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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在天愿作比翼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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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漫漫其修远兮。她看着荒蛮的山林心都凉了,不是没有起过逃跑的念头,只是没有从白家村那个坑里爬出来,结果爬出来一看,别说御街大道了,山间小路也难寻。
春来万物发,郁郁葱葱的杂草早将原本就人烟罕见的小道埋没了,宁月见忍着发痒的额角,无奈道:“这要地方只有鸟才飞的快吧。”
他居然状似想了想了,对边上从头包到脚的乌鸦侍卫道:“上回做的大纸鸢能用吗?”
纸鸢?真要飞,坐轿子什么的本来就不现实,她还想着马车呢,结果这厮居然说坐纸鸢。
乌鸦侍卫包裹在黑布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长长的细眼放出精光,他一伸手,从背后出奇大的包袱里拿出一团东西,然后当着众人面,组成了一只硕大的白乌鸦,哦,不,白燕子。
“这是奇门遁甲的手艺,战场上顶好用。”山间的风很大,把他招风的广袖吹的呼啦啦作响,那副天人姿态,差点要乘风归去。他指着大纸鸢解释道:“这是山上特有的黄竹,轻巧坚固,你别小看它,承载三个人御风而行几十里不是问题。”
她退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我跟喜欢骑马,骑马好,我绝对不拖后腿。”好歹也是京城蹴鞠圈里的名手,骑马还是没问题的。
周子顾很是为难,指着山腰上一道白练道:“抄近路要过那道断崖悬泉,他们都会自己跳下去,你怎么办。”
被指名的乌鸦侍卫们浑身一抖,不敢看主子。
跳崖会断腿!但是坐纸鸢恐怕要摔成肉泥,她还没琢磨完,然后被他非常邪恶的绑上布条,咳咳,和他一样捆成粽子,踩在纸鸢的骨架上,被那些乌鸦往山下推。
她张开嘴,喉咙里的尖叫被山风灌满,火辣辣的,呛了几口。
他在边上非常悠闲自得的笑,白色的袍子展开,头上的簪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墨发飞旋,像一只巨大的仙鹤,拖着长长的黑尾巴。她大概是只小鸟雀吧,哆哆嗦嗦蜷成一团,非常可笑。
“你看下面。”风刮的耳朵生疼,他是喊出来的,在空旷的山林间荡起回音。宁月见没出息的睁开眼,发现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
绿乌鸦真的很坚固,轻巧别致,衔接处十分严密,没有什么钉子。空中的鸟儿成群结队,并不怕他们,甚至有几只胆大的还停驻在纸鸢上,叽叽喳喳的叫着,若是他们能说人话,大概要问纸鸢,兄弟,你个头怎么长的这么大。
空中的景色很好,那种追求风的感觉,极致的飘荡,轻巧的坠落,是另一种生命的体验。
她看到山下的绿洲越来越近,乌鸦侍卫们也赶到了断崖边,他们一个个抛出长长的绳子挂在山间,像结网的蜘蛛一样跳下来。
“他...们...”她涨红了脸,对着他耳朵大吼。
他手里攀着一个架子,还有几根拉绳,用来掌握方向和速度,“他们习惯了。”他一脸灿烂,看起来也很兴奋,然后欺身过来,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吻了一下。
“不要脸!”宁月见气的像个疯子,好在理智还在,并不敢动作,只是玩命给他飞刀眼。
“你要喜欢,下回也带你玩。”他严肃端明的道,完全没有刚才偷袭她的坏样子。
宁月见想了想,知道他是因为腿伤不敢带她去冒险,所以才玩这个,但是真的蛮恐怖,她连忙摇头,“不...不要。”
然后毫无预兆的,强大坚固的大纸鸢猛的一歪,在空中打了趔趄,她吓猛的尖叫,慌忙扒拉上他,然后栽在巨大的树冠上。
这里是一片低矮的树林,绿油油的叶子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还有香气四溢的白色大花,像是天然的大地毯,他们掉在上面一点事也没有。
“周子顾,你混蛋!”她奄奄一息吐出嘴巴里白色花苞,魂都吓没了,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
他身轻如燕的翻身下去,然后把她抱下来,抚着她的脊背道:“月见,还是你想去玩一次跳断崖。”
她非常没骨气的翻了白眼,用白色纱幔把脸遮起来,在他耳边吹气,“白家村的男人都是你的亲兵?”北地以民养兵,农闲练兵,农忙作战,打仗务农两不误,她也有所耳闻。南唐各地的将领几乎都是几年一换,且有文官驻守,某种意义上来说,将军的实权并不是很大,私下也是严谨养私兵的。如果她猜的不错,周子顾在百家村养了一队几百人的私兵。
