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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骨髓检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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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九点,一辆奥迪低调地停在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楼下,一个身穿紫色套裙的女人从车里下来,与她款式中规中矩的衣裙不符的是她足下高达十厘米的米白色高跟鞋。
站在台阶上迎接的梁雯茜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神经紧张。
对于梁雯茜来说,在徐家,高高在上古板保守的公婆是令人恐惧,上流社会的优雅规矩是令人恐惧的,往来的亲戚们针尖一般扎在人身上挑剔的目光是令人恐惧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女人给予造成的压力巨大。
那就是徐远杰唯一的妹妹徐梦婕。
徐梦婕比徐远杰小了近十岁,司令夫人生产的时候难产,半条命差点搭在上面,从小把这个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儿看得如宝似珠,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那种。
可惜徐远杰当初为了梁雯茜和家里决裂,徐老司令不得不把疼爱的女儿拿去政治联姻,嫁给了老战友的儿子。
徐梦婕的丈夫是搞空军实验的,每年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军事基地里,军事基地又严格保密,徐梦婕难得见丈夫一面,嫁了其实跟没嫁差不多。
后来好不容易徐梦婕丈夫手头负责的一个军事演习项目告一段落,才回家来跟徐梦婕团圆了一段时间,不久又被叫了回去。徐梦婕习惯了分别,也每当回事,谁料就是这一次,她丈夫一去再也没回来。
部队传来消息,说徐梦婕的丈夫在一次实习中试飞的飞机出了故障,当时飞机上只有一个降落伞,她丈夫毅然决然地把降落伞给了另一个队友,原因是那个队友家里有两岁大的孩子,而自己又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徐梦婕听到这个消息就昏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肚子刚刚两个月大的孩子也没了。
之后徐梦婕就再也没嫁人,和一群军嫂夫人们在一起折腾折腾这个项目投资投资那个资产,每年也有上百万的进项。
感情生活上的空虚使得她对于那些有着美满生活的人总是有那么一点愤恨,梁雯茜和徐远杰的感情越深她就越是愤恨,徐远杰虽然为了梁雯茜敢和家里决裂,却那这个从小疼爱的妹妹没什么办法。每每夹在妻子和妹妹中间,十分难办。
久而久之,梁雯茜一看到徐梦婕就紧张,比生孩子还紧张。跟狗狗闻到肉味就流哈喇子一样。
“来了,我等了很长时间了,以为你不来了呢。”梁雯茜下了两步台阶,堆着满脸的笑。
徐梦婕瞥了她一样,脚下没停,一面说:“我不久晚来了两天嘛,在路上遇上个以前的朋友耽搁的,你不愿意还是怎么的?”
梁雯茜连说了几遍“哪有哪有”,也忙跟着徐梦婕往电梯里走。
“我真不知道你和哥是怎么想的,不去北京治病非要来这里。”徐梦婕用挑剔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医院走廊里的环境,哼了一声:“你还这么极力赞成,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梁雯茜微微垂下目光闭上嘴,在徐梦婕吐槽的时候,她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当自己是空气,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听,等徐梦婕说爽了就好了。
两人走到病房前,梁雯茜小声对徐梦婕说:“刚刚医生找我有点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徐梦婕淡淡的嗯了一声,梁雯茜才走了两步,身后响起徐梦婕的声音:“橙子的骨髓配型找到了吗?你要是再找不到,就别怪我把橙子带到北京去了。”
梁雯茜心说就算你带到北京去,该找不到的一样找不到,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面上她还是十分谦恭地应了一声。
其实梁雯茜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为女儿找骨髓配型合适的人,那些什么来看望母亲和看儿子的理由都是附带的,甚至是她当初根本没有想到的。
但她要找的人,并不是谢煜。
在徐橙被确诊患白血病的时候,她和徐远杰就在通过各种能够通过的途径在寻找骨髓配型志愿者,甚至调动了红十字会中华血库全部的资料搜寻,也在各大媒体上找寻骨髓捐赠志愿者。
十分幸运的是,经过两个多月的搜寻之后,竟然真的有一个参与过骨髓捐赠的人的配型和徐橙的一致。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当初参加这个捐赠检测活动只是朝着检测完成后能够拿到的那一百块钱来。
她登记的地址正好是梁雯茜的老家,在这座城市下辖的县城乡下。
欣喜若狂的徐远杰梁雯茜赶忙带着女儿飞赴,而在医院里和莫老太太重逢,之后再和谢煜相见,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就在昨天,徐远杰已经做通了那位妇女的思想工作,又许以重金才使她答应在捐献协议书上签字,并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梁雯茜还是委婉地向莫老太太提出,想要谢煜去做一下检测,毕竟从医学角度分析,越是近的血缘,越是容易找出适配的骨髓。
