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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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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楼兰城中仍是热闹不歇。许多居民聚在广场上,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庆祝重获自由。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游走,有许多人打算离开此地,也不舍得错过这一番热闹。夏侯瑾轩拉着皇甫卓看了一阵,不愿太过引人注意,又回来了。他本来性子喜欢清静,热闹看久了也觉得累。两人挨着身子在人群中走着,夏侯瑾轩忽的叹道:“咱们便这么糊里糊涂来到千里之外的楼兰,现在我才想起咱们的马还留在司云崖呢。”
皇甫卓嗤地一笑道:“你才想起来?我的黑山是从小养熟的了,最有灵性。就算我不在,等回了司云崖,我一招呼,它就能找过来。给你骑的那一匹也是一样。”
夏侯瑾轩道:“竟然如此?原来皇甫兄的马也是不凡……唉,我家里虽然也不少马,可是都跟我不亲近。不过司云崖多山精水怪,这两匹马可能应付得了?”
皇甫卓道:“你还嫌人家吵闹,我看最絮叨的还是你。你平常又不出门,更不骑马,你家骑射功夫,你上过半点心么?要不是小时候世伯觉得你这样早晚作死,将你扔到马背上,你现在还不会骑马呢,笑掉了别人的大牙。马儿趋利避害比人强得多了,用不着你操心。”
夏侯瑾轩赔笑了两声,皇甫卓虽然口气不温柔,倒也将他这一连串话都一一答了。他也早习惯了不以为意,又笑道:“我还正有个事情要与你商量。咱们来时,云来石还在城外。现在能出城了,我想出去找找,再好好研究一下,以后去哪里都方便,岂不甚好?”
皇甫卓闻言道:“云来石……不错。我记得那操控的赤石还在你身上,若是有人误打误撞遇到这石头,又没有赤石操控,惹出麻烦,那可糟了。”
夏侯瑾轩心中知道事情绝无他想得这般严重,却也不反驳他。两人立即商定,便找客栈老板借了城外沙漠的地图,又借了一匹骆驼,出城而来。重新走在沙路之上,坐下是骆驼有节奏的一摇一晃,心情与来时也是大为不同。皇甫卓皱眉看着那地图,只觉得茫茫一片,与眼前黄沙一般无二。夏侯瑾轩凑过去笑道:“左右沙漠都是一个样子,走的人多了才有路。只是这楼兰城衰落不是这几年的事了,经过的人少,自然也没什么路。我记得云来石掉落的地方也并不算远,咱们只要记得方位便好。”
皇甫卓点点头,把地图给了他。夏侯瑾轩也接过来看了看,又道:“我看这附近有个绿洲,咱们好不容易来了楼兰,这大漠景色难得一见,却也一直没有闲空欣赏。现在正是个机会,去看看如何?”
皇甫卓道:“你看地图上不远,哪知道走起来有多远?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在这沙漠之中,还是要步步小心。”
夏侯瑾轩道:“你也太多虑了,就算迷路……”他忽然顿住,眼睛转了转,又道:“那……顺路找一找也好,咱们来的时候急,我……我都不记得云来石丢在哪里了。”
皇甫卓斜睨他一眼,只道:“地图还是给我。”夏侯瑾轩坐在他身后,也不用操心,只是两手环着他,东张西望地看着大漠夕阳,不时念一两句诗。皇甫卓也不搭理他,只有他太过胡扯时笑一两声。两人一路走了过去,也没见到云来石的影子。却是谁也不提。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将大漠镀上一层银色。夏侯瑾轩伸手一指,喜道:“你看前面有树木!看来是到了绿洲了!”
