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出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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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道归席，实在是有些惹眼的。王爷与皇子的组合，莫怪有心人想的多些，况且其中一位可还是今日筵席的主角呢。
皇帝笑笑，“你与老四倒是一贯的要好。”
梁王只大大方方地应下，他这般做派倒是霁月风光，反显得旁的人心思太重。至少皇帝心里便放下了，在他心里自己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离传位还早着呢，况玄凌非嫡非长的，出身也不如何高，没哪点值得梁王投注。其实凭梁王资历原也没必要求一个从龙之功，任哪个上位也跑不了他的一个贤王不是？再者便是年长些的玄济还是梁王的属下呢，也不见二人如何亲近，反倒是不冷不热的，和玄凌这么一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大抵也只是投缘罢了。这种种都让皇帝不起戒心。
由此也可见隆庆帝是一个颇感性的皇帝，他爱着他的移光，便对其他妃嫔连敷衍都懒得做，在他看来自己这皇弟还只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冷硬不知转圜掩饰，也没什么野心，只想在沙场拼杀、开疆僻壤。殊不知人心等闲变却，最难估计。
玄凌一直沉默，他抬眼望皇帝，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行了个礼便坐到位子上去了。玄济的位子就在他旁边，这人呐，一贯是自负狂妄的，相应的也就不怎么掩饰自己心情，不阴不阳地刺了玄凌几句，见玄凌没什么表示，自觉没趣地喝他的酒去了。
玄凌实在没什么心情应付玄济的酸话，一个从头到尾都没逃出他算计的莽夫罢了，心里也没个成算，老是和慕容家那伙子人搅合在一起给他添堵，死了也是他活该。玄凌只留意着上首皇帝与梁王二人谈笑，心底暗暗冷笑：假的，都是假的。然后他又突然想，反正皇帝心里只有他的舒贵妃，其余的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摆设罢了，只是用于在阮嫣然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拿来纾解一番，没准梁王还是在替他皇兄分忧呢，为他摆平了后宫闺怨深重。
玄凌又添了一杯酒，金胎掐丝珐琅执壶蓝近于青，平和贵重，上嵌以红色的珊瑚珠子，拿在手里观赏，只觉精巧不尽，玄凌一时竟看得痴了。
正当盛年的父皇何以身体败坏如斯之快，不过一载多的光景儿就衰弱至此？玄凌只记得，那一阵子，德阳殿里是从看不见这般精巧的珐琅器的，而宫里够资格用这器物的，不过那么几人，舒贵妃又是恬淡无争的，知道皇上最爱她的柔怯平和，从不用这些只一味强调贵重的东西。
玄凌闭一闭眼，然后笑了笑，将执壶放下。
想这些作甚，横竖也轮不到一个十二岁的皇子来操心。是的，这个年纪的玄凌，本就该是一无所知的。
他端起杯，润了润唇，未饮。
而这厢，梁王笑的恣肆，身子慵懒的倚着椅子扶手，胳膊自然伸直了摆在身前，十指交叉搁在膝前。修长漂亮的一双手。修长漂亮的一个人。桃花目弯起，水光迷离，眼尾微微的上挑，被酒气渲染，泛着浅浅的一点红，斜眼看人，自然便透着一种颇讨喜的轻佻。他的目光同某人的一触即离，然后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味十足的道，“皇兄，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该赏臣弟什么吗，那不如听听臣弟所求？”
“哦？那泽之且说来听听。”
“臣弟出征了这一年多，同小玄凌生分了好些，臣帝心里可伤心得很。过几日沐休，便让他去我府里玩耍一会子可好，也叫我能有机会同他亲近些。”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语气，散漫的有些过分。可这人偏就是有这本事，教人觉得他的不守规矩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疏狂傲慢是天经地义的，他的目下无尘是无可指摘的，于是最后的最后，他的大逆不道，他的束手就擒，也是不需惊异的。
玄凌听见这话，心内一凛。他不大愿意回忆这一段过往，但却也记得当时是没有这一出的。那这是又闹什么呢？
皇帝闻言也是一愣。他这个皇弟是个识趣人儿，纵使常表现的张狂，却也狂的恰到好处，从不曾越界。以他身份，已是赏无可赏，自然不会提什么过分要求，可这……倒真是让他想不到。“哈哈，咱们是一家人，看你们亲近，朕也是欢喜的，哪有不准的道理。回头让老四去找琳妃领腰牌！”顿了顿，再一转眼，“朕瞧着贵妃胃口不佳，把这道莲子红枣银耳羹赐下，再……再配上些藕粉桂花糕，这些清淡些，贵妃素是喜欢的。”
妃席那边，一道纤细袅娜的清影翩然行礼谢过。这一幕也不知生生看痛了多少人的眼。果然是圣宠优渥，是被圣人放到了心上的人啊，不过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因梁王求请而生的恩典，也生怕引了那敏感娇弱的人儿伤心，急急地便要找补回来。呵。
试问这席上若干人，有几个是好胃口的，便是好胃口的闻见这话怕也要不好了。玄凌想，果然是初春，白昼里还不觉得，晚上才知道这一道道的寒意，直侵到骨子里。
转眼时正巧梁王也看过来，那人冲他眨眨眼，笑。玄凌也勉强挤出朵笑来。然后，起身，行谢礼，“那儿臣便谢过父皇了。”
宴罢时，天上四五点星子，地下三两个归人。琳妃新安派来的李长果然是个灵巧人儿，早备好了披风，风一紧，便给玄凌结结实实的围上，玄凌攥着披风的系带，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阵子，他突然回了头。
“主子，这是怎么了吗？”李长小心翼翼地问。
微挑眉，“没什么。”便又走起来。良久，他冷冷地，“母妃把你派给了我，我便也相信你是个忠心的。只希望你一直忠心才好，不要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语调是平淡的，平淡的阴冷。李长只觉得一股子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去，眼前半大的少年突然便高深莫测起来。
父皇，这江山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你且看吧。
若你能看的话。
席上宫人来去，正收拾着。四皇子位置上，一只酒杯静静躺着，倾洒出的酒水将大红的布料染成深深的颜色。像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