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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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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响之后,车身震了一下,安全带瞬间勒紧,拉住我身体前冲。我的车子撞上摩托车之后被阻了一阻,堪堪停在了前面车的后面几公分处。
我早已吓得失了声,欧阳昕舒一口气:“没事,没撞到前面那辆大车就好。”他转身拍拍我:“你刚才反应太慢了,前面都刹了很久你还没动。”
我双手仍然紧握方向盘,脚还踩在刹车上。他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说:“没事了,我不是骂你。”说着将档位推入停车档,探过身来帮我熄火,而后关切地问道:“你没事的,对吧?是不是就是胸口被安全带勒得有点疼?过两天就好了。”我说:“膝盖也有点疼。”
他看了一眼,下车来走到我这一边,打开我这侧的车门,而后跪到地上看我的膝盖,看过后说:“你刚才车子左右摇摆,膝盖可能被前面划了一下,应该不要紧,如果疼得不厉害,就下来再看吧。”我转头:“如果是骨折怎么办?是不是一动就会错位。”他笑:“要是骨折你早疼哭了,我还不知道你?看见前男友带个女孩儿都能哭成那样。”说着将我由车中抱出来。
我分辩:“他不是我前男友,如果曾经是过,我又怎么可能让他跑掉?我拼了命也要留住他。”欧阳昕冷冰冰回答:“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舍得折磨你。”
前面下来两个女孩子,正在那里打电话叫警察。
我被放在路边草地上。欧阳昕望了望路面的车痕,低头问我:“你刚刚为什么不停转方向盘?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我靠着他肩膀,不说话。他想了一刻,似是明白了,紧紧抱住我,良久之后说:“倾倾,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留住你。”
过一阵又不放心,嘱咐我:“下次,你记得先顾自己。失去你对我来说比失去自己还难受,我对爱情的理解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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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惊吓情绪持续了很久,整天害怕。欧阳昕小心照顾我,负责所有家务,每次出门都主动开车,也没有再勉强求欢,一直坚持到我们回国。
他调了两周假来陪我,算准了时间跟我一起回去。我的合约虽满,但其实还可以再续,事先也跟老板说过要续的,现在只能灰溜溜告诉我那好好先生老板,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美国人重视家庭观念,所以搬出另一半来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体面脱身或毁约的理由。他含笑打趣我:“看来你男友的魅力比我大很多。”
回去之前打电话让自芳来接我们,自芳说:“我正等你回来给我把把关。”我立时听出了弦外之音,哈哈笑着要吃喜酒。
到A城时是傍晚,街灯闪烁,人声鼎沸。
故乡的气味。
在机场碰到了自芳和她的男友,尚至辰,一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个性分明,又精通世故,跟自芳很般配。
我一踏上A城的土地,立刻开始神采飞扬,撞车的余韵早到了九霄云外。欧阳昕仍是全程搂着我,生怕我再受一点惊吓。
自芳看见我们俩这种情形,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才堆上假笑。我推推她胳膊:“很意外吗?”
自芳说:“我以为他去旅游,顺便看你,谁知道是去看你,顺便旅游。”说完自芳又低低加了一句:“你们没告诉我,所以今天的晚餐我也叫了傅辉。”
我点头:“没事。”
自芳却又低低说了声“有事”,我刚想问,欧阳昕笑着问我们:“你们说什么那么小声?”我们俩只好都住了口。
晚饭在市内一家名店,自芳出手一向如此,何况现在又有了后盾。
很安静的一处场所,灯光昏黄诱人,每张桌上都配烛光和顶灯,暗灰色的桌布配着随处播撒的玫瑰花朵。我笑道:“这是个求婚的好地方。”欧阳昕立刻响应:“你是在暗示我吗?”
傅辉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看见我就难得的微微笑,让我恍惚。随即他看到了在我身畔紧紧揽着我的欧阳昕。傅辉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我,我低头不语。他干脆问了出来:“你们。。。?”
欧阳昕笑答:“我们。。。倾倾,我们现在算什么?未婚夫妻吗?”我摇头。他眨眨眼:“可是比男女朋友还是要多一点吧。刚刚你不是还暗示我求婚吗?”
