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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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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案发生的数日后,太白酒楼。
两位受害者碰头喝酒,唏嘘不已。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早已预定的戏,命好命坏而已。这么多年的镇压下来,他们即使觉得不甘,却也只有悲哀地认命了。何况这个待遇还不算太差,人家项少龙好歹打打杀杀九死一生才换来轰轰烈烈,而他们仅仅做一条米虫却早已全国闻名了。只是这闻名法……唉,不提也罢。
这里我们要提的,则是关于三人成虎这个道理。
“听说没有,苏学士和杜学士偷欢的时候竟然让六王爷和迦南国王子当场抓住了!”
“啊呀,那不就是捉奸在床?”
“那是,”主讲者兴奋地唾沫横飞,“那两位当时那个愤怒的样子哟,两位学士当场就被抓回家去了,据说现在还没看到他们露面呢。”
“哎,苏学士和杜学士怎么能这么做呢……”
“那也难说,两个人日日相对惺惺相惜,彼此血气方刚又都是美人,如果是我的话估计也……嘿嘿。”
“你这个人……”
“哈哈哈哈哈。”
身为传闻的当事人之一,强自镇定的苏学士隔了层黑纱,瞥了眼脸色估计已经青白交错的杜学士,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住了对方的脚,威吓对方你敢叫出来试试。
痛苦中的杜学士缓缓地摇了摇头。
但苏学士继续猛踩他的脚。
以为对方没听见,终于吃痛不住的杜学士悄悄地提醒:“你放心,这次我发誓不会暴露的。”
苏学士答:“我知道。”
杜学士的脸痛得皱成一团:“知道你还不挪开?!”
对方答:“如果我不踩我会暴露。”
“……”
这里要值得说明的是,鉴于前不久的事件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位学士也觉得挺丢脸,此刻的他们是一幅身着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的神秘来客模样。好在京城的百姓见多识广,这样诡异的人物他们也见得多,很快就把聊天的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哎,听说没有,若兰阁的头牌柳如烟这个月被评为京城第一花魁了!”
“这有什么,晚翠轩的江子陌才叫做真正的美人。上次我陪我们掌柜过去刚好看到,啊呀呀,我巴不得一辈子在里面不出来。”
若兰阁?晚翠轩?头牌?
两位学士非常默契地对视一眼。
——难道说的是妓院?
国家栋梁官至二品的大学士兼上书房行走们,敏感地竖起了耳朵。
而邻桌两个类似猪头三的群众还在继续:
“你上次说要搬到翰林院隔壁,怎么这次打算换晚翠轩住了?”
“你不知道,各有千秋啊。而且翰林院隔壁又不让住人,我还不如在晚翠轩门口摆摊希望大。”
“啊哈哈哈哈,兄弟你不厚道。”
“其实说起来我最欣赏的类型是迦南国的王子。如果能……嘿嘿嘿,不过没鱼虾也好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的笑声戛然而止于隔壁桌的两位头戴斗笠的神秘人物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其中一个走向他们的面前。腰间长剑(其实是装饰用的……)随着对方稳健的步伐晃动,与垂坠的玉佩相击,铮铮作响,颇有斩奸除恶武林高人或者嗜血成狂杀人魔头的深刻风范。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两位高人的猪头三群众瑟瑟发抖地望着跟前越来越近而且看不清脸色的神秘人物,吓得连跑都忘记了。
一步。
两步。
三步。
我们的神秘人物甲已经走到了跟前。
全场死寂。
众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两个人,胆小的甚至已经用手遮住了眼睛。
知道说错话的猪头三一号筛糠似的扑通一声跪下来,很符合场景地上经典台词:“大侠饶命!”
背后,神秘人物乙冷笑了一声,然后咳嗽了一下。
带着心惊胆战与好奇,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指向不动声色的神秘人物甲。
……
……
……
高人不愧是高人!
只见神秘人物甲连面前的黑纱一直在不停地,以某种奇怪的频率,颤动。然后人也跟着以相同的频率颤了起来——
好内功!
众人齐声内心感叹,然后愈发看得如痴如醉。
就这么抖了数分钟之后,神秘人物乙再次咳嗽一声,猛然间,神秘人物甲的手紧紧地握了握腰间的剑柄——
要出招了!
众人又是急切想欣赏绝世高人的武艺,又是担心猪头三同志的下场,焦急地要命,个个明明缩着脖子却升老长。
但是——
神秘人物甲松开了剑,深呼吸,然后竟不抖了。
他再次逼近了一步。
周围继续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迫时刻,或者说再没动作作者同志就要黔驴技穷的处境下,万众瞩目的期待中,神秘人物甲终于——
“这位兄台,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在下你说的那些妓院在哪里呢~~”
“大、大、大侠请饶命!”猪头三一号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绝世高人的脚,磕头捣蒜半天之后,恍然惊觉高人话中惊世骇俗的个别词句,“大、大侠您说啥?”
