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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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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卓不知姜承心思,犹自斟酌良久,终是下定决心,说道:“姜兄不是外人,此事我便不瞒你了。你该知道,我家有一柄家传长离古剑。十余年前,家父曾为某事将剑交予高人相看。那位高人说,此剑蕴有剑灵,更难得的是虽因血而生,却并未沾染戾气。若想让剑灵出世,需要寻找一名生辰相合的女童,以凡心入剑,滋养剑灵。之后家父多方物色,终于找到了生辰体质皆与剑合的夏姑娘,便将她接入府中养剑。”
姜承听后大是意外,他万没想到夏初临的来历竟是这般曲折。思索片刻,他不禁问道:“剑灵蕴于长离之内,想来应有许久,皇甫门主怎么不早些让剑灵现世?”
姜承虽不喜言他人是非,但为师傅办事办得多了,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不少世家人物的脾气。他早知皇甫一鸣争强好胜,长离之灵若得现世,于皇甫家自是一大助力。是以他不禁奇怪,以皇甫一鸣的性子怎会拖到十数年前才着手剑灵出世之事。
这么想着,他不经意间便问了出来,话出口才惊觉失言。他歉然地看着皇甫卓,想要道歉,却发现皇甫卓神情古怪之极,几分惊愕,几分迷惘。
姜承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奇怪之余不禁大为担心。刚要问他出了何事,却见皇甫卓用力握紧腰侧剑柄,修长指节立时泛白,可见力道之大:“姜兄,家父这么做,确是事出有因。而此因由,正是由我而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那年,我曾——”
一语未毕,内院蓦地传来陡然拔高的争执声,生生截断了皇甫卓的话语。
“小临,你为什么不愿跟我回去?难道是皇甫家的人给你下了什么禁制?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以我夏明渊之能,虽无法与皇甫家正面为敌,但一定可以平安带你离开!”
“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初临刚待解释,但转念想到当初皇甫一鸣命自己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剑灵之事,只得含糊说道:“你也知道,爹爹新娶的娘亲不喜欢我们,况且她又生了小弟弟。我们回家做什么呢?”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夏明渊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那个贪心的女人才不是我们的娘亲。我们回去后重新置办间院子,不必和他们一起住。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荡秋千,我就在院里给你架一座,让你每天都能玩。”
说着,他期待地看向夏初临,不想她却依旧摇头:“抱歉,哥哥……我真的暂时无法和你回家……我,我在皇甫家还有事没做完。”
夏明渊怒道:“看来皇甫家真对你下了咒法!哼,刚才我在丹枫谷时就该将所有东冥鬼箭的怨灵都放出来,让那个皇甫卓好好尝尝被怨鬼缠身的滋味!”
“哥哥!”夏初临惊呼道,“你、你用怨鬼对付卓哥哥?”
“不错,谁让他们父子拘禁你!那天我被赶出皇甫府后,恰好在街上看到他,听人议论,才知道他就是皇甫家的少爷。我离家后拜师正一教门下,道术已有小成,一眼便看出他体质特异,十分容易被常人无法察觉的生灵怨鬼侵袭,便特地去东夷族取了他们的至宝东冥鬼箭,想让他死于万载鬼气之下,好教皇甫一鸣后悔伤心。可惜他不知戴了个什么宝贝,竟能生生挡下蚩尤残族以上古战场怨魂制成的鬼箭,令我功亏一篑。”
听到皇甫卓并未吃亏,夏初临稍感放心,旋即怒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这样,不问清缘由就擅作主张!谁说我在皇甫府是被人拘禁的?我是在为他们滋养古剑剑灵!”
