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白花的旧梦重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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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的一个夜里，宫中总算是来了人。
隋幼卿彼时已然睡了，可碧水值夜，却是半点不敢怠慢地把她叫了起来。隋幼卿那睡意还没消尽，碧水便伏在她耳边，低声道：“贵嫔，贵嫔，宫中来人了，郑总管正陪着在外头候着呐。”
隋幼卿瞬时就清醒了过来——什么“瞌睡得不得了”，多半是假的，吓一吓，就好啦！
“来的是谁？”
“婢子也不认识，看衣裳，大抵也是个总管。”碧水道：“郑总管叫婢子来请贵嫔起身……道是这宫使来召贵嫔回宫呢。”
隋幼卿一惊，她到这永宁宫中也有经月了，算来现下回宫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她并不乐于此——闹着疫病的地方，最容易“死于非命”了！
“服侍我起来。”
待到穿好衣裳，她却基本算是平静了。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真要回宫，她总之是跑不了的，能做的，也不过是时时留意处处当心。
很久没有过过那样勾心斗角的日子了……现在想起来，她竟有些隐隐的激动。
宫中来的果然是一名太监，他同郑总管皆在殿外候着，待隋幼卿传意他们进来方才入门。那太监见了隋幼卿便规规矩矩行了礼，传了旨，倒还真是要她回宫的。
然而隋幼卿却颇觉得蹊跷。按理说，要她一名妃子回宫，该是皇后传懿旨，可这太监念着的旨意，遣词用句，皆不是皇后的习惯。
“敢问内官，我能看看这旨意不能？”待他念毕，隋幼卿道。那太监不曾拒绝，将旨意递到碧水手上，转呈给隋幼卿。
隋幼卿就着那灯火望着圣旨，不由微微蹙了眉心——这果然是皇帝的字迹。要一名住在行宫中的妃子回宫居住，也用得着皇帝下圣旨？
“这是陛下的亲笔书……”她合上圣旨，道：“内官，是陛下要我回去？”
“自然是。”这太监道：“请贵嫔早些收拾，陛下急诏，咱们明儿就得走……另外，陛下还说了，贵嫔有什么要求，一应都要满足的。”
“……陛下可许我带人回去？”隋幼卿道：“我看上了这个小宫女，她很伶俐，好使，我想随身带回宫中去。”
“这……”太监微微有些犯难的样子，道：“贵嫔也知道，宫中各个处所的人物皆有造档，无事不可轻易调换……这带人么，却与旁的要求不同了。”
“所以这位内官是不许了？”隋幼卿道：“那么算了吧，待我回了宫再同陛下求恳……不好再为难你了。”
“好贵嫔，小的哪敢说许与不许？既然贵嫔想带，便也带上吧。”那太监忙改口道：“陛下都说了，贵嫔的要求一概满足，若是陛下怪罪，也是小的脑袋不好使，误会了陛下的意思罢了！”
“麻烦内官承担了。”隋幼卿说罢，便转回头对着碧水道：“去收拾东西吧。天亮的时候要弄好——你自己的行李物件也需准备齐全。这仓皇进宫，未必预备着你的衣裳什物，到时候万一缺了东少了西，如何也不是美事。”
碧水面上甚是欣喜，虽然事儿多时间短，仍旧是毫无怨色地诺诺连应。待隋幼卿挥手，便急急退下去拾掇了。
隋幼卿这才看着那太监，轻笑了问：“宫中许久不来消息了，我们这些人，都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了呢——敢问内官，陛下龙体可还安泰，太子的身体也好了吧？”
她这话纯属试探——那太监在听到“太子”两字之时，分明有一丝犹豫又难堪的神色流露。
“是，都好。宫中一切都好。”那太监答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犹疑了，这人的心理素质，还不算差。
隋幼卿眨了眨眼，扬起一个笑容，道：“碧水已然去收拾了——现下正是半夜，我身子不好，实在是撑不住困倦呢。这位内官赶了一日的路怕也累了，麻烦郑总管安排他歇息了吧！”
郑总管答应了，那内官也忙着谢恩退下。隋幼卿看着郑总管跨出门外后小心回身将她殿门掩住，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倒也称不上是愁，更算不上伤，只不过是松了口气。那圣旨是皇帝的手书，好歹给她涨了几分胆气——皇帝曾为她吐血，证明这位爷是真的相信“一女安天下”的说法的，这样的人召她回宫，至少不会是为了弄死她。
尤其是在这宫中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召她回去，怕是真信了那个传言了。
隋幼卿站起身，慢慢走回内室，躺下身，这一夜却睡得不甚安分。
第二日一大早上路，隋幼卿需得坐马车，一行人的速度自然也快不起来。到得天擦黑，离京城也还有几十里路，眼看是来不及在城门闭锁之前回去，便只好在驿站中歇下。那碧水与隋幼卿住一间房，当夜隋幼卿便听得这宫娥也是翻来覆去的。早上起来，主仆两个颜色皆有些憔悴。
