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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陌上花开徐徐归 ...


  •   只见假山之下有道身影,深衣墨发,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一手拂过面上的发,露出俊朗的面庞来,他微微颌首,朝宁月见招呼,粉面朱唇,妖娆至极--正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子,白蓦然。

      “柔妹妹,假山之外有一池青莲,正是怒发的时节,妹妹先去,为兄就来。”他扬起歉意的笑容,语调轻佻。从宁月见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垂首含羞的红影,嘤咛一声,婷婷袅袅朝着他指着的方向去。

      这个祸害,在别人的园子里也不忘勾搭。宁月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欲去,被追过来的白公子拦住了去路。

      “王妃安好,小可这厢有礼了,王妃身份矜贵,岂能让宵小扰之。白某不才,愿为犬马之劳,护送王妃去前院。”他摇身一变,从风流不羁,流连花从的浪荡子变成忠厚老实,正直忠贞的护花使者。

      宁月见哭笑不得,真是黑白颠倒,知道此番走不得,这家伙把什么柔妹妹打发在一边,无非是想为他们说话遮掩罢了。

      “白大人所请,下官莫不敢从,只是下官人微言轻,只怕令大人失望。不若另寻他人。”她的姿态很足,有求于人又不是自己,边说边抬腿要走。

      白蓦然心知被人猜中急迫,索性摊开求饶,“小可莽撞,误了王妃清修,还望海涵恕罪。日后只要王妃吩咐,小可莫不敢辞。”

      “哦,”她尾音一跳,眼里闪过狡黠之光,选了一个只能看到两人背影的地方,道:“布了这么大局,白公子所求为何?我实在想不到。”她极少参加各府宴会,白蓦然要见她,难入登天,此番引她过来,想必事情不小。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叙叙旧情。”他垂下头瞥了她一眼,神情镇定自若道:“林小姐不知好歹,胆敢冒犯王妃,不若我去教训教训。”未曾占到先机,便从中挑拨?商人果然狡猾!

      宁月见长眉轻拢,烟雾缭绕,不以为然。明明只是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并不算什么事。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杀鸡焉用牛刀?林家日后可是要出驸马的,恭喜了。”太康公主尚了林家嫡子,这桩婚事自是极好的,只是百年世间哪里看得上暴发户出身的白家。皇上这招倒是有意思,高高的捧,重重的摔,纸鸢飞的再高,凭的人手中的线。白蓦然能不急?

      “太康公主年纪尚幼,还要在宫中教养。倒是太华公主好事近了,未曾开花,先结果...”白蓦然一脸忧郁的看着她,轻轻道破宫中秘事。

      此事知情人甚少,白贵妃定然不知。人有八爪,玲珑八面,白蓦然得了消息,也不算奇怪。

      宁月见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如是山陵崩,便是多事之秋,太华日前还不是女帝,唯恐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白家没有覆天之能,却有搅事之力。她面上惊异,奇道:“太华同温公子从小青梅竹马,这厢更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事.....据她说恨不得早日办亲事,但是太女的亲事亦是大唐的幸事,岂能马虎?”

      白蓦然沉默良久,面无表情的呐呐自语,似乎难以置信。

      她恍如大悟,如遭雷劈!太华有孕之事或许难瞒,但是瞒住孩子生父是韩凛,简直是轻而易举。白蓦然并不确定此事,所以才会试探于她。而她平日心思简单,浅显易懂,难得说假话。刚好把他唬弄了过去。

      许是站的久了,未融的积雪渐渐渗在鞋袜之中,冷的发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回过神,歉意一笑,难得认真,“王妃心地善良,人品贵重。白某感激不尽。承情相告,林家女对王妃之位不欲罢手,王妃还是小心为妙。”

      敢觊觎她的位置,林毓毓好大的胆子。她轻轻点头,不可置信地叨念着,或许眼前的人不若她想的那般阴险狡诈,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白公子,日后有何安排呢?”

