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9 ...
-
09
这一趟下山，枯木顺便亲自看了一遍覆天顶的防御工事。
“仅仅以栅栏和关卡，只怕防不到什么吧。”他对无天说着。
尽管对枯木有防范，护教总是大事，何况枯木的意见都提在点子上，所以无天仍然认真回答：“长老所言不差，抵挡寻常武夫可能还能勉强，但若真遇到有组织的进攻，只怕溃不成军。”
枯木垂下头仔细看着沿途的情况，回过脸来对无天说：“回去后跟幻月与毒影说一说，现在开始便抓训一批凶狠的魔兽，按位放置。”
无天点头说好。
然后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相应的机关阵势，等枯木给建议。
枯木却只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死物，并不能太过依赖，无非是虚虚实实，也没有特别的玄妙。遇到了明眼的高手，也只能拖延一下时间。”
“……呵，听枯木长老这么说来，我们竟是难有胜算了。”无天略带嘲讽地刺了一句。但他心里清楚，枯木所言不虚。
这世上从来防御工事修了，就是注定要被攻破的。如同规则一旦被制定了，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两人乘坐的马车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车外时不时有魔族向两位长老鞠躬行礼，就接着去干活，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模样。
“胜算？”枯木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若无战事，何来胜负？”
那张面具脸慢慢转向了无天：“无天尊者虽然极力避免冲突，心里只怕也清楚，人魔之战，在所难免了吧？”
无天没有回答他。
他性情豪爽喜结交江湖朋友，并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而是他原本认为武人更加直率清楚，不会弯弯绕绕磨人，快意自在，也少了很多规矩。
这些人里他原本最为感激在意的，便是姜承。
从来不多话，却身体力行着一种坚忍的侠义之道。无天自然是知道姜承在师门尴尬的处境和地位，他没有和姜承其他朋友一样劝他要知道说话要学会一点人情世故。因为无天明白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认为没必要辩解的，姜承就不会辩解。认为没必要交际的，姜承就不会去交际。
哪怕成为了魔君大人，他也认为自己做了就够了，不需要向谁交代。
姜世离分明是一个自己去担当一切的人，却让无天忍不住想要去帮他分担。
到了靠近村口的地方，枯木按无天吩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特别是遮挡住了面具。无天告诉他：“等下还是扮成普通的商人模样，我已提前与村中的牙侩约好，等下直接通过里正与村中地主商议买地。”
枯木口气里带着赞许：“这样既快捷，又能找到关系门路，是办事的方法。”又命跟随的弟子拿出了几只礼盒，展开缝隙给无天看了看，寻常果品下面压了银票。
这下连无天觉得带着枯木来商谈是正确的了：“我还只等着里正他们的口风再行这事体……”教里帐目都是无天管着，所以他知道枯木送的这份大礼，没用教中的钱，必然是自己掏的银子，他隐约为自己的多心犹豫了起来。
“枯木长老……”教中银钱困难，无天不免动容。
而枯木带着笑意说：“我早年受人类欺压，做过一些报复的事情，这都是当时的一些银钱，只要无天尊者不嫌是心狠手辣的东西就好。”
枯木说得明白坦荡，无天别说嫌弃了，直觉得自己居然不能宽容被虐待的魔族那些合理报复的黑暗过往，实在不应该。
比起其他尊者，他们两人看起来算是正常的了。
再加上打赏丰厚，牙侩对他们也是逢迎照应，直说等里正他们忙完，就搭线联系。
无天吃着茶，拉着家常，也随口一问：“我看今天村里人确实不多，这个点晌午都还不到，今天也不是逢年过节，是村里出了什么大事吗？”
牙侩笑了笑：“你也是熟客，也不怕告诉你，村里的齐寡妇与妖魔做了下流事，生了个孽种，今天里正祭了祖，村里族老们定下家法，请了道士，嘿嘿，要拿火把那不要脸的妇人和那妖魔的小畜生一起烧了呢。”
这话听在无天耳里都觉得嗡嗡震着脑壳疼，他偏了偏头，看到枯木虽然端坐着，那捏着茶杯的手骨节用力已经泛了白。
牙侩寻来无事，装熟地说：“唐老板，你为人爽快豪气，虽然你身上带着魔气，但村里大家都知道，你那定是跑商跑多了，去了什么不该去的脏地方，你别看大家平日不与你直接来往，都托着我肯把家里的菜卖你呢。”