但幸喜这一天是回到宫中了。安顿好已然是下午时分，隋幼卿用了几口饭菜，觉得十分疲惫，自想早些歇着去。可沐浴未毕，便惊悉——皇帝要来。
当时她正泡在一桶看上去格外有情调的花瓣水中，心中简直万般风雅，然而听到碧水过来禀报皇帝陛下要来，一种瞬时升仙的感觉便在她心中爆炸开来。
感觉好累呢，一点都不会再爱了呢……为什么刚刚回来就要投入新的战役去啊！就算是铁打的姑娘也特么会累啊！隋幼卿知道皇帝把她弄回来那绝对不可能是有好事儿啊，肯定不会是为了让她回来过好日子啊——但是要不要赶得这么着急？老娘澡都不让舒舒服服泡完一个啊！
“贵嫔快些？”碧水显然是极激动的：“陛下要来，您总须得收拾些。”
隋幼卿索性将脑袋往桶沿上一靠，道：“长得丑，打不打扮，无非这样。还是让我好好泡一阵子，或许脸色能好些。”
“……”碧水许是无法理解她对皇帝这样不热衷的态度，但她到底是没有问，道：“那么婢子去准备衣裳，贵嫔不必着急。”
隋幼卿确实也没有着急——她有意拖拖拉拉地洗完澡，又换了衣裳，皇帝才仿佛得了消息般，不急不慢地进了门。
她还没有丢掉礼数。她那样娇柔地行了礼，皇帝自然将她亲手搀起来，道：“爱妃比那次在柳家宅院里遇到时，稍稍丰润些了。”
隋幼卿见他仿佛并没有开口就提太子和宫中疫病的意思，便微微笑道：“在外头的时候，嫔妾想着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陛下了，自然忧心。到得行宫中，虽然还是见不到，可有些指望，就好了许多呢。”
“朕在爱妃心中这般重要？”皇帝这话，问得很是刁钻。
“嫔妾的夫君，嫔妾的君王，嫔妾的……天。”隋幼卿将最后一个字念得极轻，又垂了头，仿佛是不胜娇羞。
她听到了皇帝的一声笑，又听得他道：“好了，你现在是回到朕身边了——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陛下清减了。”隋幼卿道：“还有，嫔妾从行宫里头带了个宫娥回来……嗯，就这样两桩事儿，其实，还是第一桩重要些……”
“宫中事儿多得很。”皇帝道：“操劳多了，自然瘦些，不过朕身子还算过得去。宫娥的事儿么，没什么大不了，朕听下头的说过了，到得明日，你叫个太监去造档房说一声便是了。”
隋幼卿便甜甜地笑了，一笑之后，复又轻声道：“嫔妾很久没和陛下靠得这样近，现下慌得很……陛下，您，今晚歇在嫔妾这里吗？”
“朕都来了，不在你这里还在哪里呢？”皇帝原本只是站在她紧身边儿的地方，说了这话时，却环了她腰肢，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暧昧：“朕想你得很。”
以白花的性格，这个时候，当然要闭嘴要娇羞！于是隋幼卿闭嘴了，娇羞了，唇边像是带着笑，又仿佛含着赧。
皇帝却得意了，携了她手向内室去。当他开始剥除她衣裳的时候，隋幼卿却猛地按住了他的手，慌乱道：“陛下！灭烛！”
“为何要灭烛？”皇帝道：“这样有些莹莹光，不是正好……”
隋幼卿不再说话，将按在他手上的手挪开，眼中却渐渐渗出了眼泪来。
而皇帝正剥开她衣裳，正看着一双玉雪间，粉色的狰狞疤痕。
他愕然抬头，恰好撞见隋幼卿眼泪沿着脸颊滚落的瞬间。
“陛下……嫔妾……的身子……”她呜咽道：“这样丑怪……陛下怕是……不会再喜欢了吧？”
隋幼卿有意哭得隐忍——白花当久了，她装可怜已经驾轻就熟。
男人下头硬的时候心就软，男人心里头最软的地方就是被女人的眼泪泡化的——这个理论简单概括下来的话，大抵就是：看着妹子装可怜，很多男人就会那啥上脑，情绪爆发……
果然，皇帝方才被疤痕震惊到的表情瞬时消失。他俯身亲吻她脸颊，低声道：“不会，爱妃。不要哭，朕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
这绝对不是什么表白，这只是个非常可悲的承诺而已。
皇帝理所应当享受那些完美无瑕的身体，所以，在遇到她这有了缺陷的身躯时大失所望让她从此失宠才是正常！皇帝能“不嫌弃”，已经够给面子了。
但是她要的不止是不嫌弃。
“怎么会。”她钻在他怀中，仿佛雨夜里流浪的小猫被人抱起时一样颤抖无助，泣道：“陛下的女人，该是最完好的……嫔妾的身体再也不美了，再也……再也不配侍奉陛下了……陛下，嫔妾原本只想着能再见您一面，见了面，又生了旁的妄念。如今看来，嫔妾却是死在柳家园子里才好。那样，陛下不见嫔妾的丑，也许很久之后，偶尔想起嫔妾，还会觉得柳氏有些好处……”
男人的手臂环着她，许久之后，他突然起身，掀开罗帐，吹灭了烛。
一片倏然降落的黑暗里，隋幼卿听得这至高无上的主宰道：“朕看不到了，爱妃。别难过。朕以后不看了。你在朕心里头，永远都是最美的时候那般模样。”
……这话怎么这么暧昧呢？隋幼卿脑中甩过这个念头，人却仍然轻轻抽噎着。她应着他的动作颤抖喘息，分不清是激动，还是仍旧难抑身体毁损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白花的旧梦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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