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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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奕菏直接便将玄凌引进了内室，这镂月开云馆四面临水，原便是为避暑准备的，收拾的便也尽量清幽雅致，壁上嵌了拳头大的悬珠来照亮，没什么烟火气儿。室内一方花梨木漆雕围屏将床挡了去，靠墙的几案上放了件双面绣插屏，绣了副兰花图，配上诗句，极尽精巧之所能事。
周奕菏先替玄凌把椅子拉正了，这才自己坐下。一坐定，便可看见正对着的墙上挂的书帖，却是前朝书法第一家顾其华的《述梦贴》，行笔劲健酣畅，书风清丽圆润，颇得二王神韵，又有得意处更胜些。
见玄凌在看它，周奕菏便懒洋洋开了口，“都说顾其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倒还是喜欢二王的手笔。顾家么，还是弄权更擅长些。对了，我听说你最近玩的很好的小朋友就是顾家的？”
“十四叔这话是怎么说的，顾家又怎么了？”玄凌蹙眉问。
周奕菏一挑眉，“呵，这倒是我会错意了。原还以为你来找我便定是为了西南那处的糟心事儿呢！”
玄凌神色一肃，身体微微向周奕菏处倾，这时恰好有宫人上前奉茶，玄凌伸手接了便转放到案上，眼风未分出一毫来，仍是紧紧盯着周奕菏，“这……顾家搀和进来了？不对，顾家还没着胆子，是在暗地儿里支持那帮前朝余孽吧？”
周奕菏冷笑一声，眼角上挑，双眼皮仿佛是刀子割出来一般深刻，被悬珠的柔光打落深郁的阴影，“可不是。那帮子拎不清的，还以为是前朝他们一手通天的时候呢！居然还把手伸到西南，这是瞧着那地方偏僻，朝廷插不上手查不到他们呢！”
玄凌喃喃，“不知死活……不过珣华和他们却不是一路的。”
周奕菏深深看他一眼，“玄凌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啊。”
玄凌抿了抿唇，笑笑。他原也不怕他知道顾珣的事——他一没打算把顾珣压在暗地儿里做个幕僚，二没打算把他当做扳倒顾家的一支奇兵，有什么可怕的？
“说起来既然十四叔推了去西南的差事，那父皇到底遣了谁去啊？”
“管敬谦，户部尚书。这趟用钱的地方许多，派他去总比别的强些。”周奕菏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便意兴阑珊起来，这话答得也漫不经心。玄凌也没心情忖度他心事，这人一贯喜怒不定，横竖也碍不到自己。只在心里琢磨着这个管字可是出自他所知道的那个管家？
周奕菏却垂首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儿来，轻轻把茶末撇了，却不急着就唇，只看着那清亮茶汤里光阴流转，片刻后嗤笑一声，又将那茶放下了。
玄凌这下却是必须得关心一下皇叔的心情了，他有些迷惘的抬眼看去，“十四叔这是？”
周奕菏整个人斜斜倚在椅背，笑得眉眼弯弯，“无事，只是一时不防着了相。时候也不早了，安寝吧。”
“那玄凌先去沐浴了。”
沐浴时水汽蒸腾熏人眼，乍一出水竟打了个寒噤。玄凌拢了拢衣领，走过去便见周奕菏已经躺在床上了，颀长的身形伸展开来，漂亮的紧，闻见他过来了，便转头招手，“小玄凌你小孩子家去里头躺着去！呵，怎么还像个姑娘家似的护着胸口呢！”乌发铺陈，自床上逶迤几可及地，随他动作流转如光缎。
玄凌被他这浑话气笑了，放下手便去推周奕菏，“我是小孩子？那十四叔倒是比小孩子还不着调了。”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人嘴这么欠呢？
周奕菏也不反抗，由着他把自己往床里边儿推。片刻后，忽然呼起痛来，“停停停！玄凌，头发！”玄凌一时间也没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看他眼里一片水色氤氲，连眼角都带出一点红，恰似桃花微醉，风致嫣然，不由便多看了几眼。