夏明渊拜师学艺的正一教是道门正宗,他亦听同门说过力量不足的剑灵想要出世需得有生辰体质相合之人全心滋养,此法并非邪禁之法。
当下见妹妹发怒,他不禁一愣:“我……我背着师傅偷溜下山回家去找你,那女人说有好心人家收养了你。我去问爹,问了好久他才悄悄告诉我,他收了皇甫家的钱后把你送来开封。我先以为你被当做奴婢买走,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把你赎回来。但当我赶到开封后,皇甫家的人态度却很奇怪,先是言辞闪烁,后来又说什么已经给了钱,在放你出来之前不许来纠缠。我又见皇甫卓是那种体质,便以为他们是想拿你做什么邪法,好令他恢复正常。”
见他的莽撞行事皆因自己而起,夏初临唯有无奈叹道:“当初为不泄露剑灵之事,皇甫门主与我立约,不到剑灵出世,绝不回家也不见亲人。卓哥哥是开封最有名的好人,你若多打听打听,也不至于——唉!”
听妹妹解释完前因后果,夏明渊正自后悔,抬眼再看到闻声赶来的皇甫卓与姜承,不觉有些尴尬,随即又挺直了背脊大声说道:“皇甫少爷,是我误会了你,刚刚还出手伤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置,绝无二话。但请你不要迁怒小临,她什么都不知道。”
夏初临亦说道:“哥哥做错了事,我无话可说。但我刚才也不小心说漏了剑灵之事,还请……请少主责罚。”
皇甫卓却缓缓摇头:“适才不过一场误会,我便不再追究。但你为引我入彀,连月驱使妖物伤害开封百姓之罪,却不可不罚。”
夏明渊低声说道:“我……其实我夜间都会潜入伤患家中,用法术替他们疗伤……我针对的只有你们皇甫家,并不想伤害其他人。”
闻言,皇甫卓微微颔首:“我会派弟子调查你所说是否属实。若是真话,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见他如此大度,夏明渊不禁更加后悔惭愧,方待再说点什么,皇甫卓却已扬声命令门外弟子将夏明渊的长弓取来归还。
分派既毕,皇甫卓有心让他们兄妹再多叙叙旧,便与姜承一道出来。穿过重重曲廊,走到清风徐来的小塘边时,二人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
“姜兄……适才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不待姜承回答,皇甫卓便接下去说道:“我自小体质奇特,能见常人不能见之事,长大后稍稍好了些,却依然容易被古怪的东西纠缠。后来更因碰触长离剑,为剑上戾气所趁,数次心神大乱,行举颠狂。幸好有位高人偶然路过,将我救醒后又授予我养剑之法,并将一枚平安玉扣施法赠予我护身。从那以后,我便不再为此事烦恼,渐渐地便险些忘了,我……原本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注视着水池内于片片浮萍间摆尾划鳍,不知忧愁的锦鲤,皇甫卓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自幼父亲便教我行侠仗义,正邪不两立,人魔不共存。但,我这样子算什么呢?少时曾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亦是妖魔。后来父亲斥责我是胡思乱想,那位高人亦说人有特异不足为奇,我才渐渐释怀。但……我始终无法坦然告诉朋友,我有和妖魔相似的体质。我——”
话音未落,皇甫卓便觉双手被人紧紧握住,略一抬头,便正对上姜承诚挚的双眼。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皇甫卓依然能自相握的宽厚掌心感受到姜承无言的信任与安慰。
得到好友的安抚,皇甫卓只觉秘密被摊开时所带来的不安与焦虑,都在这坚定一握中慢慢淡去,心头唯余一片安宁。他同样用力地回握住对方的手展颜一笑,明若朝云,朗若青空。
见皇甫卓露出自丹枫谷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姜承不禁也微笑起来。他向来口拙,情急之间一时找不到什么安慰之辞,又怕言辞不当反令皇甫卓更增心事,便索性闭口不语,好在皇甫卓依然明白他心意。
“皇甫兄,你——”
思索片刻,姜承刚待说出酝酿许久的话语,却看到手持长弓的皇甫弟子转过月洞门正向这边走来。
随着那名弟子渐渐走近,皇甫卓唇角的笑意蓦然凝固,眼神也无端变得凌厉起来:“吾将——誓死追随蚩尤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