无天平日进村，都是偷偷摸摸搭这牙侩的关系，妖魔害人、残忍屠村的故事已经遍布，哪个村子没一两个高人镇着？但是他到底是人类，仅仅沾了魔气，所以村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来买卖。
尽管如此，也不过是因为他出价高罢了。
枯木长老冷了调子：“我家老板自然不是什么妖魔。”
无天心下清楚，枯木看起来是给自己辩驳，其实已经情绪愤怒。他一半担心枯木不能忍发作起来泄露了真正的身份，一半又庆幸欣慰枯木其实真的是心向魔族有情有义。
牙侩打着哈哈：“那是自然，唐老板这么个金贵人，遇到了不好的事也没办法而已，我们可分得清楚了。”又凑过去：“唐老板，你沾的魔气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要不要与我一起去看看热闹？解恨呢。”
无天连忙想拒绝：“今天是来谈买卖的，看了那些，怕染晦气。”
牙侩表情闪过一丝狐疑：“唐老板，烧的是那不要脸的娼妇和妖魔崽子，有什么晦气的？”
无天这才觉得自己拒绝太快，幸好枯木出了声：“老板，去看看也无妨啊，干等着也没事做。”这才找了个台阶，那牙侩领着，就朝祠堂方向去了。
显然那女子并没有进祠堂的资格了。
火堆设在祠堂之外的空地上，一些族老模样的人围着一名道士，正从里面出来，火堆上捆着一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年轻村妇，垂着头紧紧抱着一个婴儿，看不清容貌表情。
这牙侩像是无聊久了，又像是要没话找话，一路上都添油加醋说着妖魔如何如何祸害，顺便还编排了一顿净天教的教主：“听说那欧阳家门主好心把他养大，却还是邪魔，残杀同门数人，可见这妖魔生来就是坏的，那么正气的名门正派都养不好。”
无天虽然能忍，却也听得心里焦躁。
他只等那牙侩也挤进人群跟着村民一起高喊烧死那女人和孽畜的时候，靠近了枯木：“长老，我们是救人、还是买地？”
枯木压低了声音：“无天尊者，你还记得主上创建净天教的用意吗？”
无天愣了愣：“庇护天下魔族……”
枯木点头：“所以，救下那对母子，和为我教找地种粮，这两件事，我们都得做到。”
不等无天问他详细，枯木就向身后轻声呼唤：“魔衣。”
一名搭着毛巾的农人贴近了他们：“啧啧，主上猜得不错，还是得我们来。”
“先别轻举妄动。”一个戴了檐帽的猎户语气轻快，“无天尊者果然为了买菜吃了不少委屈呢，瞒着大家有意思嘛？”
无天惊骇地小声问枯木：“怎么魔衣和玄火都来了！？你背着我计划了什么！？”
“只怕枯木尊者也是打着和和气气买地的念头。虽然不明白你怎么总针对着枯木长老……”玄火笑嘻嘻地说。“但是无天尊者，你以为主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做吗？”
“这个时候不能起冲突！你不懂！”无天急急地责备道，“你们要做什么？！”
玄火收了笑容，看向那拥挤的狂暴的喊着杀尽妖魔的人群：“主上说，如果只是怕着惧着我净天教而不敢往来，就算了；但是假如是残害践踏我魔族者……”
他顿了顿，忽地又咧开那轻浮的笑容。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命抵命，以牙还牙。”
覆天顶上姜世离冷冷看向山下，什么都看不到，只见黑红干热的云雾笼罩住山头，仿佛下面的人间都是阴沉沉的。
“主上，玄火部已经领兵包围村子了。”血手汇报。
姜世离眼睛都不眨，只问他：“人类对我族仇视，已经这么严重了？”
血手略带恨意地恩了一声：“遇魔就杀，连无辜的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有的地方，连护着魔族或者与魔族有来往的人类都要受到牵连。”
想到无天尊者瞒下的那些言论，他不忿地补充了一句：“人类就没有好东西！”
这一次，姜世离没有劝止他这句一棒子打死一船人的观点。
晚餐后枯木提醒他多分析判断鬼眼送来的情报，是对的。他一直忽略了阅读那些人类对魔族的评判，隐藏在那评判之下是绝对对立的敌视与恶意。
无天到底是人类，他怎么会懂呢。
为什么一定要魔族忍让龟缩？姜世离开始有了这样的愤怒，霸道的蚩尤血脉在叫嚣着它的尊严与骄傲。
“有交代玄火注意分寸吗？”他还是补充了一句。
“……主上，你还是考虑太多。”血手微微不满，如他之前一样，认为姜世离不该总替人类着想。他每次替别人想太多的时候，自己就会受伤，因为人类永远狡诈欺骗并且祸害魔族，所以姜世离的好心一定会被辜负。这是血手不愿意看到的。
“交代了没有？”姜世离又问了一遍。
血手怔了怔，终于还是回答：“交代了。”
他开始郁闷为什么幻月还重伤躺在床上,要是他去就好了，干脆利落。
反正这场仗早就开始了，拖拖拉拉不打，血手也很不痛快。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