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南朝

8、第八章

　　慕萍生为颜月河接好断脉。她试了试，拿些轻巧的东西倒还可以，若是提重物，或是做些稍微精致的活计——譬如提笔，那只会成为惨不忍睹的经历。凤御偶然见到颜月河吃力的用左手练字，微微皱眉：“你的字迹变了很多。”颜月河看了看自己写的字，凤御定睛在她提笔的左手，“倒也难怪。”

　　颜月河偶然也见到过断手师妹也在吃力的用左手练字，由于她的手是因为颜月河的关系才丢掉的，因而态度很不友善。后来颜月河在后山用左手练剑，又遇到同样左手练剑的断手师妹，断手师妹大怒发难，用剑尖对着颜月河：“你是不是跟踪我？！”

　　“同病相怜，相煎何太急。”颜月河无奈道。

　　其实她错了，她们两个不算是真正的同病相怜，好歹颜月河那只手不影响美观，当然，断手师妹也并不知晓颜月河的右手一样出过事故。断手师妹本就痛苦于少了一只手十分难看，如今又遇到始作俑者，这句话在她耳中怎么都听着像是讥讽，不由大怒。后山僻静少人往来，况且她自卑于失去一只手，特地找到这一处更难有人经过的地方，一时怒火攻心，借着地利杀心骤起，举剑就砍。

　　颜月河闪身躲避，断手师妹杀心更重连连追击，数招过后不仅连颜月河的衣角都碰不到，反而心口郁堵，双腿发软，浑身不适起来。断手师妹硬挨片刻，出手已经是毫无章法的乱砍，最后不支瘫倒在地，这才骤然察觉不对，挣扎着用剑当做拐杖一样强撑着直起身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身上带伤，我身上备毒，你苦苦纠缠我，你说会怎么样？”颜月河叹道。

　　“你！”断手师妹又气又毒，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你小人行径！你无耻！”

　　“你在这种地方对我大打出手，难道心里没算计着这里来往无人，方便埋尸？”颜月河道，“你也不是什么心地纯良的小姑娘，相煎何太急。”然后，颜月河就将她一个人丢在此地，甩手走了。

　　颜月河仍旧苦巴巴的练字，突然有道童前来请她往掌门房中一去。颜月河放下笔前来，正见断手师妹哭哭啼啼的在喝药，床边凤御与各长老同在。断手师妹一见颜月河进门，立刻尖叫的指向她：“别叫她过来，她会毒死我灭口的！”

　　凤御冷冷道：“颜师妹，是你对凌芸下毒？”

　　颜月河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是她在后山林中对我舞剑取命，那是我下毒没错。”

　　断手师妹凌芸一惊，立马哭的更大声：“师父，是她冤枉我。”

　　凤御皱眉扫凌芸一眼，凌芸哽咽着不敢再哭的那么大声。凤御道：“为了她要冤枉你。”

　　凌芸涨红了脸：“我……我之前得罪过她，所以她想要我死。”

　　凤御侧目于颜月河：“你说凌芸想要取你性命，你才对她下毒？”颜月河称是。凤御冷冷道，“凌芸如果真想杀你，你怎有可能做到毫发无伤的将她毒倒，简直笑话。”

　　颜月河正欲开口，慕萍生突然出声嘱咐凌芸将剩下的药喝完，重重的将目光投向颜月河：“你自小体弱，武功道法更是一无可取，想来是凌芸不过一时兴起与你玩笑，只是你错会了凌芸的意图。”

　　凌芸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因为哭的太久脑袋发晕，一时竟然没想出来。

　　颜月河张了张口，终于道：“看来是我不懂得华清派嬉戏的方式了。”

　　“慕师叔，好生管好颜师妹，此次凌芸无碍，我便不追究，若再闹出大事，休怪我无情。”凤御道。

　　兴师动众的阵仗摆出来却是大事化小，几位长老见凤御这话是此事完结的意思，没意思的扁着嘴各自散了，慕萍生也带着颜月河离开。

　　回到祭花居，慕萍生沉默良久，方道：“谨慎些，少惹些事吧。”

　　颜月河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

　　当夜，颜月河便摸到凌芸房中。夜深人静之中，颜月河走进凌芸的床铺，突然被人从背后偷袭，被捂住口拉了出去。颜月河不敢挣扎，以免争斗之时引起别人的注意，等那人将她拖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颜月河猛的用后脑磕向那人，那人果然一惊松手，她飞快抽下头上发簪，回手刺在对方身上。她转身欲再下杀手，却见黑暗之中此人一张熟悉面孔，分明是慕萍生。

　　颜月河那一下正磕在慕萍生下巴上，撞得他生疼，他一手揉着下巴，一手将插在他侧腰的簪子拔下，忍痛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簪子上异样的反光色彩，不由苦笑。颜月河从怀中掏出解药，塞进他嘴里。

　　“你半夜三更摸去师侄房中做什么？”颜月河道。

　　“等你。”慕萍生道。

　　有些话慕萍生从不跟她挑明，她也就理所当然的不提，不过现在绕弯子怕是没什么用处。颜月河哼道：“你那些话说的那样明显，她今日大概是脑袋卡壳才没说出来，日后她一旦说出来，难道会因此惹上麻烦的只有我？”

