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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家国大事天下任,忠义两全英雄气 ...

  •   周瑜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倒在他榻边的孙权。在清醒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掠过无数思绪,他即刻便明白了孙权倒在这里的原因。周瑜动了动身子,胸口疼的厉害,但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周瑜伸出手,扯动得伤口使他措不及防的大痛,却还是探上孙权的额头,果然烧得烫人。
      “来人。”刚刚醒来,又是重伤,他的声音根本发不出去。周瑜小心翼翼的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起身,正逢谷梁掀帐进来。
      “将军!你醒了!主公这是……!”谷梁一直在外候着,方才听到些微动静,便掀帘进来。
      “谷梁,快来看看主公如何!”周瑜道。
      这几乎是不用看的事,孙权原本久病未愈,又受了寒凉,加之连日操劳。从两天前开始,孙权就已病入膏肓,这两日完全是靠虎狼之药在硬撑。
      “……就是如此,主公现在实在不适合再住营帐,实需一处安稳之地以做静养,不然……恐有不测啊!”
      听过谷梁的诊断,周瑜心中窜起一股怒气,这孩子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然而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生气,冲冠的怒气被他强压了下来,思绪数转,冷静说道:“谷梁,你去着人将主公抬到我榻上,再让人召集众将,我要升帐。”语义果然,不容商议,说话间已准备起身。
      谷梁忙劝道:“这……将军你刚刚醒过来,实在也不宜劳神。”
      “我心中有数,现下主公要紧,你按我吩咐速速去办。”

      众将进来时,周瑜已收拾整齐,甚至着了战甲,除了因大量失血脸色惨白以外,当真好似无事一般。
      诸将尚未及慰问,周瑜已先示意众人稍安。他手执马鞭在舆图上加以指点,当即布下了进军江陵的方略。
      众将都不及反应,还是陆逊先转过来,说道:“都督这是今日就要攻城?”
      “正是,就在此时此刻。”周瑜说。
      众将皆劝,“都督方受重创,如何使得?”
      周瑜道:“此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又岂能为我一人,而废国家大事乎?”
      众将劝阻不住,只得随周瑜披甲上马,巡视三军。军中近日坚守不出,都以为周瑜病得如何,此时看到周瑜无事,英武依旧,军中岂能不士气大振!

      这厢且说,吴郡坚守三日,忽而有数百骑兵出营。此时营前曹兵已布成阵势,曹仁自立马于门旗下,看骑兵中未见周瑜,扬鞭大骂道:“周瑜孺子,料必横夭,再不敢正觑我兵!”
      这边骂犹未绝,周瑜从群骑内突然而出。他微微一笑,笑倾苍生,言道:“曹仁匹夫,见周瑜否?”
      曹军看见,尽皆惊骇。如此重伤,竟能生还?即便旁人不知道,曹仁也清楚他那一箭的力道,更何况箭头还沾了毒。
      曹仁虽惊,却比众人都镇定,他回顾众将,大声道:“可大骂之!”
      魏军听令,厉声大骂,不绝于耳。
      “周郎周郎,小命不长!”
      ……
      “周郎周郎,小命不长!”
      ……
      “周郎周郎,小命不长!”
      ……
      周瑜听了不怒反笑,这边挥手使潘璋出战。只是,周瑜毕竟是强撑上阵,又加之因孙权病势一早便冲了怒气,此时未及交锋,他忽然口中喷血,眼见坠于马下。
      突发此事,吴军中一阵慌乱!
      “都督!”
      “都督!”
      话音未落曹兵借机冲来,众将顾不得许多,连忙向前抵住,混战一场,救起周瑜,回到帐中。

      营帐之中,众将皆是焦急,唯独陆逊不急反笑,对卧榻上的周瑜说道:“都督演到此就可以起来了。”
      众将正是不解,一直闭目的周瑜却坐起了身。
      吕蒙尚未转圜,问道:“这是……都督贵体若何?”
      周瑜笑看向陆逊,陆逊道:“此都督之计也。”
      众将问道:“计将安出?”
      陆逊道:“都督所以为此者,欲令曹兵知都督病危,必然欺敌。如此可使心腹军士去城中诈降,只说都督已死。今夜曹仁必来劫寨。我等于四下埋伏以应之,则曹仁可一鼓而擒也。”
      “原来如此!”
      “妙计、妙计!”
      诸将皆赞此计大妙,随就安排下去,帐下举起哀声。众军大惊,尽传言周瑜箭疮大发而死,各寨尽皆挂孝。
      到了当晚初更之后,曹军果然径至周瑜大寨。却说曹军来到寨门,不见一人,四周一片寂静,但见虚插旗枪而已。
      曹仁忽然心中大惊,“糟了!”他此时方知中计,急忙下令退军。
      只听空中响过一支鸣镝,东边韩当、蒋钦,西边周泰、潘璋,南边徐盛、丁奉,北边陈武、吕蒙,已分杀来,只围了个水泄不通。
      曹兵瞬时大败,三路军皆被冲散,首尾不能相救。曹仁引十数骑杀出重围,正遇曹洪,遂引败残军马一同奔走。杀到五更,离南郡不远,只听一声鼓响,凌统引一军拦住去路,截杀一阵。曹仁引军刺斜而走,又遇甘宁大杀一阵。曹仁不敢回南郡,径投襄阳大路而行,吴军赶了一程,自回南郡不提。

