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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留学轶事篇之初到东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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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倾铭十四岁就离开了苍冥,只身乘船东渡来到了东旭。那时的船还是老旧的明轮船,一路上颠簸摇晃自不必说,遇到风浪时更是能把人心肝脾肺都晃出来。虽然倾铭从小生长在海边不至于不习水性,但上了船之后也被晃得吐了一路,开始勉强能吃得下东西时吃什么吐什么,后来连东西都吃不下,遇到大风浪便趴在地上吐清水。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等船终于停泊在东旭的平京港,他终于能下船的时候,早就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十四岁的他一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忍着一阵阵眩晕跌跌撞撞地走下舷梯,脸色苍白如纸,然而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远处房屋林立的平京城区,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却还是努力地微笑了起来。
眼前这个更加繁华也更加喧嚣的国度,就是他新的开始了——他未知的将来,就从这个喧闹的港口、这座古老与新潮并存的平京城开始。
少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步走向了平京城的飞檐画栋,走向了那些衣着华丽的妇人与西装笔挺的绅士。偶尔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便向这个小小少年投来诧异或是好奇的目光,然而他并不在意,只是拖着箱子静静地往前走。夕阳将天际流云染成了一片玫红金黄,一缕余辉洒落,少年穿着蓝色长衫的背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倾铭在东旭读了六年中学,二十岁那年考上了帝国大学的商科。去学校报到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学生装,戴着同色的学生制帽,头发早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剪短了。因为在学校里总是有从背面看被误认为是女学生的时候,还接到过一封高年级男生的情书——大约对方把他当成了女生,况且那时他年纪也小,稚气未脱,面容还不像现在这般英气逼人,免不了有人看走眼。这事把他吓得够呛,他第二天就去理发店把长发剪了并且当面向那个男生说明了实情,把那个人也吓了一跳。而后来一段时间他忙于学业,外表上的事情倒也不怎么注意了,原本的短发便长到了现在这齐肩的长度,他本想再剪,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何况现在的自己早就不会被误认为是女子了。
报到之后按惯例是要找住处安顿下来的。他在帝国大学附近看了几个地方,因为留学生众多的关系,学校附近找到出租的房子并不难,只是要么租金太高,要么缺这少那,环境也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勉强算是合意的,又听别人说房东口碑不好,租住的学生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钱物之类,不得已只能作罢。
整整一个下午倾铭都拖着行李箱在看张贴广告的公告牌,搜寻着合自己心意的出租广告。结果把所有的广告都看了个遍,也没发现一处稍微合适一些的。这下他真觉得自己要露宿街头了——不然又能住到哪里去呢?
“嗨,你也在找住处么?”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背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的竟是苍冥的语言。
“是啊,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他有些无奈地说。
他身后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学生装戴着学生制帽的短发青年,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微微眯着眼的表情显得有些捉摸不透,这人的面容甚是英俊,身上还带着些少年意气,却也显得整个人洒脱俊朗,一派潇洒气度。
“我刚找到了一处还不错的,房东口碑也好,只是租金高了点,不过如果两个人一起租倒也没什么——咱们都是苍冥留学生,住在一块也好相互照应。”青年对他说,“我叫苏涵,老家在千帆渡,帝国大学医学院一年级。”
“这么巧——我也是帝国大学一年级的,”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欣喜,“我叫倾铭,珠港人,报的是商科。”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租那处房子的话,就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吧,就在学校附近。”苏涵说着,顺手接过了他的箱子,“行李这么重,我帮你提吧。”
苏涵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侧门旁边的一家客店,这家客店也提供长租。房间十分整洁,书桌台灯书架柜子一应俱全,床褥也是新的,没什么太多摆设,只是墙上挂着一张风景油画。房间在三楼,窗外正好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只是他们到的时候不是花季,开花季节这树应该也是一树火红,分外壮观的吧。
这间房里有两个小房间,一个可以充作用餐会客之处的小厅,正好够两个人住。这倒是比倾铭之前看的那些好得多了。两间屋子的摆设基本都是一模一样的,连床褥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这很合倾铭的意——他素来是喜欢简洁的。
“怎么样,这地方还不错吧?”苏涵说,“咱们都是初来乍到,跟那些高年级的学生一起租免不了受人欺负,不如就一块儿租下这儿吧,好歹是个照应——我看这里你也挺喜欢的吧。”
其实倾铭找住处也找得厌烦了,这会有人愿与他一起租住当然正合他的意,于是他十分爽快地点头,说:“求之不得,正好我也不想到处找住的地方了。只是不知道这里伙食怎样。”
“这儿伙食倒是还行,不必担心。”
听苏涵这样说,倾铭便也完全放心了。“那我们就一起租这处房子吧,只不过这两个房间又要怎么分呢?”