心下里感叹皇叔当真是好皮相，后来人都说玄清风仪美甚，然而即便只论形貌到底还是差了许多，况且那一份睥睨天下的气度乎？然后便发现原来是头发搅在了玉枕的盘钮上，忍不住便带出些幸灾乐祸的颜色来，“叫你偏不肯把头发束一下。”说着垂头仔细去解那一缕青丝。
周奕菏轻轻哼了一声，“就寝的时候还要拿绳子把头发勒了，好没意思。”见他半天也没把头发解开，也有些不耐了，“解不开便铰了算了，困死了。”
“这夜里头我去哪儿寻剪刀去？”玄凌也很不耐烦，他什么时候伺候过人？这若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没准他还能按捺着性子，慢慢解来，可眼前却还恰是他两辈子的冤家。
周奕菏皱着眉头，“算了。”当下两手攥着那段头发两端使劲儿一扯，头发便就绷断了，他“咝”了一声，而那头发断处也有些打卷儿，看的玄凌不由便有些可惜，可惜这难得漂亮的青丝。
床上只在一角嵌了颗悬珠照亮儿，光线不强，外头罩一个可以旋转的镂空鎏金的套子，一转便可将光线遮的严严实实。这一番折腾倒弄得玄凌出了一身的汗，却也懒得再去沐浴，当下便支起上身要把悬珠掩了去，却突然觉得头发被拨弄了一下，回头一看，周奕菏把他束发的缎带解了下来绕在指上把玩。
玄凌在一片黑暗里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儿，再次自问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厮居然还这么幼稚！又突然想起若论实际年纪自己还要比这人大上十几岁呢，突然就觉得这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个无可逾越的神仙人物。想着便也躺下了。
很快他便听到身侧人的吐息均匀起来，似是已经睡熟了，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只是玄凌想着自己在这人身边定是难以入眠了。然而听着他吐息，很快玄凌便有了睡意，意识彻底跌入那一片无边昏暝之前，他脑子里转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莫非散发真的更加容易入眠？
这一觉睡得好生沉，难得无梦，醒来已是晨光熹微，纱帐里物事勉强亦可分辨。三十余年养成的习惯，玄凌与人同睡时总爱揽着对方腰际，只是他如今比周奕菏矮了快一个头，这样姿势倒好像是一头拱进了人家怀里。
玄凌一向浅眠，且从重生前便苦于梦魇侵扰，玄凌一边惊异于在周奕菏身边竟然睡得这样熟，一边小心将手从他腰上撤回来。两人离得极近，对方身上的热气儿似乎都能透过那薄薄几层衣料扑来，只是这样亲昵的姿态放在他玄凌与周奕菏身上未免太过讽刺，只教玄凌浑身不自在，但想离着这人越远越好。
玄凌的视线再一次移到周奕菏脸上。这人睡时那一脸的精明相都没了，倒确实符合了他年纪。原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嘴微张着，眉头挤出个小小的玉色突起，半边面颊上大抵是之前时候压出的红印子还未褪，衬着胜雪的肤光，落在玄凌眼里惹得他极想笑却还得强忍着。
然后玄凌诡异的生出了个念头——从前他那些妃子侍寝后娇柔妩媚无可挑剔的睡姿都是假的吧，连周奕菏睡着了都难以保持住那矜然的傲慢模样，何况她们？怕是一宿都不敢睡实了……玄凌莫名觉得后宫女人真的挺不容易的。
玄凌的实现慢慢下移，修长白皙的颈项，还有微敞的衣襟露出的清秀如竹的锁骨。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纤细的蓝色血管，玄凌着了魔一样的抬起手去隔空轻抚，想象着自己缓缓地收紧手掌，那修长的颈部在自己的双手里颤抖，纤细的幽蓝色血管凸出……
他的手指几乎便要触及那一片格外细腻的肌肤，指尖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肌肤的温热。但他最终只是那手指戳了戳周奕菏脸颊，“诶，十四叔，该醒了！”
周奕菏掀了掀眼皮，喉间咕哝了一句什么，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