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缘之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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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春林晚，隔岸赠余香。
弱柳缠缠牵旧梦，澄塘澹澹映霞光。
解语醉瑶觞。
东海之畔，有座富饶城市，其官道水路四通八达，地理方位得天独厚，常有异国商贾往来贸易，平民百姓亦能生活富足，是为明州。
这天，适逢城中庙会，举城上下张灯结彩，笙歌鼎沸。城中巨富夏侯世家家主更设宴于府，遍邀诸路武林同道前往聚首。
而于数百里开外，平日除去商队巡兵偶尔途经，可说杳无人烟的明州郊外，今日却不如往常那般平静……
“呼……小姐慢点，等等我呀！”
两侧枯林交错而立，环抱一条乱石铺就的小径。道路中央，依稀可见一黄一粉两个娇俏人影。
二人神色匆匆，观形貌均是妙龄女子。此刻不留城中观光赏会，却在这荒郊野岭游荡，就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了。
声声呼唤自身后传来，黄衣女子终于转身，愠道：“臭丫头，早上吃了那么多饭，力气都使去勾野汉子了么，还不快跟上！”
此女名唤钟不离，明州钟家千金，其父官拜朝中从四品忠武将军，在城中颇具名望。
过了好一刻，淡粉短裳的丫环才步履维艰地将将赶上。她看上去十分不妙：蓬头散发，香汗淋漓，驮着个相对于她娇小身躯而言太过笨重的行囊，肩部深深地佝偻着——看样子，这就是她为何落后的原因所在。
原地喘息片刻，可怜的女子总算稍缓过劲，口齿不清地道：“呼……小姐，我看咱们还是趁没人发现……先回去吧……”
她神情戚戚，对方却毫不留情地一口否决，黄衣女子不耐烦地挥袖，决然道：“我已说过，不管怎样我都要见庭哥一面，否则我绝不甘心！”
“可是，万一被老爷他们抓到，阿绣肯定要被打断腿的……”丫环哭丧着脸——您见不见叶公子是您的事，可事后怪罪下来，是咱们下人倒大霉呀！
这一主一仆正各怀心事，就在此时，突然有数个人影从远处狂奔而来。
那些人形貌粗野，均作樵夫装扮，此刻个个神情骇人，步伐杂乱无章，仿佛正被什么吃人猛兽追赶一般。钟不离见几人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便壮着胆子拦住他，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夭寿哦！两位大小姐，要命的可千万别再往前走！”老人看上去很是激动，唾沫星子横飞，钟不离不得不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林子里有俩小祖宗不晓得抽了哪门子风，打架打得到处扔会爆炸的石头，可怜我老头子辛苦拾了一早上的柴火，都叫他们烧了哟！”
他撂下话便急匆匆跑开了，留下二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黄衣女子低叹一声，迈开脚步。
阿绣气急：“小姐！”
“……不管怎样，不见到庭哥我绝不回去！”钟不离的背影落寞而坚定，“什么受伤失忆，婚约就此作罢，我不接受！我定要亲眼证实，他是不是真的……唉，真的把我忘了……”
阿绣苦恼地扶住头，原地跺跺脚，最终快步跟上。
离她们更远处，“事故”中心的两人却丝毫没有给周遭百姓带来严重的困扰的自觉。
这两个“不晓得抽哪门子风的小祖宗”正是谢云卿和顾辰，苏州炽焰堂弟子。当下，本是对金兰兄弟的他们正不知为了何事大动干戈，场面剑拔弩张。在他们周围，火器残骸乱七八糟散了一地。
二人僵持数秒，顾辰先行发难。
他一袭张扬红衣，使一柄厚重直刀，挟劲风直取谢云卿首级。
后者竟不避不闪，在刀锋离身子不过两尺距离时，左手一扬，丢出一枚小小的金属块，右手寒光凛冽，接连两道，将其十字剖开，暗藏其间的火药甫一接触空气便瞬间产生连环爆炸，产生一大片浓烟将其身形掩藏起来。
顾辰收势不及，一刀劈空，与此同时身后掠出一道暗红色的影子——谢云卿不知何时已悄悄绕至他背后，顾辰反应亦快，转身同时反手一式“揽云拨月”，清脆的金铁相击声，正挡下对方袭来的匕首。
少年一击不中，反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丢了手中兵器。
平心而论，谢云卿的武功并不如其师兄扎实，力道也逊色三分，方才缠斗全凭灵巧的身法进行游击。然而，此种打法毕竟太耗体力，时间越久越为不利，况且用于隐藏行踪的火器“隐迹烟”亦于方才用掉了最后一枚。少年自知回天无力，几步跳出战局，摆出一张笑脸：“啧啧，辰哥又占兵刃优势欺负师弟，说出去不怕大家笑话吗？”
对方却毫不在意，也不追击，收刀朗笑：“倘若当真生死相搏，谁会管你用什么兵器？不过，既然小谢说了这番话，看来是……承让了？”
谢云卿无言：不得不承认，这个打小就跟自己一起鬼混的师兄确实很了解自己，同时也——
很懂如何“激怒”自己。
从缠腰小包掏出一只不规则形状的铁块，少年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别得意太早，师兄，你可识得此物？”
对方摇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他深知这小子一旦露出这种笑容准没好事。
少年夸张地耸肩：“想不到师兄身为咱们炽焰堂二代首席弟子，却连‘影焰游龙’都不知道，真是贻笑大方啊！”
顾辰脸色微变——竟是影焰游龙。