      周瑜人到南郡,一面忙命人收拾府邸给孙权休养,一面使赵云、吕蒙奇袭襄阳、武陵,又要打理南郡一应军政两务。陆逊跟在身边看着,尚且担心不已。
      “公瑾大哥,你也该歇上一会儿了,你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陆逊走近周瑜压低声音,“这样你无论如何撑不到主公醒来。”
      周瑜只是浅笑,“伯言,放心。”
      周瑜从当夜忙至天明,方才事完,陆逊劝他先去休息。周瑜道:“我先去看看主公。”
      他并非不困,也非是不累,只是此时他自己已不是最紧要的了。而且就算现在躺下,他又怎么能够休息?心里尚挂念着孙权不说,另一边,伤口作痛,忙时尚无心想,静卧下来便扰得他心里烦躁,索性不睡也罢。
      孙权在江陵的宅邸周瑜就安排在府衙对面,周瑜过去时正遇上刚从江夏接来的练师。
      周瑜步履匆匆,边走边对练师说:“随我进去,先看看主公。”
      屋内谷梁正和两个侍候孙权的医官守在榻边,见到周瑜进来一同起身。
      “主公怎么样了?”周瑜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问道。
      谷梁道:“主公此时痰热壅盛,唇甲青紫,加之灼热夜甚,已是险之又险。不过好在症虽险却顺,如今只要好生休养,再无劳累,便可确保无虞。”
      周瑜听过这番话,心里有了思量,又到榻前看过孙权。她高烧未退,脸还潮红,呼吸却比之前平顺了很多。周瑜给她掖了掖被子,又亲手换了额上的帕子。他心里一时万般滋味,原本在江陵城外孙权的病已经好了七分,如今会这般多是为了自己。
      周瑜是又气又叹又痛,只是尚有旁人在此,他也不好有余的动作,只站在孙权床边默默不语。却不多时,就有紧急军务报来。周瑜对练师等嘱托数语,也就匆匆离开。

      又过了两天,及至昨夜,东吴已接连得了襄阳、武陵二郡,孙权也已醒转过来。可与此同时,陆逊也听说,昨天周瑜在主公房里发了很大的脾气。陆逊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丝毫想象不出他动怒的样子。
      周瑜注意到他看来的目光,偏首向陆逊笑了一下。这笑极为平常,可不知怎么,陆逊却想起周瑜中箭那日,孙权看过箭头无力起身时的苦笑。
      这一日,陆逊陪同周瑜处理完一应事务,时间倒也尚早。陆逊是第一次看周瑜处理军政两务,百十来件事情,竟也不过两个时辰就全办好了。各方军报妥妥帖帖的批阅完毕,放于案几一角,新定南郡的内务也毫无偏差。陆逊不由感叹,周瑜真乃治世之奇才。
      周瑜已有两夜没睡,此时着实是累了,最后一份奏报送走后,他撑着头倚在案边。
      “公瑾大哥,我扶你进去休息吧。”陆逊说。
      周瑜轻呼了一口气,原还想去看看孙权,却在准备起身的瞬间改变了主意。好似有一柄烧热的利剑在搅动他的患处,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倒入肺里又引来两声咳嗽带动箭伤,一时之间连他都不由瑟缩了一下。
      这是伤口在疼吧?周瑜此时已不甚清楚,他只觉得全身都鲜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中,每一呼吸、每一阵风吹来都是痛的。
      模糊之间,周瑜感觉到陆逊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又听见陆逊惊呼,“公瑾大哥!你发烧了!”
      周瑜竭力使自己保留一份清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陆逊稍显焦急的神色,定了定心说道:“麻烦你先扶我回去,叫个大夫开两剂退热的药来,切不可让旁人知晓。”
      “好!”陆逊扶起他,“小心。”
      周瑜这才发现自己竟使不上力气,勉力站住,却有一大半都压在陆逊身上。
      陆逊一路说着“小心”,小半段路竟使周瑜大汗淋漓,然而他额上身上都是冷汗,冷风一扫更加重了寒意。
      陆逊将将扶他在床上躺好,又盖了被子,反手关窗,这才忙出去找大夫。
      周瑜在榻上闭目,昏沉不已,却无法入睡。伤口时时作痛,每每在他入眠的边缘将他拉扯回来。他只觉四周一片昏暗,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好似有一面漆黑的墙壁朝着他压下,墙面一味向下却始终压不到他,只让他觉得心里烦躁不已。他想抬手推开,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
      “……公瑾大哥!公瑾大哥!”陆逊连叫了他数声。
      周瑜渐渐有些意识,想起自己这是在军营,不,是在江陵,前天新下的南郡江陵城,泉儿还在病中,不知如何了,应该去看看她的。他昏昏沉沉的想。
      就在周瑜意识混沌的时候,只听陆逊说道:“大夫,快来看看!”
      周瑜只听了这一句,便又昏沉起来。半昏迷中,似乎有人将他扶起,小心的喂他喝药。药汁苦涩辛辣,却也将他的神识拉回了大半。
      “伯言?”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的面孔好一阵才清晰起来。
      “公瑾大哥!你醒了!”陆逊喜不自胜,“你都烧糊涂了,怎么叫都没反应!不说这个,先把药喝了。”
      周瑜喝了药,向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天还没亮呢。”
      周瑜依稀记得自己让伯言扶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大亮着。他问:“还有多久天亮?”
      陆逊道:“总还有个把时辰。”
      “卯时初刻叫我起来。”
      “大哥,你还是休息吧,大夫都说你本来就留有病根,如今又添了新伤,若不好好休养,恐怕日益重了。”
      周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现在主公卧病,我再称病,谁来统领三郡事务?荆州,不可有失。”

