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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2 ...

  •   我叫唐尧,是个写专栏的。

      这职业说好听点叫“作家”,说风骚点叫“自由撰稿人”,说谦虚点叫“写手”,说下作点,那就叫“码字工”。

      刚入行那会,陆岩就跟我说过,这行其实远没有普罗大众想得那么风光无限,读者口味的千变万化和盗版市场对著作权的藐视完全可以让我们“码字工”的身价低于搬砖工,油漆工,木匠工等一系列正儿八经的“工”属性劳动者,如果想混得好并且长远发展下去,不光得有一双勤劳手,还得有一颗玲珑心。

      当时我正在某网站连载一本言情小说,因为把握不住潮流风向人气极其冷清,属于网站里的“低保族”,每天坚持不懈地依靠庞大的更新量换取不过几百元的保底稿酬。陆岩在一家三流杂志当编辑,偶尔找我约短篇小说的稿件,他为人健谈,加上又是刚入职的新鲜人,一来二去我俩便混得很熟,每天必在网上大聊特聊,对当今业内同行与情势针砭时弊。

      我和陆岩都有自己的计划与野心,也不甘平庸,手头上的小说写完后,我离开那家网站,开始尝试多元题材写作,努力脱离网络圈往出版领域转型。陆岩则另辟蹊径,他辞掉杂志的工作,加入了一个类似于猎头组织的工作室,为各类需要撰文的知名人士提供中介枪手服务,并且看中了我着笔大胆犀利的特点,很快将我招揽到旗下。

      头一年我接到的业务不多,只给一个山西的煤矿小老板写了本自费出版的回忆录,第二年来了机遇,陆岩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拉来一个大单子,给如今正当红的新晋影后利妍代笔自传。

      那本自传上市后卖得相当火爆,具体印了多少册我不知道,但仅仅靠着这一本书的佣金和利妍私下给的分红,我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套小公寓,陆岩更是以此为跳板,被《环球星报》的主编慧眼识珠,坐进了帝光传媒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正式入职的前一天,陆岩请我在俏江南吃饭。

      在这之前,我们聚会的地方仅限于俏江南旁边小巷子里经济实惠的涮涮锅,对于那类人均消费破百的餐厅,我们永远只抱着一种敬畏并且仰视的心理,以有一天能自然且优雅地坐在那宽大的白沙发上吃水煮鱼为奋斗目标,为此陆岩很是得意,当穿着精致唐装的服务生将一盆子水煮鱼端上桌的时候,他还嚣张地递了张百元小费出去。

      我略带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借此来发泄自己内心深处的羡慕嫉妒恨。

      陆岩此次可谓一战功成,《环球星报》是帝光传媒雄踞整个行业的当家品牌,里面就算最普通的编辑助理工资都高得让人咋舌,何况陆岩一进去就是坐正职,听说还要单独负责一个板块。

      “原来的栏目是个社会观察性质的,但是和报纸社会版很多内容重样了,我跟主编建议不如干脆改成作家专栏,找一些有个性的作家写写读者爱看的东西。”陆岩洋洋洒洒介绍了一遍他现在的工作性质,忽然问我:“这专栏你有没有兴趣?”

      我正在吞第三片水煮鱼,被他的建议吓了一跳:“我?给环球星报写专栏?”

      陆岩笑眯眯地说:“我给主编看过你的书,他觉得跟那些随大流的作者比起来,你表达东西的方式很独特也很独到,如果你答应,由我从中引荐,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就这样,在庆贺陆岩飞黄腾达的同时,我也攀着这层关系鸡犬升天,摇身一变,从名不见经传,最多闷声发大财的枪手成了《环球星报》的专栏作者。

      专栏新开伊始,我重操老题材地写了不少恶俗的爱情故事,反响平平,后来不经意回忆起帮利妍写自传的经历,她那些繁琐又纠结的男女关系让我感触颇深,于是笔锋一转,开始探讨都市中人如何在物欲横流的钢筋水泥之间开放自我和寻找靠谱的人生伴侣,没想到居然大受欢迎,又在陆岩的促使下很快集结成书,第一次以“唐尧”这个名字,顶着“新励志主义代言人”的高帽,摆上书店的货架。

      书籍的畅销让我声名鹊起,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烦心事,之前就有一些严肃的文学刊物批判我专栏的某些描写太过直白露骨,就差给贴一个低俗的标签,这次《环球星报》上的评论则更夸张,居然说我“内容纯属虚构”。