“你喜欢哪间就先挑了去,”苏涵笑了笑,“反正就两间,怎么分不是一样?”
“那我就选左边那间——右边那间比较亮堂,还是留给你吧。”倾铭说,“当然你不介意的话,有空可以换着住。”
在东旭念书也就是如此。倾铭与苏涵共住一处,但医学院和商学院上课多数时候是不在一起的,除非是数理一类的大课,每日起身洗漱之后两人便一起穿过学校正中的大路到教学区,然后在大路尽头分道扬镳——商学院上课的楼在左边,医学院则在右边。而数理之类的课却又不同了,因为医学和商科都是要学的,所以学校为了省事,也免了□□重复讲同样内容的辛苦,便让要学的专业都在一块上,因此医学和商科的数理才在同一个地方上。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见到了,他们朋友都不多,大概也就彼此之间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而亲近一些,后来他们也就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到数理课便有一个提前去替另一个占着位子,好坐在一块。
数理□□讲得其实不怎么样,语速还特别慢,倾铭没什么耐性,三节数理课通常第一节过半就已经快要去会周公了。就比如下午的这一节,那个个子小小穿着白衬衣带着夹鼻眼镜留着山羊胡的先生慢条斯理地在台上讲着,一个字能拖上好几秒,讲完一句话估计一分钟都快过去了。这时又正是初夏,下午两三点天气闷热,正是犯困的时候,倾铭本来想打起精神认真听得,结果还是没逃过第一节过半就会周公去了这个定数,抄了一半的讲义还在面前桌上摊开着,然而他自己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苏涵悄悄拿笔捅了捅他,他竟然也没醒。
但凡有过这经历的人都知道,最糟糕的不是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而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讲台上的先生叫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可以称得上倒霉的事偏偏就让倾铭这个初来乍到的苍冥留学生碰上了——他自己并不察觉,是旁边一直清醒着的苏涵听见了,讲台上那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点了倾铭的名字。
“黑板上的这道题,你能解出来么?”
这下连苏涵也觉得五雷轰顶一般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倒霉的么?何况黑板上的是一道极为复杂的公式计算题,他自己是当然做不出来的。本来他还想自告奋勇替倾铭上去解了这道题,结果一看那些字母数字立马一个头有两个大,上去无疑是等着出丑。至于其他人,尤其是那些东旭本国的学生,脸上无疑都写着“有好戏看了”这五个大字。他们历来是看不起苍冥留学生的,现在居然发生了苍冥留学生在课堂上睡着还被提问这种事情,反正没提问自己,他们坐着看好戏就行。
就在苏涵急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的时候,倾铭揉了揉眼睛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却好像还是半睡半醒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地走上了讲台,随手拿了支粉笔就在黑板上唰唰地写起演算步骤来,这下倒是连□□都愣住了,作为内行人他看得真切,这道题目就连他自己都得用六七步才能解,但是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睡醒的苍冥留学生,居然只写了三步就已经快要把结果算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倾铭确实已经快要算完了,之前的推断一字不差,只差一个答案。
倾铭却完全没在意□□和底下其他学生的目光,只顾自己唰唰两笔解完了题目,扔了粉笔就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不紧不慢地又趴下去继续睡起来。其他学生当然早就哑口无言了,很显然他们自己是没法做到倾铭这样四步解完一道别人需要六七步的题目的,想看好戏没看到却反而被摆了一道,他们当然没话说。至于那个山羊胡子的□□,他知道黑板上那些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的解题步骤是完全正确的,甚至比他自己的还要简便一些,于是也没了脾气,他连狠狠训斥这个敢于在他课上睡觉还睡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学生都忘了。
“你刚才怎么解的题我没看清楚,你倒是给我说说啊……”
苏涵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雷打不动的倾铭,也只有苦笑的份。他又拿笔捅了捅倾铭,见倾铭依然毫无反应,于是低头抄起自己的讲义来——反正下课铃一响,倾铭自然就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