“我想请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些妓院在哪里?”
带着我是不是幻听的表情,猪头三一号求救般地向四周望了一圈。
众人惶惶皆低头。
“难道不能说啊?”
“……在、在城西长坤巷。”
“噢,真得非常感谢。”
“……不、不客气。”
那一天,天很蓝,云高高地在天穹淡薄如纱,风扬起了出门人长长的衣袂,猎猎翻飞,给人恍然若仙的错觉。
栏杆拍遍,歌者渐逝。谁家红牙板声声伴袅娜,忖芳心。
桥下流水伴落花。芙蓉落尽。
日暮入秋波。
不如人好。
太白酒楼的人呆呆地目送着绝世高手们飘然而去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久久不能平息。尤其是猪头三一号同志,他一直迷幻般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依稀还缠有高人掌心的余温。
那一刻,他忽然醒悟了。
是的,他醒悟了。
他深刻地认识到作为一名普通的路人甲乙是根本没办法理会作者的苦心,更无法接近高人们不同于尘世的心情,但有了这样有幸被如此绝世高人亲切握手并致谢的经历,他,已经不再平凡了。
他不再是路人甲。
他不再是普通一名坐在太白酒楼与朋友谈天喝酒的百姓。
他的身份不再是无良作者笔下充满侮辱的带着严重人身攻击性质的,猪头三一号。
他是——因《我与绝世高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以及《我与绝世高手不得不说的故事》二书荣获文学类最高奖苟甾杯的,民间新一代人气作家。
洛阳纸贵,永远走在时代前列的该国潮流领先者们在民间掀起了一股追慕绝世高手的热潮。一时间,马上,轿上,枕上,厕上,随处可见人手一本如痴如醉。甚至一直到这件事发生的三年后,绝世高手系列的第三部《那一天我哭了——一个关于绝世高手与普通人的爱恨纠葛》依然火热再版中。
然而,那是后话了。
让我们把注意从遥远时空不舍地牵扯回来,为了给作者同志一个面子,我们就暂且关注一下那两位众人传唱的绝世高人——确切地说是苏杜两位公子的现状。
话说两位公子大摇大摆地就这么进了众人口中相当受欢迎的男人必去消闲场所——俗称妓院,课题是研究古代人之间的公关实况以及关于古代人与现代人如何建立深层次沟通的桥梁。虽说形迹可疑,不过砸出大把银子之后,他们好歹还是受到了若兰阁头牌柳如烟以及相关一干人等的亲切接待。另外要说一句的就是,他们之所以先去看柳如烟而不是对面晚翠轩的江子陌并不是因为那一战之后杜公子已经脱离大山压迫扬眉吐气,而是苏公子觉得男人女人其实是一样的。
只要是美人就行了。
——苏公子如是说。
关于杜公子对此的感想因为无关紧要,所以在此而不作赘述。我们要说的是,他们进了整个若兰阁最豪华的房间,充分体会了一番在家体会不到的大爷的乐趣。
美人,当然是美人。
美酒,当然是美酒。
红酥手弄酒,斜坐观美人弹琴。
纤纤指,温润如玉。
之所以是观琴而不是听曲的重要原因是——两位根本就没听懂。
这也难怪他们了。杂学的苏公子好歹还知道高山流水渔舟唱晚,可怜一直是摇滚铁杆的杜公子听这个心里跟猫抓似的。
但是为了面子,装还是要装的。
杜公子咳嗽一声,正色道:“姑娘一手好琴实在是让在下深感钦佩。这样吧,再见到姑娘之前,在下就为姑娘做了一首诗。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一听。”
美人浅笑举裾:“杜公子请说。”
杜公子站起来,慢慢地踱到窗前,背手缓缓吟道:
“美人卷珠帘,
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
不知心恨谁。”
吟罢,杜公子回头对惊讶的众多女人极富才子气概地一笑,在赞叹声中回到席上坐下。擦肩而过时,苏公子一句话飘来:“怕是整部《方世玉》你就只记得这段台词吧?”
杜才子但笑不语。
苏公子也不对大家戳破,也大大方方站起来:“我也有首诗,算献丑吧。”为了不至于太过打压同僚的面子,他想了想,亦吟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众人再惊。
杜公子一脸坏笑地望着同僚:“果然好诗呀,苏兄。”
苏公子摆手谦让:“哪里哪里,比起杜兄的差远了。”
正在公子们得意的时候,忽然背后珠帘一阵乱响,有人笑吟吟掀帘而来,高声道:“果然绝顶好诗,两位的才华实在让在下叹为观止。敢问两位公子是否也是从在下故乡而来?不妨言明,倘或是同乡也未定。”
两位公子还没回答,倒是四周的姑娘见是来人,不由娇声齐齐万福:“云公子好。”
来人一挥手:“好,好,姑娘们辛苦了!”