再走一阵,两人也都闻道了水的气息。皇甫卓加快驱赶骆驼行进,终于到了绿洲之中,只见这小小一方天地,水流潺潺,高树掩映,黄沙中杂着黄绿相间的草丛,从看惯的满眼黄色相比,也是另一番景致。两人下了骆驼拴好,皇甫卓迫不及待地奔到溪水旁边,捧起水来洒在面上,长长舒了口气。
夏侯瑾轩也走了过去,取出帕子来在水里浸湿了,覆在口鼻上喘了几口气,笑道:“这里果然不错。大漠中气候太干,多待几天,我这江南人非变成人干不可。”
他本来肤色白皙,皇甫卓盯了他一眼,忽的伸手在他脸上抚了一把,微笑道:“这有何难?等咱们回去了,把你丢到水里泡一泡。”他又收了笑脸,道:“云来石呢?咱们这一路上可没看到。”
夏侯瑾轩没说话,自从怀里取出了赤石来,凝神一握,不出片刻,只见空中便掠过了一个影子,正是云来石飞到了绿洲上空。他抬头望了一眼,那云来石又直直飞得更高,只剩一个小点了。他低头对上皇甫卓有点鄙视的眼光,摸了摸头道:“你都猜到了,也不用我胡扯。云来石我早就能够控制,只是不能让它降在城中罢了。我不过是想与你出来玩玩。”
皇甫卓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也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能看看大漠景致,我又不是古板之人,自然也有兴趣。再说城中用水不便,能在这洗洗也是好的。”他说着便自己三两下脱了衣服,快步跨到水中。那溪水只到他腰部深,他便蹲下身子,往自己身上撩水,又道:“这水凉,你就不要下来了,自己擦擦就好。”
夏侯瑾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把整个手臂伸到水中,又凉得缩了回来。在皇甫卓眼神的逼视之下走开了一段,自己慢吞吞地擦洗。那边皇甫卓已经洗完了发,一把裹了衣服上岸去了。夏侯瑾轩只叹他身手太好,自己又不小心弄湿了袍子。
等他洗完,皇甫卓已经将外袍铺在地上,仰躺在溪边望着天空出神。脑后一汪长发半窝着,蜿蜒悦目。夏侯瑾轩心中欢喜,便也铺过自己的袍子,在他身边躺下,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催着我回去。”
皇甫卓忽然觉得胸口胀胀地,有些怅然。不由自主地轻轻道:“你……你难道,便不后悔?”
他说得太轻,又是自语,本以为夏侯瑾轩是听不见的。却不料身后人揽着他腰的手紧了紧,那极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不后悔,我为何要悔?你知道的,我想不明白的事,便不会做。我想明白要做的事,也无人能再摆布得我。咱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若能一直这般互相扶持,那是再好不过。”
皇甫卓微笑一下,却不愿回头叫他瞧见,半晌才道:“……哼。你就会……空口白舌的胡吹大气。”
两人回城中时,已经过了后半夜。城中庆典已经结束,街上见不到多少人影。皇甫卓松了口气,下了骆驼,又将夏侯瑾轩背在背上,他想这人腿脚不利索,衣衫又凌乱,恐怕惹出麻烦来,便想悄悄溜回客栈去。他用上轻功,倒也顺利,从客栈后门进来,还未等他放松下来,便听一人道:“皇甫兄,是你回来了么?”
皇甫卓愣在当地,眼看着姜承一手持着灯烛,朝自己这边走来。看见他二人也是愣住。皇甫卓手上一抖,托不住人,吓得夏侯瑾轩哎了一声,死命抱住他的脖子。皇甫卓只觉得自己脸上一定绿了。
姜承低下头去,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道:“我听说你们二人出城去了,入夜却不见回来,有些不放心,又不知去哪里找,就在这等着。”
皇甫卓僵硬地一点头,道:“有劳。”
这话显然答得不对。姜承张了张口,又低声道:“夏侯兄这是……受了伤?”
皇甫卓咬牙笑道:“他受了重伤,不过死不了,已经睡着了。我送他回去。”姜承被他说得后退了一步。夏侯瑾轩趴在他背上,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忍得肚子都疼了。皇甫卓大步越过姜承,蹬蹬地上楼去了,直到夏侯瑾轩的房门砰地一下关了,姜承才跟到门口,敲了一下,犹豫道:“皇甫兄你要……多保重身体。”
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姜承摇摇头自己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