也是从昨天开始,有关于谢煜多年前的一件丑闻,以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姿态铺天盖地而来。
每一张娱乐报刊的标题都触目惊心,在谢煜昔日被奉为完美的公众照片旁,斗大的字写着“昔日影帝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吸毒、滥交、同性恋”。
虽然没有一家报纸能够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比如谢煜吸毒的照片或是解毒的照片,报道上只是指出谢煜离开娱乐圈太多突然,也对他到美国之后的生活种种揣测。
而滥交这一条完全扣在了顾柠身上,当年谢煜和顾柠在公众展现出来的姿态就十分暧昧令人遐想,五年之后再度被人拿出来探讨,公众的热情只会只高不低。
而顾柠入狱的时间和谢煜离开美国的时间相差不过几个月,以谢煜和顾柠的关系,谢煜竟然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看法,甚至没有去看过顾柠一眼,笔者把这件事和谢煜吸毒的事件联系起来,制造出来的话题性更大。
最后一个关键词“同性恋”。在这个圈子里,同性恋比异性恋更让人产生兴趣,不少人对这一类群体嗤之以鼻,避之如蛇蝎,更有人视他们为性病艾滋病传播的温床,基本上公众明星们沾上这个词,都有身败名裂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当初谢煜的出道,以及这一路星途,本来就与陈氏总裁陈扬密不可分,这其中说不清道不明,或者说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的奥秘,已经几乎坐实了这篇语焉不详却极富煽动性的稿子的一切罪名。
当梁雯茜左手拿着那个骨髓适配者的检验一切健康,指标达标的报告;右手拿着谢煜的骨髓与女儿不适配的检测报告时,心里的竟像是一块巨石落了地。
幸好谢煜的骨髓不适配,幸好橙子找到了骨髓适配的人,幸好……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像是完全忘了,谢煜之于她不知是一个做骨髓捐赠的志愿者那么简单,谢煜还是她的孩子,和徐橙是一样。
梁雯茜把谢煜检测的报告折了两下,随手往垃圾桶里扔了进去。
走廊的尽头,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针织毛衫松松垮垮的套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身形消瘦脸色憔悴。
梁雯茜捏着另一份报告的手不自觉地在身后攥紧,A4纸被捏出折痕。
“……”她张了张唇,却喊不出他的名字。理智告诉她不能够再和谢煜有什么交集,她现在应该马上越过他身边,头也不回的。特别是徐梦婕现在也在医院里,要是被徐梦婕发现什么,她苦心孤诣维持的一切都将成为化影。
可是谢煜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失落和委屈,任谁见到那样脆弱的神情都会心生不忍。
梁雯茜在他身边顿了一下脚步,随即擦着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走了两步,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去。
谢煜注视着她的背影在视线内一直远去,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好像被一下子抽干了力气,不得不伸出手,撑住面前的墙,轻轻喘息。
他不自觉地想要笑,他早就应该想到,梁雯茜这样一个能够为了现在的生活抛弃亲生骨肉的人,又怎么会对他心存什么真正的亲情,只有他一直在渴望,连那个模糊的景象是真是假都不顾也一直渴望。
现在自己还被报纸上那样写,她对自己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和自己说什么。自己何必要这样专门跑来她这里自取其辱呢?
“谢煜。”他单手扶着墙,另一只手狠狠甩在自己脸上:“你就是个傻瓜!”
走下大楼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好像脚上绑了百十来公斤灌了水的铅。谢煜为了躲避媒体的重重围堵,特地穿戴严实全副武装,务必隐蔽起自己的面孔。
中午有点热,他围上围巾后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秋季干燥,他心火旺盛,常常睡不好觉,上次和陈扬吵了一场有着了凉,断断续续地感冒一直都没好,他还一个人独居,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小小的一个风热感冒倒像是要好不了了一样。
谢煜为了躲开人群,不做电梯而是走了逃生通道。脚下的楼梯像是都变成了棉花,每踏上去一步都感觉要软倒。
今天早上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来医院见梁雯茜一面,告诉她,他这些年在事业上得到的成功全都问心无愧,没有像报纸上写得那么不堪,陈扬是有帮他,但更多是他靠的是自己的努力。无论是陈扬还是顾柠,他都是出于真心对待,才会跟他们有所交往,而不什么滥交。他也没有艾滋病。
他只是想说清楚,他不想梁雯茜误会他,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误会他,但他唯独不想两个人误会他。一个是莫老太太,另一个是梁雯茜。
可到了真正见到梁雯茜的时候,梁雯茜不发一言看他那一下,就像是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纠葛。
就像是在说,其实很多事情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那样冷漠疏离地和自己擦肩而过,谢煜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得绝症的是他自己,梁雯茜在他临死前,会不会来看他一眼呢?
