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桥边红药》树桑桑

64、后记

　　后记

　　时光太匆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当然，九重殿的地府里，是断然见不到红肥绿瘦的。

　　我已经记不清，我来到这浑幽的地方已多久了，每日不过是去忘川汲水，熬汤，然后去汤殿。
　　自云七走后，汤殿的管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自告奋勇，某殿君的一张黑脸，忽上冒出了汗，十分客气的模样说：“不妥，不妥，如何能让结魂殿的人……”
　　我诚恳地笑笑：“我只是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他一下子闭住了嘴巴，干笑了两声。
　　是啊！
　　在这里，我所能挥霍的，我所能不在乎的，也只有时间而已。

　　蒙上一层面纱，眼睛划过前面排成蛇形一般长长的队伍。望望他们一张张或麻木或凄惨的脸。我已经越来越麻木了。
　　做着这些年里不知重复多少遍的动作，往大锅里舀了大半碗汤，递给过去。
　　身前的人有一丝犹豫，没接过碗。我抬头看向他挣扎的脸，挣扎的眼睛。
　　身后的阴差大喝，骂了句：“婆婆妈妈，快点！”
　　嗓门像雷一般大，他一惊，惨然一笑，眼中流下两行泪，如壮士断腕一般一手抓过碗，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这样的人已经太多。我已再不会为他们叹一口气。

　　有时候，觉得压抑透了，我就会去忘川边走走。坐在如一朵盖如翠云的榕树下透气。
　　这棵榕树还是当年药陈栽下的，如今数千年弹指倏忽，已由一棵瘦巴巴的幼苗，长成这般千条万条的样子。
　　树顶上飞舞的那根布条已目不所及，而当年，药陈在阴阳路边苦苦等待的阿秀，已是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的老婆婆。
　　阿秀抹了一把泪，又不甚自然地说，她后已改嫁，嫁了一个不错的男人。
　　药陈执过她的手，有些欣慰地说，他很感激，庆幸，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庆幸不是只有她们母子两个人。
　　生死桥上。他们携手而去，带着笑容。
　　时光荏苒，我已不再年轻，很多事，因为不愿想起，渐渐也开始遗忘。
　　这么多年里，陪在我身边的，一直没走的，似乎也只有这棵树了。结魂殿，始终太冷清，不管是柱子还是廊下的那些折腾着翅膀的玄乌，自姐姐走后，似乎也将声音也一并给带走了，沉在黑朦蒙里，死一般沉寂。

　　忘川里的水，此时如一面黑沉沉的镜子。我左手上的那一道见骨的伤痕，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时时发出尖锐的刀割蚀骨一般的疼痛。
　　还好，还有它一直时时提醒我，我还有感觉。
　　我不禁苦笑，刚站起身，忽然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邪风，将我的面纱吹落，接着我的眼睛又是一黑，什么落在我的脸上，拿起一看，却是一条已看不出颜色的带子，很快又被风吹散成筛粉。我待又伸手去抓，忽然耳边传来“扑通”一声，有人掉进了忘川河。
　　云七当年和我介绍忘川河时，曾说不管凡胎仙胎，一入忘川，便消魂蚀骨。
　　我盯着在水里扑腾的那道身影，慢一拍地想，这人怎么还不熔化……
　　电光水石之间，扑腾的浪花间，忽然露出了他的脸——一张特别年轻，清秀的一张脸，还有那一双，如冰雪一般的眼睛……
　　我的脑袋“哄”了一声，仿佛一下子被火烧了。
　　他说：“任凭弱水三千，不是我钟情的，又有何意义……”
　　他说：“将将我已对孟伯父与孟伯母许诺，去病一生定不负孟十一……”
　　他说：“哪怕，你心里装着别人，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他说：“不管你如何对我，我此心都如皎皎明月，永不变。”
　　他说：“人食五味而生，食五味而死，无有怨而弃之者也。我对你，从来都是甘之如饴……”
　　他说:“……”
　　他说：
　　我记起久远之前的那夜，他眼角低落的泪光……
　　往事纷纷呼拥而至。
　　我想起那些年里，孟清寒是我的亲兄，我却奢望与他断了血脉，情愿他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他，无一丝纠葛，却成了我最亲的人。
　　泪水，纷纷洒下。
　　想起那些年，有心酸，也有甜蜜。

　　等我再回过神，忘川中那扑腾的身影却已消失了。
　　我慌乱地抓住一个差使，语无伦次地问刚才掉下河的人去哪儿了。
　　那个年轻的小差使先是惊惶地抬起头，接着便是脸一红，支支吾吾说被押去了第一重殿。
　　我飞奔过去，一路碰到与许惊奇地望着我的人。
　　直到走到第一重殿宇黑鸦鸦的门前，我才又自持地静了下来，慢慢地走过去，望着站在正中央的那道身影。殿内一片沉静，都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直到，他似是有所觉地忽然回过头，先是一愣，接着是眼睛一亮，欢喜地笑起来。
　　我恍若又望见天山雪边，落下的暖暖阳光照在雪上，那么纯洁，那么温暖地熔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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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里的每一种爱情，都太过于美好。不管是，禁忌的，还是健康的。每个人身上的感情都太过于纯粹。
这终究是太美好的一个故事。现实生活中哪又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