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草》洗尘的细雨

3、第2章

　　才五月中旬，这几天温度居然猛烈地热了起来，比往年要热得早。
　　晨曦初升时公园是很舒服的，露水还依恋着花瓣晶莹剔透。蔷薇花开得分外鲜艳，绿蓠里的花丛中偶尔几株桅子花飘浮着暗香。
　　藤原志吾很喜欢在公园里晨跑，迎着晨曦轻快地迈步，在花香与树木的味道里感受来自天然的美。
　　公园晨练的人不少，大多是上了年龄的人。跳着奇怪而缓慢的舞，或是打打蹩脚的羽毛球……运动量不太大的缎炼方式来保健自己的身体。偶然也会有青年或是上班族在这儿跑步，大多数人不能坚持下来。现在的季节人是最多的，下雨天或是冬天人就很少。
　　东面湖边第三株垂柳下的石坐椅是藤原志吾常用的，有垂柳遮掩着，闲着的假日他会躲在那里小憩。

　　今天是星期六，假日，又是自己的生日，已经吃过寿面了。穿着姐姐用打工钱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运动鞋。母亲的生日就要到了，和姐姐商量过了，合钱给母亲买一份礼物，今天要先去商店看看，明天再和姐姐一块儿去买。
　　“噫？”居然有人坐了自己最喜欢坐的位置，从背影看应该是学生。有种个人领域被人入侵的不舒服感。这是公共场所，没赶人家走的道理。跑步之前把姐姐做给自己的饭团小心用盒子装着放在那坐椅上哩。藤原志吾是有耐心的，等了几分钟，那人并没有走的意思。
　　　　“藤原志吾，我在等你。”那人并没有回头就能叫出了他的名字，是熟人么？声音却是陌生，是学校的制服……假日还穿着学生制服感觉有些傻。不太熟悉的脸，瞧他的身高应该是高中部的学长。啊，他回过头来，面孔有点熟，好象是高中部田径社的。
　　　　“我是清水宏志，十七岁，高中部的新生。”
　　能考进紫式学园只有两类：头脑不错与家境好。紫式学园是有着从幼稚园到大学的名牌全功能的学校，是贵族级的学园，大学升学率99%。每一年级招收五百名，分为ABCDEFGHIJ五个班，是根据期中与期末考试成绩来分班的，因向全国招生学校设有住宿部。
　　这个人说话口音不是标准东京话，应该是外地学生。他的长相看上去也象是很聪明，眼睛狭长眼角往上挑，有点狐狸的狡猾感。嘴角跟自己的一样也是向上翘，有点不宵的味道。
　　清水宏志让出椅子的一半，藤原志吾看到了自己的饭盒拿起来坐下了。
　　　　“去年，你是国中一年级，我是札晃双叶国中三年级在夏季运动会上见过你。一百米你的速度是：12秒2，感觉你是在飞。你夺得了一百米、二百米、四百米的冠军，还参加了四百米、八百米的接力赛，你都是跑最后一棒的人。去年你一个人替你们学校拿到了五块金牌，碰巧的是，这五项我都有参加决赛是败在你手下拿到亚军，头两年冠军是我包揽的。”
　　　　“那不是很好吗？有竞争才有进步。”（原来是这样，去年的夏季田径运动会啊。今年的也快到了，学校依旧指名要自己参加，不参加任何社团的自己是以成绩优等生的待遇免费入学的，看着有奖金的比赛项目自己才参加的。去年的奖金不少，刚好还清学校各种制服的费用。可是今年长高了许多，又该换新制服了。今年的奖金不知道有多少……至少应该跟去年一样吧？）
　　　　“来到这学校，奇怪的是你根本不是田径社的，参加比赛不过是临时起意。在学校你的传闻很差，还有女学生为你自杀。”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藤原志吾有点恼火，凭什么要听陌生人的胡说八道？说话真毒，心中那根刺常隐隐作痛，又要翻出来？这个人很讨厌，如果是因为输了不服气，那就在运动场上找回来。这又算什么？
　　　　“浅野洋子是我表妹。” 清水宏志的声音有些低沉。
　　“啊？” 藤原志吾侧过脸看他，清水宏志的脸是悲哀的，有种藤原志吾能明白的孤寂。这个人也许跟自己非常接近。
　　　　“洋子她被我拒绝后，偷看了我的日记。”他停下来等待藤原志吾的接话，可是藤原志吾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垂柳被风拂动在水面上划出了一层层波纹。“在日记里我记下了自己所有的心情，也记下了你如旋风般掠过身边，汗水溅滴到我脸上时那种触动初恋情怀的热情。我收集了你许多相片，都被她烧了，她先我一步进了紫式学园。她是一个聪明得令人害怕的女孩子，她设计了你们的相遇，找到借口接近你。她根本不是真的想自杀，那颗树的位置也在她的计算之内。”
　　明明温度很高的初夏不知为何有寒意从脚心升起，是地太潮湿了么？
　　　　“这个真相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藤原志吾生日快乐。我期待你早日进入高中部，那时我可以跟你再一次正式比赛。”清水宏志的手合在一起，手指真长。（人长高了，手指也跟着长长了吧）藤原志吾胡思乱想着。
　　浅野洋子，一个神经质的女孩，很可怕，总是突然出现做一些奇怪又可笑的动作……全校的人都在盛传着她追求他，他抛弃了她所以她自杀了。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相那围绕着志吾心中的毒突然消失了。
　　“你怎么不说话？”清水宏志突然双手分开，手心有汗。
　　“谢谢学长。” 藤原志吾站了起来鞠着躬。
　　“你要走了吗？”清水宏志也站了起来：“我拒绝洋子她，真正的原因是：我早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她误会了，以为是你夺走了我的爱。”
　　“当然是你的错。” 藤原志吾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地冷漠，这种腔调保护着自己不被人打扰同时隔离开与周围人的距离。他是真的对面前这个人很难谅解：惹事生非给陌生人带来麻烦的家伙。
　　清水宏志倒是一怔，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料不到藤原志吾生硬地来这么一句吧？两人一时陷入无语中，志吾站起身来，拿着饭盒打算离开。清水宏志突地也站起来，起势有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撞向志吾这边，志吾纯粹身体自然反应撑住了他。
　　清水宏志顺势抓住他的手臂突然脸红了，呼吸间的热气直喷到志吾脸上，志吾皱着眉，这样子有些暧昧，可右手拿着饭盒，左手扶着大树撑住两人的重量，实在腾不起手来推开他。
　　“藤原志吾！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藤原志吾一怔，倒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男人告白。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
　　天空还是一样的天空，环境也是自己熟悉的环境。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是人类出现了突变还是自己的观念跟不上时代的变迁？男女交往有阴有阳才是世界的真理啊！居然有人要违背这自然的法则么？真是莫明其妙，选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神经质难道跟遗传因子有关？
　　“身为男人没有勇气当面告白。我写过情书给你，听说你收的情书，全部丢进了垃圾桶，根本不看，我不敢把名字写出来，有人恶作剧把垃圾桶里的情书悄悄地贴出来，我无所谓，我想你有一天总会看到的。可是已经二个月了，我已经写了五十封你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局促不安的表情不象是在开玩笑，对于陌生的自己他有必要开这样的玩笑？如果他的感情是真的那他应该去精神医院看一看，检查一下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不能给他希望，要明确地拒绝。被同性纠缠也许比女孩更加可怕。
　　“那又怎么样？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
　　面对着这么高中部学长苍白的面孔志吾推开了他，用更加冰冷的语调道：“对每个向我告白的人我都说过，我要走入社会后以结婚为前提跟女人交往，而不是在学生时代乱来。你更不可能，我不会要不能生小孩的男人，男人跟男人一样的身体根本没可能□□。都不明白你的脑袋想什么。还有，别再写情书了，我根本不看那些用华丽词藻堆积的文字。我是不会去喜欢男人的，绝对不可能，你死心吧！”
　　为什么同性之间也会有爱恋的情感？这种年龄怎么可能懂得爱情？也许是恶作剧，可能是谁策划了这种事，为的是让自己出丑，这是有可能的……用不着太在意，否则就跟傻瓜一样，才不要变成樱尺泽那种恶心的家伙，最讨厌同性恋了，脏死了……