“为顾客服务!”
两公子汗颜。
苏公子叹了口气,对他的同僚耳语道:“你去吧,我也不丢脸了。”
无奈,杜公子只得回头,然而这一回头,确实大大地惊呆了。
双方停滞三十秒。
终于察觉到状态不对的苏公子赶紧回过头去。
好一位翩翩的雪衣公子!自古君子如玉,名士自得,轻谈浅笑间莫若春风拂面,举手投足犹似蒲柳迎风。只见来人在明显入秋的时节里依然优雅地摇着一柄纸扇,鹤质仙资,阵阵冷风中竟然保持神色自如面色红润细腻有光泽……实在是让人钦佩。
雪衣公子对苏公子微微颔首,露齿一笑:“在下云昭然。”
话音未落,一直盯着对方的杜公子忽然凸着眼睛吼了出来:“范特析!”
苏公子大惊。
莫非此人就是号称一树梨花压海棠神来倒神佛来醉佛人人追而慕之甚至连他家养的旺才被偷拍的模糊写真都竟然被炒到上千大洋依然炙手可热的隔壁学校经济系神话美男子——绰号饭特稀的——范特析同志?
自称云昭然的那个人倒是不慌不忙:“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在下目前是云昭然。咳,也是若兰阁晚翠轩以及周边一系列连锁的掌柜。”
“少来,跟我还玩这套。不过你小子混得不错嘛。”杜公子上去敲了他一拳,上下打量着许久未谋面的同志,笑得坏,“不赖嘛,开妓院~~~”
“哪里哪里,生活所迫而已。”
“稀饭你小子,哈哈哈。”
“跟你说了我现在是云昭然!!”
被冷落的苏公子不满,暗地里楸了哥俩好中的杜公子一把。
“啊,忘了介绍,这我哥们,就是你以前一直想见的隔壁学校经济系校草范特析,我们管他叫稀饭。是个自恋狂加财迷。”意识到的杜公子将两位互相指了指,“这是我……呃,邻居。一块儿掉过来的。”
校草看了苏公子一眼,疑惑地对昔日死党道:“不是说你邻居是母的么?怎么是个公的?”
“……这个……是有一定原因的……”杜公子支支吾吾地看着某人。
某人看回去,看他怎么解释。
两个人这边抽筋般“眉来眼去”。而另一边,作为一个典型的财迷,人的脸色这类东西,校草同志基本上是看不到的。
只见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公子一番,两只眼睛忽然闪现¥¥的可疑光芒——
“不错不错,看上去挺有潜力,虽然没我这般美型又惹人注目,不过也算高档货了。”算是多年培养的职业病,他转向嘴角抽搐中的苏公子,搓手诌媚,“这位公子相貌堂堂,在哪里高就?要不要来我们这里打工?”
其实这不能怪校草同志。从一开始杜公子就说了,该同志的最大特点是自恋狂加财迷。即使外面传说京城苏杜两家的人有多么多么的美,对于我们的校草同志来说,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闪亮动人值得关心。换句话说,当公子们在外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时候,校草同志永远都是毅然坚忍不拔地将自己关在帐房内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蘸口水点银票。仅仅有一次,他出去采办难得经过翰林院附近,见到了当时正怒气冲冲策马去抓苏公子回家的小王子。那一次偶遇让他终于开始感慨,然而也仅仅是——这个人如果到我那里打工多好——这类的想法而已。
按照通常来说,热爱“美好事物”的人士一般都是大手花钱的主,能达到饭特稀同志这般钱人两手都要抓两手都很硬高度的,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虽然仅仅是自恋而已,就省钱这一点而言,相当值得以前每周花上大把银子上街美其名购物实际上专门睁眼瞄美型的某B同志深刻反思和借鉴。
“怎么样?绝对待遇优厚,而且年末还有全勤奖效率奖等各类奖励,最高奖赏是境外豪华双人游哦~~~”京城第一花街掌柜一面天花乱坠一面暗暗盘算周边哪个小国条件最次物价最低让他往外掏的银子最少。
“……”
“……”
苏公子瞥了杜公子一眼,杜公子表情复杂。
正当三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时候,忽然门外一个小童慌慌张张奔了进来。
“云公子,不好了!晚翠轩有人来闹事了!”
闹事就等于妨碍赚钱,这一公式是恒等的真理。
当下,校草同志,不,应该是京城第一花街掌柜云昭然一甩袖,忿忿然走了出去。当然,本来就穷极无聊的两位公子又怎肯放过这一看好戏机会,早就跟在云昭然后头前后脚飘进了传说中美男如云的晚翠轩大门。
NOW,终于轮到我们的猪头三三号出场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