　　慕萍生叹道：“我不会放任你滥杀无辜。令你重见天日我已是罪业难赎，若再放任你做下杀孽，我才真的是千古罪人。”

　　颜月河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凉，她冷笑一声：“罪业难赎？原来你是这样想。既然如此，你何不去告知凤御我早已不是你的废物徒儿、她的蠢货师妹——颜月河。”

　　慕萍生闭上眼，似有无奈，似有痛苦。

　　“我本以为，你于我的恩情无论我怎样偿还都不为过。”颜月河拂袖而去，毫无温度的言语由刺骨的寒风吹入慕萍生耳中，“如今看来，用你欠我的三次性命相抵，简直多有富裕。于此，你我两清。”

　　颜月河没有再理会凌芸，因为与她而言，她不在意、也不恐惧凌芸能够察觉的东西，只是那几日凌芸喝着慕萍生的药，有些神志恍惚，凤御问起，慕萍生只说是受惊过度，其后待凌芸毒解，回归正常，有些事却不记得了，譬如她的手，譬如她中毒。

　　华清派并没过的几日太平。这一日日头正好，上山而来一名身披白毛大氅的人，守门弟子尚未来得及问一句“来者何人”，一道夺目的刀光之下，便已身首异处。

　　皮毛就是这样一路踏着华清派弟子的血，沉步而来。

　　当凤御察觉到有人强势来袭的时候，皮毛早已将他走过这条路上的所有人杀的干净。凤御集合了剩下的弟子们，摆出阵仗来应对。

　　当皮毛身上不然血迹，手提染血利刃，刀尖在地上拖行划过而来的时候，举剑御敌的华清派弟子们的腿都是在微微颤抖的。

　　凤御仍旧一派惯有的冰冷气息，除却暗中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之外，毫无破绽。她道：“今日，定让你止步于此。布阵！”

　　立刻十数名弟子飞奔而上，将皮毛围住。凤御不说动手，弟子们不敢擅自动手，凤御本欲发令，颜月河却在此时走出人群，轻慢的脚步走进战圈之中，凤御皱眉。

　　颜月河看着他，笑道：“你想要什么？”

　　皮毛扬起刀，滴血的刀尖指向她。

　　颜月河笑容如桃花盛开，温柔而缱绻，走近他面前，纤细葱白的手指轻轻拨开他的刀：“你这样劈头盖脸，我怎么知道不是其他人冒充？”说着，指尖露出一截利刃，飞快的割断大氅的带子。

　　大氅滑落，露出下面异样的面容。皮毛静静的，冷冷的，用一双异色的眼，桀骜肃杀的看着颜月河。

　　见到如此容貌，众人皆是大惊，凤御厉声喝道：“诛魔阵！”继而又喝道，“慕萍生！”她喝诛魔阵是叫前方弟子更换阵法，喝慕萍生是想要他将颜月河带回。

　　颜月河与皮毛距离如此之近，皮毛一探手便能将她擒住。果然皮毛伸手想要擒她，颜月河扬手一划，指尖的利刃割破皮毛的手。颜月河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轻轻的笑：“你的反应似乎慢了。”

　　皮毛看着自己的手，眉间透着一丝茫然。颜月河趁机离开战圈。

　　眼见颜月河安全，凤御立刻下令诛杀皮毛。

　　颜月河并没有站在这里看众人厮杀，她快步离开，不多时又回来，手中多了一把剑。她回来的时候，华清派弟子死伤惨重，凤御的脸色十分恐怖，而皮毛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多了几道伤痕，握刀的手用了比需要握住刀更多的气力，额头上也多了些冷汗。

　　颜月河站在一旁漠然道：“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感觉不到握刀的手了吧，你放心，这一味毒，我为你费了许多心思，五感渐失的乐趣可是需要慢慢体味的。”

　　皮毛猛的向她冲过来，同时挥刀。颜月河扬手以剑档格，冷笑道：“你慢了。”说罢扬起一脚，狠狠将皮毛踢了出去。

　　皮毛吐出一口血来，握刀的手不自然的加重了力道。颜月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舞剑而来。皮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触觉感，只能凭借双眼所见应对，然而当他眼前一黑的时候，颜月河的剑尖划破他持刀的手，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同她右手手臂一模一样的伤痕，同样削筋断脉。

　　颜月河一脚踩在皮毛的胸口，将剑刺进他腹部，惋惜道：“可惜，你现在大概是连疼都感受不到了，不过无碍，我来说给你听，你曾说我的剑法不配再现世，可笑的是你今日却被我这不配现世的剑法废了手，更要死在我手里，要我说，这就叫做报应。”

　　皮毛躺在地上，面无表情。

　　颜月河抽出剑来，指在皮毛脖子上：“不如这样，你只要跪下来求我放过你，我就考虑下感悟一下大发慈悲是什么感觉，如何？”她看着皮毛失去聚焦的瞳孔，兀自扬声大笑，“算了，现在的你八成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可惜，你失去了求饶的机会，只有死了。”

　　毒可能会出差错，但砍下头来，那就绝对不会再有差错。颜月河握着剑的手低了低，皮毛的脖子立现血痕，突然，一滴水落在皮毛脸上，颜月河刚想笑说这样的日子居然会下雨，却见只有一滴，不由发愣，待她回过神来，笑容早已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