我心中气苦,说不出话。
傅辉笑一笑:“就是结婚了,也一样有为爱抛家弃子私奔的。”
我抬头看他,正色道:“我不会。”
他盯着我眼睛:“你不是还没结婚嘛。”
我知道自己对傅辉的眼睛抗拒力很弱,所以我即刻转开,一瞥间看见欧阳昕面色已含怒气。我急忙握住他手。我可不希望他们两人就这样翻脸。
自芳哈哈一笑:“怎么倾倾一回来就剑拔弩张啊,人家刚下飞机连口水都没喝呢。”我赶紧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自芳回给我一个“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的无奈面孔。
傅辉即刻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我转头问欧阳昕:“你渴不渴。”他腻到我身边:“渴,快渴死了,我要你喂我。”我轻轻推开他:“别闹。”
傅辉转着手中另一盏茶杯,忽然说:“我记得那时候生病,你不让我吃药片,说对身体不好,向来是一口口喂我吃中药。我怎么就没抓住机会?”他笑着看我一眼,神色中已诸多落寞。
我低头不语,只是紧紧抓住欧阳昕的手,不让他动。
傅辉接着说下去:“其实我有一次在病中,意志薄弱,实在没控制住自己,曾经偷偷亲了你一下,可惜你一直不知道。我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跟音乐共存亡了,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我一直在追求的音乐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原来在我身边就存在。”
傅辉目光灼灼望向我,欧阳昕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我已经快要掌控不住。
尚至辰忽然开口:“你们要是打算把倾倾赶回去,就再多说点。”
欧阳昕即刻回答:“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轻斥他:“你得了便宜就别再卖乖了。”
菜式一道道上来,我开始用吃来发泄自己的郁闷。欧阳昕很紧张地看着我,不停说“倾倾你少吃点好不好”,我摇头不语。
吃到一半,忽然想到了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我转头问自芳:“你帮我找的房子怎样了?”自芳没说话,却是欧阳昕叫起来:“你找什么房子?你当然住我那里。”
我说:“不。”
他不置信,抓住我胳膊:“为什么?”
我也转过头去问他:“为什么?”
欧阳昕面容焦急却是说不出话来,我转头重新看自芳。
尚至辰却抬头去看傅辉。
自芳低着头说:“傅辉说他知道一处,我就没有再另外找。”
我点点头,没说话。
欧阳昕随即答:“不行,你住到我那儿去。”我握住他手:“我们俩要吵架别在这里。”本来是暗示他不要在此时跟我争论,没想他即刻起身,走到外面去。
我只好跟出去,一出门就冻得哆嗦,看他穿着单衣站在外面,急忙又回身拿了两个人的外套出去。
他把衣服扔在地上:“倾倾,你跟我回家。”
我再次问他:“为什么?”
他走近来抱住我:“因为你是我老婆。”我皱眉:“还不是。”他抱得更用力:“那就嫁给我。”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现在还不行,我需要时间。”
连父母都还没有见过,就打算同居甚至结婚,这不是我的风格。倒不是说一定需要父母的意见,但问问他们的意见只是最基本的尊重,否则我这后半辈子非得被他们罗嗦死。又逃不掉,无法抹煞的血缘关系生下来就存在那里了。
但是欧阳昕显然体会不到,他的生活中只有他一个人,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没什么过多顾虑,而他的那些女友们,恐怕都还没有到过这一步,所以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又有点懒得解释。象这种矛盾,恐怕相处之后会越来越多吧。他对结婚、同居,甚至性关系的如此轻易,也让我隐隐有点不安。这是性格差异,还是代沟呢?或者其它原因?
他说:“倾倾,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说实话我没打算这么快结婚,可是,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跟我走的,我就只能这样。你今天不答应不要紧,无论如何,我今天都不会允许你跟他走。”我叹息:“只是帮忙找个房子而已,又不是跟他走到家里去。”他仍是不肯让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有点恼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管我?!”现实已经够压抑,逼得我只能在文字中释放自由幻想,如今找个男朋友来却更加要束缚我,有什么意思。
他却被我这话给气得目光一抖,眼看就要发怒却还是又勉强压下去。他放柔声音说:“我是你男朋友,当然要管你。”我哼一声:“才是男朋友啊?就是我老爸也没那么容易管我。你跟我在一起才几天?就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他终于生气了,沉声问我:“倾倾,谁是你最亲的人?”
