美髯,极为严肃极为正经的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的,只是要脚踏实地。如今朝堂内外还未一心,打仗,心不齐,人先乱。”只可惜眼角略抬了抬,眉毛稍抖了抖,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以此时的时局来说,新朝初立,外戚把权,并非引兵作战的最好时机。还好,还好,宁太傅的态度转变,让周子顾窥探了一线生机。
“有这个心,还得有这个力。岂可逞一时匹夫之勇。”宁太傅拢袖信步,缓缓而行,拍了拍周子顾的肩膀,思忖了一阵,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这不能保证日后月见不再因为你而受伤害。”
话题又绕到了原点,这次意外,确实是桩意外,怪只能怪两人太倒霉,被疯狗盯上了。周子顾有心,有能力,按常理来说,已经仁至义尽,就算是亲爹,也没什么好说的。
偏宁太傅非一般人,非一般魄力,甚至有点故意刁难的意味。
周子顾又开始手心冒冷汗,别看宁太傅平日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那是因为知道他本来面目的人,都被坑怕了。
姑爷在岳父面前本来就低人一等,有心讨好的姑爷在着意刁难的岳父面前更是低了又低。
“庄子曾有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月见不是无知小儿,自当有定论。您不能替她做决定,我也不能。”几乎是这几句话一出,周遭的空气就凝涩起来,周子顾豪不畏惧岳父那头传来的寒芒,似笑非笑道:“更何况,世上本就没有安全之地,您又能保证此事不会在宁府上演?大唐境内,没有比清都王府更安全的了。”
宁太傅慢慢走过来,负手而立。面上表情淡漠,怒火寒光立现,没有半点温度,“竖子!”抛下一句,扬长而去!!
太傅一走,伏在门口侍候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无措。还是乌鸦胆大,悄无声息的溜进屋里,心里打着小鼓,瞥向王爷。
“太傅方才出门是用袖遮面了么。”
乌鸦怔然,嗯了声。
周子顾一扫来时乌云,脸上呈现雨后彩虹之象,苦笑道:“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啊!”
太傅哪里是来讲让月见同他和离,分明是要乱他阵脚,逼出他的心里话。老狐狸啊老狐狸,最后是高兴了吧。
他想了想,起身去看宁月见。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才进门,就和宋妈妈碰见了,这位平素慈爱有加的奶妈,看见王爷没了好脸色。
满头大汗的宋妈妈把王爷请到了回廊下,哽咽道:“月儿这孩子是奴婢一手奶大的,奴婢是个没生养的,把她当后半生依靠,说句托大的话。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情,王爷如此身份和才具,蛮京城想往王府塞的多的是。往日王妃出个门都要所多少白眼,不知情羡慕娘娘好福气,哪知是往火上烤呢。凭她是公主贵人,王妃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再想进门,那都得敬茶行礼,还没进门就敢喊打喊杀的,月儿日后可怎么得了啊......”
宋妈妈这番话是语无伦次,甚至是犯了忌讳的。她以为宁月见遭罪是那林小姐所使呢,所以才发了难。想着自己老皮老脸的,不能让王妃受委屈。
周子顾听了半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李元济入京是秘密,事关重大,宋妈妈并不知情。他也不好解释,只能道其中是误会,歹徒已经入了天牢,至于林小姐是她一厢情愿。他没有纳小的心思,也无异把这事漫天宣扬。
宋妈妈还在老泪纵横,屋里有丫鬟来回走动,想来是她醒了。周子顾让人把守了一夜面色苍白的宋妈妈送回去休息。
周子顾当头走到榻前,仔细看了她的面色,因为失血过多面色白的近乎透明,青色的脉络隐隐可见,眉头轻轻蹙起,鼻尖透出细汗,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脆弱的让人心惊。
休养了几日,宁月见的伤势见好十分缓慢,加上只能吃些粥米,元气大伤。她慢慢睁开眼,涣散瞳孔慢慢聚拢来,形成微光,定定来看着来人,从他专注温柔的眸光里,倒映出个惨白如鬼的影子,实在是难看的紧。
她整日躺在这床榻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独这脑子顶顶好,只是想多也会疼。这会子对上差点害到自己的人,脸色不就大好,挣扎着在他手上划,你来干什么,走开。
周子顾毫不怀疑,要是她能动弹,巴掌就招呼上来了,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他深深的看着她,把脸凑过来,很慢很慢的说:“我陪你说说话,你想听什么。”
宁月见的脸上有点着火,这一病,把她年幼时候的娇贵坏脾气全惯出来了,嘟嘴瞪眼的,跟当年赖在大哥哥面前的小娃娃似的,娇声娇气,蛮横的划道,你跟爹说什么呢。
他伸出竹枝似的两指掐了掐她的嫩颊肉,嘴角翘的老高,粲然一笑,“你爹刚才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争取早日给他添个外孙。”
她一脸不信啊,翻了个白眼,咬着下唇不乐意了,在他手心划,胡说,我爹定是骂你了。
“恩,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他闷闷的,眼神很清澈,像个孩子。
宁月见给了个痛快,写了不气,待周子顾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又补上一句,恨你。
这位端丽威严的美男子如逢秋霜的枝头秋叶,落出了颓态,有股凄艳的美态,难怪有人说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宁月见如今的心态没了那么排斥,渐渐生了出依赖,尤其之前说出年幼往事,这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事便有了默契,也生不出忍落。
“好吧,我没生气,但是你不许隐瞒我,把你在北齐的事都告诉我吧。”她用了气音。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的了解他,试图走近他,告诉他,愿意敞开心扉,不带偏见,好好正视他。
他大抵欢喜坏了,连眼泪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