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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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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侯琳晨起练武归来,便见皇甫家的少爷皇甫卓神色匆匆,问明了缘由,是山下雪石路一段近来常有村民失踪,似乎有妖物作祟。
她静了两秒,便提出要一同前往探查。
皇甫卓虽有些诧异夏侯琳并非热忱之人,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多个人多份力。
直到红衫少年在门口拦住了一行人,特别是听到妖物作祟四个字瞬间眼睛发亮。一向谨言慎行的皇甫少主默默转头看了眼身侧一脸“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红衣少女,内心无数羊驼呼啸而过。
折剑山庄的四师兄姜承、皇甫卓、夏侯瑾轩,外加路途偶遇行侠仗义义不容辞的黄衫少女瑕和青衣女剑客暮菖兰两人。
夏侯琳不禁皱了眉,对红衫少年扔下一句“不许拖别人后腿”径直走到前方,与姜承一同探路。
黄衫少女瑕自是一脸好奇加探究。
夏侯瑾轩挠头,干笑数声。
暮菖兰掩唇低笑,“倒是位冰雪冷美人。”
雪石路上霰雪凄凄,寒风呼啸。一阵又一阵的白雾腾起,铺天盖地,迷离了人眼。夏侯琳与姜承并行在前方,一把玉腰弓三箭齐发,凌厉非常。
红衣少女抿了唇,沉着冷静。
再被动的情形下,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
队尾的黄衫少女突然惊呼,“不好,乌鸦、大少爷,大少爷不见了!”
话音刚落,红衣身影腾起,几个起落,转眼消失白雾的最浓处。
风雪连天,红衫少年失了神,亦步亦趋地仿佛跟着什么似的走在一片苍茫雪白之上。
夏侯琳拼命追赶。
渐行渐远,慢慢远去——
夏侯琳拾起弓,“夏侯瑾轩你给我回来!”
百步穿杨。
一箭射穿了少年的袖口。
少年晃了晃身形,似乎就要醒来。但是下一刻,又茫然低下头,神色空洞而仓然。
他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夏侯琳咬牙,提身赶上。却冷不防一记爪风袭来,她就势一滚,还是被伤到了肩部。
一只吊睛白额虎喘着粗气,眈眈相向。
夏侯琳扬手,一排暗器打出。趁机猛退了数步。
少年红色身影淡到几乎要隐在风雪之中。
“可恶!”夏侯琳抽剑,迎了上去。
一路上的猛兽妖物多得有些不寻常。
——少年红衫,渐隐渐显。依旧慢慢走在白雪覆盖的山路上。那么近,那么远,却咫尺天涯。
夏侯琳拭去唇角血迹,扣了一把铜钱镖在手中。
千娇百媚的声音在一旁蛊惑,诱她入心魔。夏侯琳发狠,应声钉出淬毒暗器,空间一阵波动。
趁机几步追出。却看见不远处红衫少年遥遥招手。
那表情,竟有几分欣喜。
四周的场景瞬间变幻,有归航的船,有来往的码头工人,海鸟环绕低鸣,夕阳没入云间。
明州城。
约莫十岁的夏侯瑾轩心满意足地抱了许多零碎小玩意,笑眯眯地往回走。
夏侯琳看见他临窗习字,看见他焚香作画,或率直,或天真,不谙世事。
夏侯琳看见他一天天长大。
……却没有青州的夏侯家,没有那次并不太愉快初见。
夏侯琳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内心阵阵发冷。
她看见男孩长成少年,碧玉簪束了发,着了红衫,还是那样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却着迷道法玄学神仙志怪。
后来,少年游学归来,开始随着自家二叔管理起银号生意,学着打理家业,为人处事,越发内敛稳重。
少年变成了青年。
依旧红衫磊落,碧玉清润,笑起来温文和气。
……没有折剑山庄,没有凝翠甸,没有开封城。
青年回眸,唇边绽出一抹柔情,他与一位模糊了容貌的陌生姑娘执手,眉意间尽是缱绻。
夏侯琳看见他们举案齐眉,看见他们相敬如宾,看见他们鹣鲽情深。
青年成为夏侯家的家主,接管了偌大家业,日日月月,年年岁岁,逐渐老去,面上有了纹路,然后白发苍苍。
夏侯琳看见他夫妻和睦,看见他儿孙绕膝,看见他和乐满足。
一日阳光晴好的午后,藤椅之上的耄耋老人安然阖目,唇边微笑。
……从始至终,夏侯琳这个名字,都没有出现在他生命中,丝毫未曾。
就像一枕黄粱,一醉南柯。
百年回首,谁记烂柯人。
夏侯琳只手覆住眼,倔强地仰起头。
这原来就是自己心底最怕的场景?!
