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关于我爱你》旧时萱草

5、Chapter 05 王

　　幸村初次接手网球部的部长，是在国中二年级，距今已经过了有三个寒暑。彼时他们在全国大赛中再一次获得了极其优秀的成绩，顺理成章地被全亚洲的青少年优秀网球手集训所邀请。

　　集训的地点定在韩国堤川，距离首都首尔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韩国和日本本无时差的原因，他们一队8人明明已经打包在宿舍里住下，还没有产生任何身在异乡的感觉。直到夜幕降临，他们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却被语言不通的现实挡了路，这才意识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和他们同去的四天宝寺队伍，英语无论学得好坏与否，都须立刻搬上台面。

　　意识到队伍里有着视英语为不共戴天仇敌的生物存在，幸村当机立断地下令，把八个人分成小组，以免某些人在没有行动电话的情况下迷路，还无法向路人求助，把脸面丢到异国他乡去。特有所指的切原赤也作为重点保护对象，被真田以及柳共同划在了保护圈内，其次便是胡狼和丸井。仁王觉得跟着丸井便等于跟着人形移动甜食库，英语再差劲也不至于把自己饿着，自请划分到他们一队。

　　于是八个人中只剩下了幸村和柳生，两两作陪。

　　※

　　到韩国堤川集训的半个月以后，时间赶上了夏季的夏日祭。

　　往年在家乡，通常都由母亲准备好和服，再去参加集会。一群男孩子由幸村带头，能在套圈的摊子上套到好些有趣的玩意儿，直到老板按耐不住撵他们走人，更别提那些惯例的捞金鱼之类的其他游戏。此番身在异国，一直以来神经粗得能并排开三辆卡车的切原忽然思了乡，缩在角落里心心念念家门口那家出名的怀石料理。情绪如毒药，能轻易一传十、十传百地感染，多成熟他们也不过是一群13、14岁的孩子，一时间就连幸村都有些想念妈妈亲手做的蛋包饭。

　　察觉到身旁的柳生投来的目光以后，幸村才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叹了三口气。顾左右而言他，当然重点是为了排遣大伙们愈加浓厚的思乡之情，他立刻提议大家趁着休息日一同出去走走，顺便体验一下这里与日本不同的风俗人情。

　　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各人先去做准备。好巧不巧，临出门前的十分钟，幸村作为立海大的部长，忽然接到了主办方的会议通知，匆忙之中只好告诉柳生，让他们先坐车去市区。说起来是“你们先去，我随后赶上”这句以前常说的话，但在此时没有随身行动电话的情况下，话刚说出口，幸村便意识到这天的行动，自己怕是要缺席了。

　　幸村站在窗口，看着自己的队友结伴的走出校门，心细如柳和柳生，手里照例拿着伞。也亏得如此，因为下午的会议开到一半，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经常被西方人戏称为“猫和狗”的那种，没有丝毫俳句中的美感。雨水连续地敲在金属窗台上的声音大极了，几欲掩盖掉讲台上主办方关于集训后续活动的讲话。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一半。韩国天气多变，当地也曾经出现过棉袄和短袖在一周内反复混搭穿着的诡异奇闻。此番忽降大雨，虽说气温不可能直直地降到零度，幸村还是忍不住在冷风里打了一个喷嚏。风刮过头顶高高的树，从树叶上刮下了雨水的残露，从上空直接落在了幸村的后颈，沿着脊背滑下去，带过一条长长的，拉成直线的凉意。

　　然后他看到柳生从近处的那棵树下慢慢地走了过来。

　　暗了一大半的天，不存在逆光或者不逆光的问题，亮的足够看清走过来的人，同时却暗到看不清他面部表情的程度。幸村举起手想作出回应，不料柳生向前跨了几步，又转身走了回去，绕过粗壮的树根，再度绕回来。

　　……原来还没有看到他啊，幸村慢慢地放下了举到一半的右手。

　　前一阵听柳说过，柳生忽然痴迷于哪个作者的推理名作，苦于父母看管得严，不让他看所谓的“杂书”，难得叛逆地在被窝内挑灯夜读，视力和那些没有翻过的书页数一同飞快地下降。本来幸村还不信，事实却证明柳所言非虚。

　　像是在等人的柳生，因为等了太久所以开始徘徊在那块范围内。幸村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喊一声以引起他的注意力，办公楼门口的灯“啪”地一声忽然大亮。与此同时他看到柳生微微停滞的脚步和投转而来的目光，因为太过凑巧而分不清到底是灯先被打开，还是柳生先看到了自己，随着灯光蔓延带来的昏暗的退缩，幸村只看清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然后柳生慢慢地踱了过来。

　　不断靠近的柳生，靠着近处的灯光能看清他嘴角的笑纹和被暮光染色的绿色格子衬衫，牛仔裤印着深色的痕，似是被雨淋湿尚未干透。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那是以绅士出名的他少见的姿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在楼下等起自己的柳生，幸村大致的猜测是在下雨之前。然而夏季落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恢复晴朗以后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去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为何还要一个人等在那里。柳生听罢，露出微有些尴尬的神情，解释的音调似乎和平时一般，冷静无二，声音却无端轻了许多。

　　“要是我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你的会议结束了呢？没有行动电话的我们是联系不到的吧？”

