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坑

1、仇人

　　宋朝时有个阿飘，非常喜欢找存在感，每天必要吓够五人，才觉满足。
　　次数多了，人们反感，便从山上请来一位道士。
　　刚开始阿飘还有些避忌，不晓得道士是何方神圣，结果见了面一瞧。
　　什么呀！
　　不过是个七岁的黄毛小子！
　　于是阿飘十分高兴地甩着尾巴，在空中游荡，鄙视地朝小道士吐舌头，还叫他小鬼。
　　于是，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从此以后，阿飘只要一出来吓人，道士必定也会很快出现，搞得阿飘每次都很扫兴，飘着尾巴，在前面逃，道士就在后面追。
　　一道一鬼，就像是前世定下盟约的宿命敌人，就这么追追飘飘，飘飘追追，过了八十年。
　　道士老死了。
　　阿飘很高兴，指着道士的尸体，大声咒骂：
　　“蠢蛋！人怎么可能熬得过鬼？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干净！”
　　一连骂了三天三夜，骂得口干舌燥，骂到鬼也累了，居然连一阵大风都躲不过，阿飘被吹到了另一个山头。
　　山上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天色将暗，下起了小雨。路上走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左顾右盼，很是胆小。
　　阿飘猥琐一笑，躲进树干后，想等女子走到跟前，吓她一跳。心头欢喜得不得了。
　　八十年了呀……这回老子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吓死一个是一个，再没人阻止。
　　因为，道士死了嘛。
　　想着想着，等阿飘晃过神来，女子已经从他面前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阿飘哪里肯罢休，飘了好一阵才追上去，突然闪现在女子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根长长的红舌头，眼睛弯弯一笑。
　　“看！我的存在……”
　　“啊——”
　　理所当然地，听到了梦寐以求地惊声尖叫。
　　女子吓得丢弃纸伞，捂着脸，哭泣地往来时路上跑。
　　阿飘没追，“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心想好多年不曾这么痛快了。
　　笑着笑着，女人已经跑远，路上就只剩下他一个。
　　阿飘含着长达肚脐的舌头，悬在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穿过他的身体，打在山中的树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有点冷……
　　阿飘回了头。
　　身后啥都没有。
　　也没人突然出现，指着他道，“孽障！又来吓人！我收了你！”
　　阿飘笑着笑着，就不想笑了，飘呀飘的，不知怎的，又飘回了道士的尸体旁边。
　　道士仍趴在原地，跟阿飘被风吹走前一样，一丁点都不曾动过。
　　道士最后是追着他，跑到一半突然倒下的。
　　原来，他真的死了啊……
　　阿飘想起曾经有一次，道士问他，“你为什么要游荡人世，不愿去阴间投胎？”
　　那时蝉鸣蛙叫，星空璀璨。道士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而阿飘，死的时候，也正好是这个岁数。于是两个互相为难一世的仇人，只在那一夜，摒弃前嫌，长谈了一番。
　　阿飘说，“一个人走，怪冷清的，就想找个伴。”
　　道士大笑，“我也有死的一天。不知到时我去阴间，是不是一个人。”

　　六十年前的事了，本来早就忘了，如今突然又想起来。
　　阿飘一回头，看见了黑白无常。
　　“地上这家伙投什么胎？去往哪里？”

　　于是阿飘来到了未来世界。
　　看着满天空高速飞行的汽车，还有麻花般形状的建筑物，阿飘头一次觉得，自己被吓到了。
　　这里比地狱还可怕！
　　道士那家伙，居然生在这种地方……
　　阎王爷太残忍了！
　　这家伙除了生前追我之外，没做过其他什么坏事，怎么沦落至此？
　　阿飘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按照鬼差给的地址，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卡上写着‘阴阳师事务所’。
　　阿飘眼睛一弯，“还不是道士？换汤不换药。你小子可真够常情的。”然后穿过墙壁，进到了房间内。
　　一个二十多岁的裸男，被不遮体，在床上睡觉。
　　阿飘长袖捂脸，“啧，真不害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晃悠悠飘到男人床头，看了看他的脸。
　　果然是道士！
　　阿飘兴奋之下，尾巴‘咻咻’摇了几下，在空中飘来荡去，变化不同姿势与鬼脸，还发出奇怪又恐怖的声音，企图吓醒道士。
　　“嗯？”道士悠悠转醒，睁开眼的一瞬，阿飘一激动，身体在空中打了卷，只能挥挥尾巴尖，算是朝道士打了声招呼。
　　哪知道士睡眼惺忪地望着他道，“哦，幽灵啊。”眼一闭，又睡过去。
　　这下阿飘火了，扑到他身上，义愤填膺地吼，“看，我的存在不容忽视！你个蠢蛋！快起来追我！否则我出去把所有人都吓一遍！”
　　道士皱紧眉头，“好吵……”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阿飘一个激灵，兴奋地放开他，就往远处飘，以为道士会来追自己，哪知他躲在阳台等了好久，也没看见道士来，于是又忍不住伸头往房间内望。
　　只见道士淡定地漱完口，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又去厨房弄早餐。阿飘干脆又飘了回来，呆在道士身旁，耐心地看着他煎好鸡蛋，开始吃。
　　“你吃吗？”
　　阿飘摇摇头。
　　道士又拿起当天的报纸开始看，挡住了阿飘的视线，“你还蛮可爱的。”
　　阿飘“嘿嘿……”一笑，“可爱什么的，才没有呢……不对！我到底在干什么？！”阿飘突然红了眼，一把撕碎道士的报纸，唧唧喳喳吼个不停。
　　道士喝着咖啡，完全听不懂阿飘手舞足蹈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这间房，从此以后，再不会冷清了。

　　《阿飘情|事》完 2011-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