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八-非关他物》洛叶生

5、第五章

　　“猴子，十束桑今天给我看了他拍的录像，哈哈，里面那只猫臭屁的样子真像你！一起去看吗？”
　　“不。”
　　“今天聚会的时候出云桑又禁止我喝酒——可恶，只是想尝一口而已嘛！说什么未成年不能喝酒，只是喝一口又不会怎样！啊啊啊，我一定要尝尝看，从来没有喝过呢！猴子，等一下偷偷的去拿一瓶怎么样？”
　　“不。”
　　“尊哥真是厉害呢，果然是我要追随的王！”
　　“……”
　　“猴子猴子，今天尊哥夸我了，快掐我一下看看痛不痛，有种做梦的感觉啊……”
　　“……”

　　“好无聊啊，呐猴子，我们去找大家吧？”
　　“不。”

　　……

　　“真是的！一直不不不的！”八田愤怒地一掌拍在伏见面前的桌子上，伏见扶了扶快掉下来的眼睛抬头，八田凶神恶煞地皱着眉，“你还真是个不合群又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猴子！”
　　伏见侧过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恶——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没办法融入大家！”八田气愤地涨红了脸。
　　“有什么关系。在学校也没办法融入，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吗。”伏见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面。
　　“学校和吠舞罗不一样！！”
　　“在我这里没什么不一样的。”伏见放软了身子向后靠，姿态很是闲适放松，“只是从一个集体换到了另一个集体而已。我又不是什么不聚居就无法存活的动物，重要的只有个人而已。”

　　重要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切。”
　　八田冷哼一声，拿起架在一边的滑板，“随你了。”
　　他在快踏出门的时候侧过脸，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冷笑：“我果然是多管闲事。”

　　“……”

　　“啧。”伏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刚一起身打算离开，十束推门走了进来，扛着他那台和年代不符的老式摄影机。伏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绕过去想开门，却被叫住了。

　　“猿君。”十束的嗓音不论何时都让人发不起火来。
　　“啧。”伏见深呼吸，转身，烦躁和不耐不加掩饰地摆在他脸上：“有事？”

　　“有事的应该是你吧？”十束解下围巾和手套，露出个温和得不带棱角的笑容，“有什么烦心事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哦。”

　　“……”伏见狠狠地扭过头，急于掩饰什么似的，“没什么。”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他想。

　　“并不是人人都觉得猿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不用太担心。”十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温暖的室内和屋外的鹅毛飘雪比起来，让人有种“活过来”的满足感，他喝了一口，眯眼享受的样子，“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特殊能力。嘛……毕竟吠舞罗里打架只有我最弱，总要有些特殊的地方才行。”

　　他拿出另一个杯子，十束最近正沉迷于茶道，现在正好在伏见面前露了一手。他把蓄满的茶杯往伏见处推了推，“坐下来喝杯茶吧，外面很冷呢，还是屋子里暖和。”

　　伏见咂嘴，还是妥协地走了过去，在放置茶杯的位置坐了下来。

　　十束捧着杯子捂手，小口小口地喝着，伏见垂下眼，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一个不坦率的孩子，他想。“我刚才看到八田酱了。”十束浅笑，“外面那么冷却穿得很少，抱着滑板从我身边跑过去，连我这个大活人站在面前都没有看到，直接就绕过去了，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伏见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不知道是为了八田生气的事实，还是因为八田对十束视而不见。
　　和我说完话之后，就只想着我了，他愉快地想，只想着我而看不到别人。

　　十束突然转了个话题：“猿君还有八田酱以前和班上的同学相处不好吗？”
　　“为什么问这个。”伏见说。
　　“第二次看到你们的时候，不是正在和学校的人发生冲突吗？”十束笑眯眯，“那时候猿君的表情很吓人。还有八田酱，全身是伤，明明疼的要死都没有叫出声。我和King赶过去之后，你知道他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伏见蹙眉看着他。

　　十束摸摸左耳的耳钉，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色：“我去扶他，他抓着我的手第一句话就是：‘猴子没事吧？’等我告诉他我们正是看到平安无事的你才过来帮忙，他就立刻安心地昏过去了。”

　　伏见咬牙。

　　十束眉眼弯弯：“你和八田酱关系很好吧。刚才吵架了吗？”

　　“不。”伏见挑眉，“他单方面的炸毛而已。”

　　“确实八田酱的脾气比较暴躁呢。”十束偏偏头，“不过八田酱那么生气也真是很少见啊，脸都红了……恩，不过也挺可爱的。”笑，“是因为猿君总是一脸冷淡的样子才让八田酱担心了吧？”

　　“啧。”伏见咂嘴，“对我来说，班级也好吠舞罗也好，只要是集体就没有意义。要像他那样把很多人放在心里，把很多人当成家人，我做不到。”他顿了顿，“他明明也知道这一点。”

　　“噗——”

　　伏见拧起眉头：“你笑什么？”

