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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终于完全笼罩了这个男人的身躯和他身后的墙壁的时候,我因莫大的惊悚而无法出声,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具完全的充满了男性阳刚气息的高大的身体,长而矫健的双腿,结实的肌肉,坚实的臂膀,左手却是明显的被人砍掉之后装上了黑铁所制的义肢,他的脸看上去坚毅沉稳,可以说是俊朗,黑色的短发,右前额却有一蔟白色发丝,增添了一丝沧桑感,他的右眼紧闭,明显是失去了右眼的视力。鼻梁的中间有一道伤疤,脸颊两边也有几道较浅的伤痕。而他的全身上下,遍布着这样的看上去明显是佣兵生涯中被兵刃和火焰所伤的伤痕,有几道要害处的疤痕让人不禁惊叹他怎么还能活下来。在他的脖颈的右后侧,有一个古怪的烙印,诡异地透着黑暗的气息。
两根黑色的铁链钉在墙上,交叉着蔓延下来如同黑色的毒蛇,牢牢捆住了他的身体和手脚,双手被吊起来的高度,只能让他脚尖着地,而捆住双脚的锁链,则扯开拉向两边,使双腿根本不能合拢。
然而这并不是令我觉得惊悚的原因,而是,在这躯体上,另外两种特别的伤痕,还有血渍,也覆盖了许多极为私密的部位,那是极为触目惊心的画面,血液的痕迹从额头到脸颊,从脖颈沾染到胸膛,从肩膀到脊背,从腰腹到股间,从双腿之间到脚踝,使他渗出血液的是细长的如同被尖利的猛禽的指爪所划开的伤口,而同时遍及那些地方的另一种伤痕,则是任何人都能明白的,充满了情为欲烈气息却又暴烈残忍的咬噬的痕迹,那些撕咬的痕迹如此之深,几乎要渗出血来,令人不寒而栗的觉察到留下咬痕的主人当时所处的激烈情绪。
那绝不是什么温柔的情人一样的对待,那是吞噬一切、占有一切、缚锁一切、为了标记、几近惩戒而残酷的刑罚。
几乎让人开始同情他。
而联系到左德的提醒,我不禁全身发冷——除了格里菲斯陛下,谁会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冷冷地看着我们,余留的左眼中照映出的火光如同永不停息的烈焰,像是一只负伤却仍旧高傲的野兽。
“看够了吗?可以滚开了吧!”他咆哮的声音有种近乎脱力的嘶哑,不注意听可能会忽略过去,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表情那样冷静。
我心中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他在恐惧被光笼罩着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明明在这样的黑暗中,即使人在渴望着光芒,但眼睛若是接触不到光,乍一看到光亮的时候就会闭上眼睛,而那时他明明极其渴望地看着烛火,甚至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分明是对光芒渴求到非常程度的表现。
莎尔露特公主突然把烛台交给我,而自己更加走近他,烛台闪烁的火焰将影子朦胧地摇曳着,公主殿下双眸直直的盯着男人身上的痕迹,甚至伸出手去触碰。
“不要碰我!”锁链被更加剧烈的挣扎摇晃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是男人背后就是墙壁,身体又被捆绑着,根本躲不开,他的充满憎恨的声音里甚至有了一丝屈辱。
如同困兽之斗的毫无功用的徒劳挣扎,反而使一些本来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开裂,滑落了新的血液。
公主殿下白嫩的手指抚摸着那些血和痕迹,渐渐地往上,停留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然后,用力地掐了下去。
我从没见过公主殿下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手指深深陷入了男人的脖子,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低着头的她低低的如同哭泣一样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的,格里菲斯大人,为什么是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是这个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奇怪,在公主殿下开始试着掐死他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一瞬间充满了狂喜,完全放松了身体,克制着反抗的本能。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个男人不能死在公主的手上,绝对不能——即使从来没有见过格里菲斯陛下生气,但这个男人身上的种种标记,足以说明可能的后果。
我试着抓住公主殿下的手臂将她拖离那个男人。
“陛下会生气的!”我只能这么说。
公主一刹那间似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任由我拖开她。
重新获得空气的男人低着头大口喘息着,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上没有来得及收起的绝望和脆弱。
他恨不得死去。
公主似乎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又恢复了属于皇家的高贵优雅而从容不迫的神态,她甚至还能对收起了所有脆弱表情冷冷望着她的这个男人微笑。
“毕竟你救了格里菲斯大人,”她笑着,纯洁无暇如同晚祷的少女,“既然他这么看重你,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我看到男人刚刚建立起的漠然表情在一瞬间破碎。
重新经过长长的黑暗长廊,到了有光的地方,我才发觉我的背后已经湿透成冰凉。
透过石柱的间隙,看到了渐渐恢复正常的天空,魔战兵陆续飞回要塞中。
我们停留在外殿的台阶上,看着格里菲斯陛下从远处走来。
他就像光一样。
我突然知道了那个牢笼中的男人所恐惧的原因——长期处于黑暗之中,唯一可见光之时便是被侵犯之时,即使如此,任何处于这种境况下的人也依然会渴望着光而屈服。但他并未屈服,而依然充满憎恨和反抗的坚决。
不屈服则意味着永无止境的刑囚。
格里菲斯陛下停在了莎尔露特公主的面前,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温柔和完美。
公主殿下痴痴地看着他。
他们都没有说话,但他们都知道为什么。
我听见莎尔露特公主饱含悲伤和希望的疑问,“格里菲斯大人,您爱我吗?”
没有一点时间停下来组织更为温柔的措辞。
我听到格里菲斯对她回答,那声音温柔如平常,“是的,莎尔露特公主,我爱您等同于我的皇冠。”
莎尔露特公主的微笑如同风中轻轻摇曳的百合花。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格里菲斯向深深的黑暗长廊走去,黑暗仿若他的臣子包围了他。
我开始为那只注定被永远刑囚的野兽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