　　骤然降落的气温，透过近处浮在空中的白色灯光，幸村似乎能看到从柳生口中哈出的雾气是以怎样的姿态飘落在自己的衣襟上。可不同于冬季的寒冷，再凉爽的盛夏也不会让他看清那些雾气，一切场景在脑海中的重现大概只是因为记忆经历了岁月，在皮层里擅自加入的幻觉。然而模糊得再难以重现的场景，当时那种感觉依然留存在心的深处，深到让他无论何时何地回忆，都以为自己永远都不能忘。

　　记得他自己永远再不能忘，在楼下走来走去的柳生，靠近了以后能看到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成缕地贴在额头上，脸上淡淡的笑随着距离的缩短更加地清晰。

　　对他的心动，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么仓惶又唐突的心动，就像春季不小心入了土的嫩芽，待他回过神来已经抽出了无数的繁枝。

　　※

　　两个人最终去看了电影。

　　碰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从学校所在的山上到山下市区的公车只剩下最后一班，本想着不用跑来跑去的那么麻烦，柳生不知为何却坚持要出行。可惜堤川不同于韩国的首都首尔，属于休养性的城市，夜幕一旦降临，大小的商店也随之灭了灯，找了半晌，才找到那一家娱乐性质的场所，电影院。

　　赶巧的最后几场电影，因为语言不通完全不知道上映的是什么。最终幸村敲定了主意，在售票处买了两张剩余座位最少的场次，把对电影的期盼完全建立在韩国民众的品味上。悲剧在于电影不但是韩语对白，也是韩语的字幕，导致两个人除了欣赏美工和摄影的水平，只能对场内时而爆发的大笑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只看出了那是关于朝鲜戏子的故事。

　　同是男性的戏子，一作男装、一作女装，似乎有点像日本的能剧，同样能歌能舞能狂言。屏幕上一方演罢另一方登场，其中容貌姣好的女装戏子却始终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想来该是剧本的核心。戏子们和剧中高高在上的王时而喜悦时而悲痛时而又震怒的对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他角色对那位女装戏子的情愫。正觉得越来越尴尬的幸村，视线忽然就定格在闪烁着荧光的屏幕上，身旁的柳生也在无声中震了一震。

　　荧幕上身着明黄的勃然大怒的王，还有已经不堪刺激倒在卧榻上的戏子。在一旁的宫女端着茶盏软软倒在地上的刹那，王俯下身，把唇用力地印在戏子微微颤抖的嘴唇上，随后镜头定格着戏子沾满了泪水的脸。

　　幸村鬼使神差地向柳生看去，正巧看到他仓促地向前扭头，眼镜反射着来自荧幕的微光。因为周围很暗，根本看不清柳生扭过头去时耳后的皮肤是不是会变得很红，幸村只知道那时自己的脸就和烧着了一样，眼前浮现的并不是王俯身亲吻戏子的镜头，而是戏子和自己的同伴在野外的大树下扮成老公公老婆婆，弓着腰走路最后抱在一起的画面。直到影片结束，黄色的灯光全部亮起，他才在柳生的出言提醒下醒过神来。

　　※

　　回合宿的学校前两个人去吃了东西，街角最后一家还开业的烧烤摊，看样子有点类似于关东煮的小吃，只不过是鸡肉和香肠裹上面粉油炸，再涂上厚厚的一层红色的酱汁，还有传说中那里特有的美食米肠。

　　大概是吃不惯，美味幸村倒没觉得怎么样，怪异却满满的占据了口腔。坐在对面的柳生吃得照例很斯文，只是鸡肉是很大的一串，比国内正常尺寸的关东煮大了三倍不止，脸颊不可避免地擦上了酱汁，一直连到嘴角，红彤彤的一条长线。幸村也不提醒，只是带着笑在看，直到柳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拿起面纸不断擦着面颊。可等他们吃完付了帐，柳生脸上的酱汁还没有完全擦干净。

　　回学校的小道两旁有昏暗的路灯，被高大的梧桐树遮挡了大部分聊胜于无的光线。幸村在看到柳生嘴角残留的辣椒酱时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搞得当事人柳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笑着笑着幸村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一年级不知道二年级的他们，偷偷在晚上溜出门去吃小吃，柳生一贯的好小孩，被家里教导得有些傻头傻脑，坏事做得战战兢兢，沿途没有少被幸村鄙视，最后两个人都沾了满脸的酱汁回去，站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口忙不迭地用手帕给对方擦脸，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不会被大人发现才各自回家。当晚自是一夜无事，也没有出现柳生担忧的肚子疼的情况，然而乡下地方小，第二天两人和大人一出门，便遇到了昨日的摊主。摊主笑着问他们昨夜吃饱了没，亲切的举动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两个人红肿了三天之久的手心。

　　看到幸村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柳生大概也猜到问题出在自己这里，瞥了一记眼刀过去，随后掏出了随身的手帕擦脸。幸村好意地伸出援手，拿过他的手帕帮着擦。路灯明明灭灭的看不清楚，两个人的脸因此也越靠越近。等到幸村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落在了柳生的嘴唇上，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拂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这大概是受了那部至今他还不知道名字的电影的蛊惑，幸村由衷地觉得。反应过来后仓惶地弹起来的柳生反推了他一把，幸村后退的同时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初吻是有点辣的。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