“都是我的人。”他似乎毫不意外,回答的很干脆,然后两人一骑,飞奔在大道上,往京城进发。
千里马的速度快的惊人,他们用了一个日夜赶回了京城,被守候在府里的丫鬟仆妇一拥而上,套上了麻衣。
皇上驾崩,最忙的的宗亲府和礼部,最累的是皇亲国戚。周子顾把她送回王府,连夜进宫。宁月见好歹还能歇了口气,翌日天不亮赶到了宫门口,搀着已经荣升永嘉大长公主的婆婆,走在了哭丧队伍的最前面。
“回来就好,身子好些了么,瞧着小脸瘦了一圈。”永嘉大长公主精神状态不好,眼若核桃,面色发黄,往日笔挺的背脊有些弯,显出了老态。看的出来,她同皇上的感情甚好。
宁月见一边搀着她,一边小心往四周打量,银装素裹一片,人人面色哀戚,好些往日称病不出的老诰命老封君都被儿媳孙媳搀了出来。
“媳妇不孝,让娘娘担心,只是出了痘,并无大碍。”她拉了拉头上粗麻布帽子,悄悄挡住了嘴。原来周子顾对外宣称,王妃身子不适,去樊庐山泡温汤休养了。好吧,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永嘉大长公主愣了一下,她是知道这个幌子的。
“你过了十五吧。”核桃眼还努力睁了睁,试图在宁月见的脸上找出印子什么的。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的蛮想笑出来,成了亲人还出痘,非常少见,然后她脸上还恢复特好,晶莹剔透的,大约要归功那个绿色药瓶的功劳。
“幼时曾出过,但是余毒未尽,又发了。”她解释道。
大部队按着太监的引领在灵堂前哭灵,大长公主的嘴角一抽,然后摆出哀戚的表情,“皇上走的时候,你们没赶到,如今怀卿回来了,明日就会颁遗旨,皇太女已经昏过去好几回,谁都劝不住,眼下太医都守着,待会皇后定会让你去劝慰太女,你们素来交好,一定要好好劝她。”
太华还是个孕妇呢,父亲过世,孩子爹不在,就算她在刚强坚韧,也难以自持。
“王妃请跟奴婢来,太女方才醒了,吐了一身,道是要去守灵,请您劝劝吧。”前来请人的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和东宫长史,急的眼睛冒火。
宁月见在众人一脸期盼的目光中进了东宫侧殿,“你还好吗。”话一出口,她想咬掉自己舌头。
太华的样子哪里是不好,是非常不好。粗麻孝服,孝子的打扮,套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孕妇身上,看起来十分诡异。她非常瘦,两颊无肉,面白如纸,微微鼓起的小腹看起非常不协调。
“月见,你来了。”太华呆呆的看了她一眼,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拽住来人,“你怎么才来...”
太华很激动,非常激动,她发出凄厉的哭声,然后开始骂人,骂的话十分奇怪,什么谢特,什么草泥马...
听的宁月见一头雾水,只能把人抱着,像哄孩子一样不厌其烦的拍着她的背。
张牙舞爪,穷凶极恶,哪里像个孕妇,完全是个土匪么,宁月见告诉自己,这样的战斗力,看来是不容易倒下了。
“好啦,好啦,没事了,我回来了。”宁月见决心以毒攻毒,“我们不都好好的嘛,我命大,出痘花,差点见阎王了。”
太华停下咒骂,瞪着她,嘴角下拉,凶巴巴的表情转成了担忧,“你也太弱了,就出个痘,也会这么险,平安回来就好。我肚子这块肉,跟他爹一样折腾,天天上演全武行,吃什么吐什么,又爱挑,个头大,只要我用脑子,他就抗议...”
“父皇走的很安详,一点痛苦也没有,他同我说了很多话,说本来想撑到孩子出世,但是等不了。要我在孩子出世之后给他烧纸,还要我对母后好,善待太子君...”太华沉默了一会儿,才用自嘲的语气说。为了遮羞,太女同太子君的仓促成亲,这也是皇上的旨意。
宁月见如何不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哀伤和怀念,皇上是个仁君,数年缠绵病榻,太医下了多次病危的预告,但是每回都挺了过来。大家早在次次转危为安的消息中有了心理准备。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太华一直以为皇上不会那么容易驾崩。她甚至还为了韩凛的事同皇上冷战,父女俩僵持了一个月,最终以皇上驾崩为胜。
“月见,是我不孝,我根本没脸...”太华伏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滔滔而下。
东宫门口,一道长长的身影伫立不动,听见里面的哭声似乎松了一口气。
“待王妃走后,把药送过去。”
“太子君,要不要奴婢去通报一声。”
“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