　　热，口渴，前面的街角小绿园里有自饮水龙头。
　　反常的天气是由于空气污染造成的吗？工业越发达，环境的污染越是严重，可是发达的工业才能更推进文明的进程，这种反比到底对还是不对？
　　从车道传过来的高温废气毫无阻碍地袭击着人行道上的行人，这一带的街道绿化并不好，行荫树呈病态状，那些常绿的绿蓠稀疏焦黄毫无生气，倒是硬质铺地美轮美奂，漂亮的图案与色泽夸张跳跃。
　　志吾的心莫名地焦躁起来，连漫步本身也成了奇怪的状态。
　　等他感觉饥饿时发觉快到晌午了。这边的绿化跟走过的那几条街明显有着区别，非常完善的环境处理，漂亮不知名的街道行荫树等比例地排列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灿烂地舒展枝桠，用优美的姿态庇护着行走的路人免于烈日的直射，树荫是密不透缝的。绿坛里除了常绿的灌木还有彩色的鲜花，不知是花香还是灌木发出迷人的幽香，在这儿废气的臭味反而是若隐若现的。地面砖是素色的斩假石，在这环境中是不起眼的配角。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只有自己才如此无聊地盯着地面看吧？
　　再往前走是假日广场，假日广场跟岚风百货在今日的东京是很有名的。飘浮在空中夺目的彩球，彩色标识，电子看板，各种广告牌，充斥在这附近。假日广场最近常出现在新闻上，好象是意大利有名的建筑设计师设计的具有罗马风情的圆形开放式广场。喷泉，雕塑修剪成几何图形的植物、花坛规整地分局，很有异国情调的哟。
　　藤原志吾早就想来看看，毕竟这儿新落成没多久，虽然是大型的百货公司，这种时期是有非常划算的优惠。推门进去，有冷气真舒服。人不算太多，那些座椅应该是为购物的顾客准备的，不打算买东西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坐的。啊，花坛那台阶可以坐人，先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