还是为了她这些年拼尽全力也要维持的幸福生活,就算百年之后,也不会为他坟上上一炷香?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谢煜正想推门出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边伸手去拿手机,一边推开门。
在门开的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闪光灯的亮光遮天蔽日,久违的咔嚓咔嚓的按快门的声音响成一片,如直刺人心的飞针,根根刺破肌肤,血珠四溅。
谢煜记得自己刚出道的时候,第一次召开记者招待会,也是这样被所有的尖锐的目光包围着,那些菲林寒冰般冷漠,恨不得你错漏百出,这样他们才有头条才有新闻。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写着稿子,凌晨的时候跑到天台上对着空气充满热情的背诵。面对旷日青空上的浮云像是面对着记者们。
但他那时不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陈扬已经准备好了给他的别墅,但鉴于他是新人不好太过张扬,像等到他第二部电影票房大卖之后再送给他。在那之前,他住在陈氏分配给他的一间公寓里。
灰色的天空蒙蒙亮着,助理们恐怕刚起床,他站在满是露珠的顶楼,强迫自己一直不停回想。然后身体突然被一双手从背后拥住,有人抱住他僵立得如同僵尸的身体。
陈扬的脸摩挲着他的脸颊,剃须水好闻的味道传进他的鼻腔,他就会在这种温暖里,困意涌来,靠着身后的怀抱,安心的睡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记者们嘈杂的声音掺杂在一起,谢煜一句都听不清楚,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他想要去接电话,可是记者们一步步向他禁闭过来,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好像要把他浑身都剥光。
谢煜有些惊慌地后退,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他想弯腰去捡,却被涌上来的记者瞬间踩得看不见影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陈扬现在不会再陪在你身边了。
心里有个声音沉重而缓慢地重复着和这句话,谢煜竟然觉得,任何人对他的伤害,任何诋毁和侮辱,都比不上这句话陈述的事实要令他心慌心痛,痛得几乎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就在此时,一阵尖利得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发生了命案。
记者们刚刚是如何如潮水般冲谢煜涌过去,这一刻就是如何如汐浪一般向四面散去,或者说,逃去。
低调华丽价值千万的豪华轿车驶出火箭般的速度朝着这里直冲过来,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车还没停稳,后面两辆车打开,走下来成群身穿黑衣戴黑墨镜身材高大的保镖,他们连成一片,把记者们拦在圈外。
第一辆到的车副驾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俊秀男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拉开后面的车门,一个穿着阿玛尼高级定制衬衫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扬!”“是陈扬!陈扬!”
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疯传的娱乐圈中这一场最大的潜规则案件的主角双方,在这一敏感时刻齐聚医院,这在娱乐界简直就是一个比UFO降落地球和□□握手签约星际开发协议更令人热血沸腾。
娱记们像是疯了一样冲击着保镖们的包围圈,闪光灯闪个不停,像是少拍一张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谢煜从模糊的镜片后无法精准地认出来人,直到陈扬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他才抖着嘴唇说:“是陈扬吗?”
陈扬瞥见他红得几乎滴血的唇,以及围巾和墨镜间露出的近乎苍白的肌肤,那种对比鲜明的美惊心动魄。陈扬顾不得去想其他,直接拉了他的手一手揽住他的肩,往车上走。
谢煜被他扶着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蓦地回头,望着斜后方:“手机、手机……”
陈扬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望,地上果然有一支手机,却已经被踩得粉身碎骨,估计就算拼起来也不能再用了。
“那个不能用了,我明天给你买个新的。”陈扬劝他。
谢煜固执地摇头,一偏头将灼热的气息喷在陈扬耳后的肌肤上:“你总是骗我,我不相信你。”
耳后的肌肤极为敏感,被这样的暖风轻抚,陈扬浑身如电流窜过,激起一阵战栗。可谢煜的话,却让他一瞬间就跌入寒冰里。
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就这么不可信任,哪怕是买个手机。
陈扬并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蹲下身去把散落在地上的手机零件一片片捡起来,塞到他手里。再把他送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