夏侯琳,你还在妄求什么?你在奢望什么?
一直的一直,你都在演着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从开始到终了,费心费力,满心欢喜。却没有一个人会记得。
而他们会说,看吧,这便是夏侯琳,一个贪婪的痴人,一个可悲的傻瓜。
冷汗涔涔间,她白了一张脸,扬起手中长剑,嘶声。
“玩弄人心之物,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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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蜀山的蓝白衣衫的少女托了腮,兴致连连。
红衣少女怔然,垂眸,面无表情地说:“后来,我就昏了过去。随后被打败作乱雪女的皇甫他们发现,送回了折剑山庄。”
“真的?”
她不语。
“真没劲,阿琳你讲故事最没劲了。”
夏侯琳抬眼,窗外春意渐浓,千研万菲,白日花正红。
那是第四年。
离人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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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夏侯琳从昏迷中醒来,便见红衫少年垂手立在一旁,眉宇间窘迫非常。她便转瞬明白,想来是皇甫卓将雪石路一段说给他听,自己为救他受了伤,少年便坐立不安。
夏侯琳本想告诉他凝翠甸他也同样出手救过自己算是两相抵消,却在看到少年一脸壮士扼腕后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
“既然如此,你便欠我一个约定,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诶?”
“只需你应或者不应。”
少年想了想,“好。”
夏侯琳伸出手,笑言间带了些许狡黠。“君子一言——”
夏侯瑾轩点头,拊掌,“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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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剑大会顺利举办的第五日,便出了一件大事。折剑山庄庄主得意爱徒姜承在与其师兄擂台切磋之时,失手将师兄萧长风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折剑山庄内一片沸腾。一时间,姜承究竟是失手亦或蓄谋,众说纷纭。更还间杂种种离奇“妖魔论”的说法。
相比夏侯家出面为姜承求情,欧阳家弟子上下一片严惩劣徒其罪当诛的正义言辞中却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夏侯琳不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夏侯瑾轩为挚友之事尽心尽力,忙前跑后上下打点。
数日后,为平息江湖怒火,老庄主欧阳英终究还是下了命令,将姜承逐出门墙。
品剑大会结束后的第三日,夏侯琳接到镖局的飞鸽传书。打点好一切,就不期然地看见皇甫卓夏侯瑾轩一行人整装待发。
询问几句居然是打算等姜承之事平息之前,一路散散心。
夏侯琳暗叹,果然是夏侯瑾轩能想出来的主意。
红衫少年言谈间笑语晏晏,神色愉悦。
随着众人一路走下雪石路,离开折剑山庄的地界。
行至官道之上,夏侯琳与一行人分道扬镳。
走了一段路,夏侯琳再次回眸,红衫少年已然再也看不到。
……就好像雪石路的那段幻境,风雪弥漫间,夏侯瑾轩渐行渐远,消失在天际尽头。
夏侯琳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难以遏制的惶恐。
然而也不过只是一瞬。
她转身,走向相反的道路。
一路快马赶回青州,品剑大会上的姜承之事已然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其师兄重伤后来离奇死亡更是将这件事推入了高潮。
就像暗处有一只手在恶意推波助澜一般。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星弈也相较之前更加忙碌,语焉不详间似乎是蜀山的神魔封印也出了什么问题,会影响两界安稳严重时甚至可能摧毁人界。
于是奉了师命下山,查看安放在各地的先天八卦阵。
星弈说起自家的师父,蜀山上出了名的冷清冷情,仿佛万物都难入其心。便是从小养大的弟子也是说驱逐就驱逐。
“师兄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妖,为了不让师父难办,便自愿被逐出门派。师父虽然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伤心。”
夏侯琳皱眉。
“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么?”蓝白道袍的少女轻松地眨眼,“有一次我同他说,如若有一日我也为了不得不为之的理由离开他可会应允,师父他说了两个字,你猜他说什么?”
夏侯琳想了想,照那位蜀山长老一向的性格试探性回了句,“随你?”
星弈笑开,点头故作严肃道:“师父说,‘你敢’……”
“……”
“然而不管如何,我终究是蜀山的弟子,入门的第一日就在掌门面前立了誓,此生当以匡济天下为己任,我虽然无用了些,但比起师兄师姐们,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什么都行,只要能帮到师父他们,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