      白蓦然苦笑连连,揭开光鲜的面子,露出晦涩难懂的内心,“像我们这样的人,若没有贵妃娘娘,只怕一辈子都是贩夫走卒,猪狗之辈。权贵之家,对我们,眼里轻蔑不曾掩去。因为我们是羊,羊走进了狼群,这是冒犯了所有狼的尊严。若我有一丝松懈,将死无葬身之地。可叹百年世家,权贵之府,哪一个又是天生地养的贵人,他们也不过是庶民家奴走出来的,世代相传,才有了此家业。我既有了登天之途,则不会再入深渊之地。联姻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是啊,她爹宁太傅也是寒族子弟,一朝越龙门,被圣上赏识,又尚了公主,她为清都王妃,可保宁家几十年辉煌。白蓦然的想法看起来惊世骇俗,大逆不道。实则精辟独到,一针见血。宁月见不得不叹服。

      “不知怎的,在你面前,许多话不由自主道出来。”说是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本来以为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未料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巾帼。被她看上一眼,那样带抚慰的,心里的苦闷忧愁晾在阳光下,飞远了。

      “世人皆苦,有人醉生梦死,浑浑噩噩。难得有你的讲解和毅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几代下来,便也能站住脚跟了。”她却颇为赞赏,世家多纨绔,寒门出才子。

      “可有中意之选。”她望着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好奇多问了一句。

      白蓦然身影一顿,清风徐来,吹动园中树枝摇晃,随之而来的声音有些凉意,“你是否还记得我你第一次见面说过的那句话,若是太华为帝,你我兴许名流千古。我若为张易之如何?”

      张易之!则天女帝的男宠!

      他他他!想做太华的侧君!以保白家荣华!

      宁月见被这道九霄神雷一劈,内焦外酥!难怪他每次找她说话,开口闭口不离太华,原来这小子早有准备。亏的她还同情来着。不行,太华是她苦逼的表哥的,怎么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张易之没有善终,你背的是千古骂名!”宁月见试图打消他这个念头。

      白蓦然叹了口气,索性转身过来,一脸忧郁的看着她,“难道现在就不骂了,反正都要被骂,不若有些好处。善终,难道谁不会死,早晚而已。”

      好吧!他说的很有道理,与其束手就擒,不若拼命一搏。宁月见只能找别的理由,“太华和你并不般配,且她不喜白家,你若入宫,只怕面都没见上,就打入冷宫了。再说了,你去是别有用心,又不是真心倾慕太华...”

      “你怎知我不是真心倾慕太华?”白蓦然掩嘴一笑,淡淡沉吟,尔后淡淡道:“所谓相配,不过是外人看来罢了。王爷和王妃郎才女貌,堪为绝配,但是是否真的幸福呢?我见过太多的女子,软弱可欺,太华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过,她有大才,大胸襟,大气魄。这样的奇女子,真心能接受的,世间难寻。白某很是欣赏,虽未见面,神往已久。”

      她被戳中了痛脚,幽幽一叹,心知谁也说服不了谁,罢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哈,被我说中心事了。唉唉唉,也不知你怎么过的。周郎不是无情之人。”

      周子顾并非无情之人,只是对她特别...咳咳。白蓦然离去,她在心里念叨这句话,冷不防撞上了个人。

      “额?怎么是你。”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嫌弃味,听的边上的樱桃浑身一抖,哎呦喂的,我的王妃额,怎对着外人和和气气,对上王爷就颐指气使。

      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下罩着杏黄底团花锦衣,他的神情真是温柔慈悲又风度翩翩,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人。

      宁月见心里在默默流泪,明明那日是他狂性大发,这样悲天悯人的样子,让她险些以后戳菊花的是她。

      她只能温柔小意,在边上人了然的目光中端出大方得体的态度,“王爷好兴致,此处花草繁茂,确实难得。”看她多好,还给他台阶下。

      周子顾绽出淡淡的笑意,将眉宇之间郁积冲淡开去,仿若春花齐放,秋月当空,让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险些忘记他做过的可恶之事。

      “娘子,陌上花开,可徐徐归矣。”他轻轻笑了,深情缱绻,渀佛衷情良久。

      宁月见不说话,在心里微微发颤。宁愿他发疯,不想他发情。真想仰天长啸,无语问苍天,这货到底是何许人,能在仇人和爱人之间自由对接,毫无缝隙。

      轻笑出声,他挽着宁月见的手,把呆头鹅一般的王妃徐徐牵了出来,寒梅若雪,烁于枝头,清风袅袅,幽香渺远,无数花瓣飞舞空中。

      所以人无不臣服在两人的风采之下。

      “宁月见,你从未把我当成你夫君吧?”

      “那你呢,把我当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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