“先是爸妈,然后是我姐,然后是自芳,然后是我小外甥,然后……”我想了想,然后应该是傅辉吧,跟他同窗四年,朝夕相处,就算不是男朋友也一样亲近。
欧阳昕听着我这长长的一串单子眼神越来越暗,在我陷入犹豫的时候终于彻底失去了光彩,他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然后抬起头来看我一眼:“你跟我走,不然……”
我看着他神色动作刚刚有点怜惜,正想安慰他几句,可一听到这话就开始了冷笑。我沈倾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用蛮力要挟我。我是一个独立个体,讨厌任何人强加的控制,虽然我柔弱不堪,但我的过度自尊依然时时作祟,于是我冷冷回答:“不然怎么样,杀人灭口吗?”
“不然。。。。”,他咬着嘴唇说,“我就不要你了”。
呵,我不过才刚刚将自己交给他,他此刻却如此轻易要将我丢开。怪不得从古到今留下那么多始乱终弃的故事,我还以为是那些女子不检点,原来只是男人太无情。
我冷冰冰望向他,甩脱他放在我肩上的双手:“那就别要了,我走了,再见。”说完转身决绝而去。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我何必要等到秋风吹起那一刻。已经失了童贞,我仅剩我的尊严。
走进室内之后,我在门口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完全怔在那里,眼中惊慌失措的神色。他没想到我如此反应,没想到我是如此敏感到有些暴烈的一个女子。自芳对他说过的对我“只可怀柔不可用强”,他全没听进去。
我虽然喜欢他,却还没有到了要同居的地步,更没有到了要舍弃尊严为他妥协的地步。谁说柔弱之人就不能够暴烈,曹娥纵身一跃,是对亲恩感怀的烈性;黛玉焚稿断情,是用烈焰燃烧旧泪。我从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不可能在此刻屈服。
回到座位上,大家看到我脸色都不说话,只有傅辉笑了一笑:“沈倾倾果然还是沈倾倾,从不妥协。”我此时正在气头上,脑筋不太清楚,听到什么话都想反驳,于是冲口就是一句:“我为你妥协的次数还少吗?”
傅辉为我添一杯茶:“你冷了吧,喝点热水。”
我们继续吃饭,欧阳昕一直没有回来。我忍不住到门口望了一望,他已不在。自芳说:“你打个电话吧,这大半夜的。”我说:“我的手机还不能用,还没换卡。”自芳把她的手机递给我,我摇摇头:“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阵,我开始频频往门口望,毕竟还是挂着他,傅辉取出手机拨了号码给我,没人接电话,转到留言,我说:“你去哪里了?别让大家担心你。”
两分钟后欧阳昕打给自芳,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麻烦自芳把行李给他送回去。自芳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用眼神问我要不要说话,我摇摇头。
没想到他这次生这么大气,往常有矛盾一向是他来迁就我,不管是谁的错。可这次明明是他的错,他却甩手就走;或许我也有错吧,但无论如何我是没打算迁就他的。本来跟他在一起也是有点不合适,双方差异这么大,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原来处处让着我,处处主动,我一时不慎还没想太好也就跟了他;如今这样,又是他不想要我,我何必粘着人家?