　　“噗哈、哈哈——咳咳。”十束摇了摇手，“以前一直觉得八田酱很孩子气，没想到看起来比较成熟的猿君更加任性呢。”

　　“任性？”拧眉更甚，“我任性？”

　　“八田酱是想跟你分享啊。”十束竖起一根手指，教师讲解状，好脾气地笑笑，“吠舞罗是他喜欢的‘家’，而猿君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当然希望你能认同，并且像他一样喜欢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但是猿君却是一副完全不想融入的样子，八田酱很真诚地想让你和自己一样喜欢吠舞罗，也知道你不是一个容易和集体产生羁绊的人，所以非常认真地在努力——猿君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但是为了自己的任性始终都不给面子。八田酱这份真诚努力的心意被最重要的人践踏，所以非常伤心。”

　　“……”

　　“其实不需要我多管闲事，猿君应该比我更了解八田酱，对吧？”

　　伏见低低地出声：“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个。”分享什么的，一起融入什么的，都只是八田单方面的想法而已。我没有要求他这么做，就不能拒绝吗？真正在意我的话，就快点明白我真正想要什么啊！

　　“那猿君想要什么？”十束放下渐冷的杯子。
　　伏见看着杯子里清澈的液体，伸手点了点液面，平静的表面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他专心地看着杯面，好像从这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白皙的沉郁的，总是耷拉着眉毛没有精神的，和八田美咲完全不同的脸。

　　想要……想要……吠舞罗和周防尊不存在就好了。
　　正因为存在着这两样东西，才会让他们之间有摩擦和嫌隙，以前那样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就不会这样。Misaki只会炸毛，但没有真正生自己的气过。只要好好安抚一下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了。一起喝一杯可乐，一起打游戏，一起逃课，一起在天台，一起打架，一起被孤立……不是很好吗？两个人一样孤独所以才在一起，这不是默认的吗？现在我还在遵守，我还是一个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但是你呢，违约了不是吗？居然抛下我无芥蒂地融入了吠舞罗……这是犯规的。我们都要孤独才对啊，因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所以不得不这么做——你忘了？

　　“我的话，觉得猿君现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听到十束的声音传来，轻柔地、缓缓地，“一直都和八田酱很要好，所以看到对方有了别的朋友，并因此分去了和自己相处的时间而吃醋。但是，这是不对的，朋友不是独占也不是唯一，猿君因此而排斥吠舞罗，不是很偏颇吗？如果放下这个幼稚的孩子气的想法，好好和大家相处的话，八田酱不会担心和生气，还能得到更多的同伴，这样不是很好吗？”

　　伏见沉默。

　　十束叹了口气，一下子接受或许不可能，毕竟猿君是个自我思考性很强的人。早点明白就好了呢，他想，快点想明白和大家好好相处吧，猿君。

　　伏见因为十束的话而陷入了沉思，他的神色倒影于干净光滑的桌面上，满脸挣扎和迷茫。

　　不是……独占？
　　如果是朋友的话就要大方分享？
　　即使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大方而逐渐遗忘自己，最后变成“曾经是朋友”这种关系的陌生人？
　　要和吠舞罗好好相处，因为misaki会因为自己的孤僻和沉郁而担心？

　　不这样做……又怎样？

　　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他却能拥有我这份“独一无二”的同时享受更多，凭什么，不是很不公平吗？
　　以前就答应过的，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我现在却要腾出已经拥挤不堪的二人空间给一个人、两个人……很多人，甚至更多的人。

　　独占朋友是幼稚任性孩子气？

　　别人明明什么都不明白……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在那里指手画脚大放厥词说自己做的不对？因为我无法融入，misaki才会无时无刻关注着我担心着我，所以我对他而言才始终是特殊的。如果我也变得和你们一样把自己当成吠舞罗的一份子，那对他而言，慢慢的我不就和你们一样了吗？我对他是特殊的……我对他是特殊的！和你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况且……别说的自己好像什么都懂了！
　　我对他是怎样的心情，有多深、有多重、有多在乎，明明我没有说，你们也不知道，别摆出那副好心劝说的嘴脸了。

　　一个人太孤独，三个人太拥挤。
　　我们的世界……两个人就正正好好。

　　他会理解我的——我这样继续下去，即使不说出来他也迟早会看出来的。我有多爱他，有多痛苦，只差用语言说出来了，其他全身的每根毛发每个细胞都在说着“不能失去，我爱你”这样的话！只要保持我在他心中这样独特的特殊性，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伏见的眼里逐渐染上一种名为“希望”的色彩。

　　十束说的话没有错，可他不是伏见，他的所有话语都是基于自身理解的表达，也就是说，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他便完全无法想到。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他的世界很小，心也很小，如果要把一样东西给一个人，就会是毫不保留的全部，那种全部太多了也太大了，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开始的时候一直压抑着，直到有一天突破临界点彻底宣泄出来，那是比火山爆发还要强烈躁动的洪流，那么多那么多被积压着的全部，会把被给予者淹没。

　　伏见回过神来。桌上的两杯茶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