      到了卯时初刻,陆逊尚未去叫人,周瑜已经收拾整齐出现在他面前,昨夜的苍白与虚弱,好似都是一场梦幻。
      “伯言,你来晚了。”周瑜对他笑说。
      周瑜衣袂翩然,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陆逊反而吃了一惊,“大哥,你没事了吗?”
      “会有什么事?”周瑜笑说,“襄阳乃是要地,元直与子龙同守才能万无一失,今日一早便要给元直饯行,还不快随我去。”
      陆逊“哦”了一声便随周瑜出去,和众将一同送徐庶出城,周瑜还陪饮了三杯壮行酒。
      回到府衙又是一天事情有的在忙,周瑜这一日出入府衙军营,当真好似无事一般。陆逊跟在身边心中起疑,偏又看不出一点端倪。
      到了下午太阳将将西斜,这一天的事情全部忙完,周瑜又吩咐了下了近一个月的安排,和明天的具体事情,这才要起身回府。
      陆逊尚不放心,众人散后,他留在最后一个,眼见周瑜理了理案头将要起身,动作却不似白日里那样流畅,透着小心,还有三分不支。
      陆逊连忙上去扶了。
      周瑜对他笑了一下,道:“有劳。”
      陆逊扶了周瑜回内宅,又命人端来伤药,见周瑜喝了睡下,他却犹疑着不敢离去。
      当初拜周瑜为师,虽说是和主公打的赌,但他心里也确实是愿意的。周瑜的声名,他早年便有听说。原本还有五分疑心盛名难副,来到主公帐下陆逊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此等人物。凡遇事由,只要能得周瑜指点两句,没有不水到渠成的,就是干戈也能化成玉帛。更难得的是,不论同僚因何事求助于周瑜,周瑜从不推诿,事后也不居功,就像不曾说过那些妙语一般。如此才智人品,陆逊当真是敬服不已。
      这边周瑜在榻上闭目,他虽知道陆逊未走,却敌不住高烧未退,稍一合眼就很快陷入了混沌。梦梦醒醒之间,竟很难分出何为现世,何为幻境。
      陆逊见他躺在榻上毫无动静,不免担忧,上前一探,这人果然额头滚烫,似是比昨天更重一层。只是这人脸色苍白,看不出是发热,旁人只当他是重伤失血而已。
      陆逊忙出门叫了大夫,折腾了一夜,到了三更天时,才稍有好转。陆逊守着,丝毫不敢离开。
      却是第二天卯时刚到,周瑜便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撑了一下没能起来,倒是惊动了倚在榻边的陆逊。陆逊上前扶住他,“师父,你还是休息一天吧。”
      陆逊向来只叫“大哥”,从不以“师父”相称。若不是周瑜实在不好,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周瑜也知道他这次是言语郑重,却还是说道:“伯言,我没事,你也明白。”
      “只歇一日,又有什么妨碍?大哥难道连一日都信不过我?”
      “非是我信不过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歇了,主公必然会知道;以主公的性情,定是强撑着也要起来。我躺了这一日看似没有妨碍,却会使内外动荡。再说,我也无甚大事。”
      陆逊无言以对,他想起曾有一日主公宴请诸臣,酒过三巡之后,孙权戏言道:“公瑾最不可信的一句话就是‘我没事’。”
      周瑜强撑着硬要起身,陆逊也只得扶他起来。
      这边收拾停当,周瑜一转身见陆逊目中担忧。他上前拍了下陆逊的肩膀,“不必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一身洁净白衣,比上他的脸色竟看不出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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