      别的地方就算了,《环球星报》身为我如今的东家,还有陆岩从中坐镇,反而让评论员大张旗鼓地蹦出来朝自己人开枪,真不知道主编是怎么想的。

      丢开报纸和电话,门铃传来“叮咚”一声响,我走过去开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披萨和咖啡,坐回到电脑前,闻着芝士酱浓厚的香气,开始整理今天收集到手的资料。

      胡靖容是我为了新一季专栏主题所采访的第一个人,也是陆岩所能接触到的帝光高层之一,他介绍胡靖容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这个女人的故事足够让我叹为观止,之前我不信,可等真正和她见过面聊过天,我信了。

      “活着的传奇”总不是浪得虚名,完全能当我专栏最好的素材与活招牌。

      我给新主题取名“失恋万岁”,是个简单且直白的名字,决心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想方设法去发掘失恋的优点,给看报纸的人提供正能量。一开始陆岩觉得这题材不讨好,按照他的理论,失恋已经够让人难过了,怎么还会再看这些挖人疮疤的东西,碰到心理亢奋的激进主义者,恐怕只要看见“失恋”两个字,就会有飞奔去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我跟他据理力争,先说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的目的只是在于发觉美好的一面,绝不会提到任何阴暗面的东西。又说这主题诣在帮助失意的人们重新拾起勇气,面带笑容的迎接新生活,从某种方面来说跟我以前专栏所提倡的“励志”基调是殊途同归的。

      陆岩十分有耐性地听完了我这通长篇大论,末了,他推推眼镜,相当踩人痛脚地对我说:“唐尧,你弄这么个专题,是不是受了商擎的影响?”

      这就是我最佩服陆岩的一点,明明是个男人,偏偏有一双比女人还通透的慧眼。

      想到这里,我望着吃了一半的披萨,忽然没了食欲。有句老话叫睹物思人,现在我就万分后悔为什么会叫外送披萨来吃,点的还是烤肉味,须知商擎吃披萨向来只吃烤肉味,因为在所有的披萨种类里只有烤肉味不会放青椒和洋葱,他不喜欢这两种蔬菜。

      商擎是我男友,严格来说,前男友。

      在我过去许多年的人生里,蓝颜知己有不少,男友却只得一个。我原以为我和商擎青梅竹马,倚仗着二十多年的交情,必将情比金坚,白头到老。奈何天底下所有的负心汉遵循的都是同一个套路,当一个人铁了心要离开你,钢板都拦不住。

      其实用“负心汉”来形容商擎不算准确,他比胡靖容那位要懂人情世故得多,至少在一拍两散之前,他还曾一天三通短信地想要给我补偿,以求原谅。

      这一切的发展想来有些滑稽。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凑在一起商量第二年把婚结了,婚房买在哪个楼盘,婚礼请多少人,蜜月旅行去哪里,甚至将来第一胎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一个月后,商擎告诉我公司给她换了个新助理,刚毕业的大学生,笨手笨脚,让人根本放不下心,得时时刻刻盯着。

      两个月后,“笨手笨脚”的大学生就这么被“时时刻刻”盯上了他的床。

      起初我不相信我和商擎这么多年的感情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物是人非,但后来一想,普通夫妻七年就得痒一回,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三个七年,换做别人估计皮都该挠下来了。

      撞破他们俩好事那天,我在商擎公寓楼下买了份哈根达斯一边吃一边走路回家,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等我吃完冰淇淋,屏幕上已经显示了三十几通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全是那位男主角发来的,让我回去听他解释,我在回复里打上“再见”两个字,想了想,又删掉,换成“拜拜”,然后按下发送。

      我可不想和他“再”“见”。

      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我居然一点都不难过,只觉得讽刺和遗憾。讽刺的是我原以为我们都是对方的命中注定,搞了半天只有我在一厢情愿;遗憾的是我和商擎青梅竹马二十年,努力把他往我理想中的完美男友打造,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想起就心酸。

      我找陆岩吐苦水,他说我的状态不像失恋,更多类似于没有在商场打折时抢到便宜名牌的不甘心,这倒给了我启发。男人们觉得女人如衣服,当换则换,女人为什么不能把男人当成包,低调好用的是经典款,半个世纪过去还能风采依旧;耀眼新潮的是当季新品,风头一时不错,等过了季,照样嫌弃压箱底,该扔则扔。

      买包要向前看,谈恋爱不应该也是这样吗?有关专栏新主题的想法就是这么冒出来的。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你在为破掉的A货唉声叹气的时候,干嘛不豪迈一点为自己奋斗个万年长青的Birkin?

      同理可证,失恋,真的是件坏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打分撒花,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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