他虽不曾亲眼见识，却也知此物乃本门最危险火器之一。传言其威力甚大，连师父一辈都不得随意使用，他们二代弟子更加无缘得见。不知这小子是从何处得来，万一……
对方看穿他心思，解释道：“数月前随分舵主他们护送火药到沈家堡，见这东西眼生就顺手牵羊摸走一个，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想来是没有人发现。”
微松口气，顾辰重新抽出刀，摆好迎战姿态，向师弟招了招手——他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加上年轻人特有的好奇与不服输的心，也就不阻止了——机会难得，倒正可以尝尝这传说中的火器究竟威力如何。
“嘿，到底辰哥明事理。”谢云卿咧嘴一笑，手上开始忙活，“……不过它的引线真多。——啊！”
噼里啪啦几声爆响，少年手中火器节节裂开，竟由原先不规则的块状舒展为长长一条。又是轰一声，铁条全身燃起熊熊烈焰，冲天飞起，向四周喷射出无数硕大的火球。
谢云卿首当其冲，所幸他反应极快，以左脚为轴心，瞬间将身体扭转一周，堪堪避过迎面袭来的火球。灼热擦着他手臂掠过，割裂的剧痛传来——火焰里竟还藏着锐利的刀片！
场面顿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影焰游龙一面不受控制地满场乱飞，一面漫无目标地释放火刃，而谢云卿与顾辰只能原地挥动武器不断击落袭来的刀片，身形在这铺天盖地的火雨中颇显得渺小而可笑。
“嘶！”一不留神，又一枚刀片躲过匕首的拦截，在少年左肩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顾辰闻声忙振臂将他护在身后，谢云卿痛得面色发白，嘴上仍不忘揶揄几句：“哈哈，今日总算见识到刀子雨的威力了。”
这对师兄弟有所不知：影焰游龙之所以被称作炽焰堂诸般火器中最危险的一种，正是因其与寻常一燃即尽的火器不同，乃是由特殊火药填装而成，点燃可维持数分钟不灭，同时向周身发射无数燃着火焰的锋利刀片。它由十根连接关节的金线牵引，若能娴熟操控，便可如龙翔九天，伤敌于数丈之外，这才得了“影焰游龙”之名。谢云卿不知使用方法，金线全被他当作引线拔除，致使火器一经点燃，无法控制，如没头苍蝇般不分敌我乱窜一气。
好在这荒郊野岭没有别人……
正这么想，一声凄厉的尖叫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这份侥幸。
少年一愣，忙循声看，大惊失色——两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女子跌坐在不远处，一道闪着寒光的火焰正向她们飞掠而去！
想都不想就打算冲过去，肩膀却被按住——顾辰无声制止了他，右手挥刀拨开数道逼近的炎刃，左手连点，数枚牵着铁丝的弹丸激射而出，在空中以特殊的轨道相互碰撞，织成一道密网拦下了那团火焰——化险为夷。
“两位姑娘，快来我们身后！”
一连串行动宛若流水行云，谢云卿看在眼中，暗暗敬服他这师兄总能够在危急关头保持冷静——当然，他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两名女子正是方才提到的钟不离与阿绣。此番突遭如此险境，难为她们还能保持镇定，虽一脸惊魂未定，还能听从指挥，一溜小跑到他们身后躲好。
如此又坚持了数刻，漫天飞舞的火刀总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谢云卿稍松口气，紧悬之心方一落下，身畔却再度传来惊呼——只见那烧得残破不堪的火器本体倏然调转方向，朝着四人所在之处猛冲过来！其速之快，已来不及再用铁丝网去拦。眼见燃着熊熊烈焰的“火龙”迅速逼近，谢云卿紧握匕首，耳边却传来顾辰冷静的声音——“走。”
余光扫过，他师兄果然已转移到安全之地，正急切地冲他招手：“小谢，快！”
而同样出现在眼底的，是那两名瑟瑟发抖的姑娘：倘若自己逃开，她们恐怕……
时间紧迫到容不得他考虑周全，那一瞬，他决定遵从自己的本愿——
没有逃避，反而朝前踏出一步，冲着迎面而来的烈火张开双臂。
炽烈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少年嘴角牵出一丝无奈的笑：也罢……说来此祸本就因自己而起，那一切后果，便都由自己承担吧……
然而，疼痛并未如期而至，甚至连灼热的气息也全都消失不见——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凉。
有些惊讶地睁眼：赫然一堵厚厚的冰墙挡在自己身前，那团火焰不甘地撞在冰面上，却只造成几缕细不可见的裂纹，便颓然散成了一地铁屑。
不远处传来顾辰的声音：“何方高人襄助，还请现身相见！”
“嘻嘻。”
万般寂静中，忽然有第五个声音响起。浅笑婉转，宛若银铃。
笑声自天空传来，众人循声抬头，却忽然都呆住了——
彼时已是初春，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然而，本该万里无云的晴空，居然稀稀疏疏地落下了晶莹的雪花。
而那个水蓝衣裳的少女，竟就踏着这些雪絮，轻飘飘地从天而降，洁白的水袖随风飞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多年之后，这幅绝美风景依旧深深映刻在了众人脑海里。
如斯之美，宛若画中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缘之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