饭后自芳问傅辉要把我送到哪里。傅辉说先去他家后面的事他来处理。自芳说:“也对啊,你们家两个壮劳力,正好适合帮弱女子搬个家什么的。”
路上尚至辰开车,跟车走的。傅辉在前面,我们在后面。夜已深,前面的身影有些模糊,恍惚间就想起车祸时那个如风筝般落在路边的骑手,当时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我看见他被固定在担架上抬走,后来去警局做报告时,我特地问了那个人的情况,警察告诉我他到医院时已经死了。
此时看到傅辉在前面,忽然就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也有种恍惚,不知何时会再失去,让我心里牵牵地念着。
我带了一个大箱子一个随身小箱子,傅辉一手拎一个上楼,我说:“不用上去了,我们接着就过去吧,你要是觉得累就叫小衡下来帮忙。”他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往上走。
我只好跟上去。
进了房门,相比上次,我被屋内的整洁给惊了一下,忍不住就笑:“小衡这是找女朋友了吧?给收拾得这么干净。”
傅辉放下箱子,回头:“是,小衡找了女朋友,已经搬走了。”
我愣在那里,觉得有些什么地方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傅辉推开一间卧室门,里面一应物品齐全,如同IKEA样品房一般整洁精致。果然,傅辉的声音在背后说:“我不会布置,这就是整套照搬的样品房。”窗台上一束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盎然生机,傅辉看我目不转睛盯着,说:“那是我亲手采的。”饶是他故作淡泊,也能听出声音里的快乐得意。
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喜欢阳光,所以留了有阳台的一间给你。”
我走进房间,愣了半天,转身看着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不喜欢IKEA的东西。”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辉微笑:“我会记住,保证你出嫁时不会看到任何它家的东西。”我听了这句话开始凝思他这是什么意思,傅辉接下去:“至于现在,你没有选择了。”他微笑:“你就认命吧。”
他想将我的箱子拎进屋里,我在门口按住箱子不让它们进去,而后倚在门上,说:“给我支烟。”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随口就说了实话:“想你想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试图找一点跟你相通的东西。”说完即刻后悔。
他说:“我早已经戒了。我也不许你再沾。”
我看着他,然后倚在门上,继续发呆。
过了一阵,傅辉说:“你住在我这里,只是一个租约,你是一个普通房客,必须遵守所有规则,过会儿我把以前和小衡订的协议拿来。还有,这个月你没有住满,也要按天数把房租算给我。”
我点点头,还是没有动。
傅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可是,如果你住在他那里,完全就是附属关系。”
我再点点头,抬手放我的箱子进屋。是的,我刚刚就是在考虑,与其住在这里,是不是还不如刚刚答应欧阳昕住在他家里。
傅辉帮我一起整理东西,我飘来飘去惯了,很快就收拾好。他把租房条约拿来让我签字,提醒我每月25号之前必须交下月房租,否则他就把我的东西扔出去。而后他把以前和小衡订的协议拿来,一条条跟我讲。
第一条就是不许带女性留宿,我笑,他也笑:“你要是有漂亮女性朋友打算留宿,我欢迎,地方不够可以睡我屋里。”难得见他这么爱笑,又是这么温暖的笑容,我一恍神没忍住就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却正色道:“你不许带男性留宿啊,要考虑你房东的感受。”
我叹口气。已经吃了一次亏,我还会再留宿谁?
洗过澡已经很晚,我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头发。傅辉房里还亮着灯,我过去问一声:“会不会吵到你?”他招招手让我进去,然后将吹风机接在他床头,让我坐在那里,他跪在床上帮我一缕一缕吹干了长发。
我说:“你别对我太好,就算你想追我,也不能落差太大了。”
他笑:“不给人一次改过的机会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转过头问他:“我喜欢你那么久,你要是也喜欢我,为什么一直都无动于衷?”
他说:“我喜欢你,是想要你幸福,不一定要留你在身边。以前,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没有安顿下来,尤其是前几年的境况那么差,难道让你陪着我一直挨苦?那还是算了。现在生活好了,而且,我内心也安定了,不再整天想人生该怎么过才更有意思,就觉得,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挺有意思。”他说着揽住我肩膀,面孔朝我挨下来,我一惊跳起,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我坐在床上,回忆他温柔的手掌,帮我吹头发时的,揽我肩膀时的,那样温馨还在刚出笼的记忆中,可是我不敢去碰。
我叹口气躺下去。
不知道欧阳昕现在正做什么。如今才发现他的直觉真是敏锐,所以他刚刚不顾一切地拦我。然而,他却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对一个全身心信赖他的女子如此轻易谈放手。我想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