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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石湖巧遇孙桓,吴郡互诉衷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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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有四子。长助,曲阿长。次谊,海盐长。并早卒。次桓,仪容端正,器怀聪朗,博学强记,能论议应对,权常称为宗室颜渊,擢为武卫都尉。——《吴书》
次日,周瑜又陪孙权去了一趟孙策墓上,而后两人绕道去了城外的石湖。
石湖也无甚特别,不过是当年越王勾践曾于此屯兵攻吴,加之风景不错,略有微名。但石湖距吴郡十八里,四周风光名胜又不多,来的人倒是很少。
且说往湖岸西南而去,有一桥,名越城桥,是观赏湖光山色的极佳位置。孙权现在便站在这座桥上,水光船影,田野村舍尽收眼底。不过,这些都不足为奇,引起她兴趣的反而是桥下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坐在岸边手捧书卷,念念有词,可脚却很不安分的踩水。若是只此而已,孙权看一眼也就罢了,只是那踩水的少年脚上还穿着鞋子,在水花之中来回践踏早就湿了个透。
孙权觉得有趣,便使从人去问。
“小子!你那鞋都湿透了!”孙权的亲卫朝桥下喊道。
那少年仿佛不知这人是喊自己,仍旧看着书,踩着水。
孙权笑笑,自己下了桥,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把鞋弄湿可是有什么缘故?”
少年一个高蹦起来,回头去看孙权,还没说话,又低头去看鞋,一看之下又蹦了起来,“呀!糟了!鞋又湿了!”
孙权忍俊不禁,“怎么?你的鞋总湿吗?”
少年见眼前之人仪表不凡,好好的行了礼,才说道:“常在河边看书,总是玩着玩着鞋就湿了。”
“你为什么要在河边看书?若是在桥上,不就不会湿了。”孙权说。
少年说道:“桥上人来人往,看不好书。”
“那你也可以坐在树下田间,怎么就看好水边了?”孙权又问。
少年朗声道:“昔年姜太公渭水垂钓,张子房圯上受书,无一不是在水边。”
“你是在等明君?”孙权问。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和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孙权观他举止不俗,仪容端秀,是个可用之才,再看之下又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看向身边的周瑜,周瑜对那少年问道:“你可是已故的威寇中郎将孙河孙伯海之子?”
那少年奇道:“你认得我父亲?”
孙权这才想起来,当初孙河过世,家中寡妇幼子就迁往吴郡定居。又因孙河虽是孙氏宗亲,但系出旁系别枝,家中又再无成年男子,当初迁居建业时,这家人便也就留在了吴郡。孙权对那少年说道:“你可是叫孙桓?”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谁?”孙桓问道。
孙权说道:“你父亲曾领庐江太守,当年跟随我大哥平定吴郡、会稽,破过李术,后来我三弟去世,他往宛陵指责妫览、戴员保护不周,你猜我是谁?”
孙桓打量了她一番,看了看周瑜,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从人兵士,这才说道:“你是当今吴王孙权孙仲谋?”
“是,不过算起来,你父亲是我堂兄,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父。”
孙桓规规矩矩的一拜,而后问道:“叔父为何会在此?”
“我来看看我大哥。”孙权说,“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家在那边。”孙桓伸手一指。
孙权看去,那边果然有一农家小院,“我记得以前,你住在城中。”
“以前是在城里,后来叔父迁都建业,母亲觉得住城里花费太大,就搬来了这里。”孙桓说。
孙权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孙桓家离石湖不足百米,家中只有两个仆役,很是清俭。孙桓之母没想到主公莅临,倒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孙权道:“夫人不必忙了,我也只是偶然路过。我记得每年都有使人来给夫人送当年用度,怎么清俭若此?”
孙桓之母说道:“阿桓年小,日后还要娶妻生子。虽说他是旁系别枝,但到底是宗室子,日后娶妻时,不可薄了聘礼,丢了主公的脸面。因而那些钱我都替他存下了,打算日后娶妻之用。”
“夫人如此为权着想,是我思虑不周,”孙权道,“我观阿桓有大志,夫人可愿他到我帐下效力?”
“能为主公效力,自然是他的福分。”孙桓母说。
孙权又使从人给了孙桓家不少银钱,然后让孙桓收拾行礼先跟她回吴郡城中,另一边安排人将孙桓家迁往建业。一番事情下来,也已天晚,今日本来是要和周瑜游湖,如此一来是不可能了。
回到府中,孙权问过孙桓功课、让他下去休息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周瑜看着孙桓从她屋里出去,推门进来,“满意吗?”
“博学强记,器怀聪敏,论议应对都很好。”孙权倚在软榻上,轻咳了两声,“我老了,吴国需要阿桓这样的年轻人,才能国祚绵长。”
“你才刚过三十就说自己老了,我可还比你大上七岁。”周瑜端来汤药,“先把药喝了吧。”
孙权看着药碗叹了口气,“你看着还和那年在曲阿时一样。”
周瑜道:“明天要不要歇一天?”
孙权来了精神,“我听阿桓说,石湖边有一上方山风光极好,不如明日去吧!”
“你……”周瑜本想劝她,话到嘴边变成了,“好。”
第二天孙权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周瑜,那人就坐在她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着我?”孙权问。
“不是说这几天要都陪你吗?怎么敢不看着你?”周瑜对她微笑。
孙权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上他的脸庞,“你很少这样笑。”
“很少吗?”
“你笑起来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这两天却有些‘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意思。”
“回眸一笑百媚生?”周瑜笑说,“这句话有意思,不过像是形容女子的。”
孙权心说,本来就是形容杨贵妃的,不过被她不小心剽窃了一把。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光,早已不是早晨。孙权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到午时了。”周瑜说。
“我睡了这么久?”
“昨天你也累了。”
孙权眸光黯下来,“今天不能去上方山了。”
“明天再去也一样的。”周瑜说。
“你一共就留这么几天。”
周瑜却道:“幸好你起得晚,本来备了样东西,想你要是早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给你看。”
“是什么?”
孙权洗漱起来,周瑜带她到了中庭,庭中树木繁花还是旧时模样。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拉着孙权的手走到面光的一处,“来,看地上。”
地上是树荫形成的影子,影子印在庭中的青石板上,如泼墨挥毫一般。孙权放眼看去,是一个边缘不甚整齐的“泉”字,就像是墨汁阴染宣纸造成了那些微参差的边缘。
孙权难以置信的看着满园草木,又抬首看天,再看周瑜,“这是怎么弄的?”
“喜欢吗?”周瑜问。
“嗯!这个好难!”
“喜欢就好。”他的笑不悲不喜,难言其意。
这一天周瑜和她在屋内弹琴论议,光阴安静。
孙权倚在他身上听琴,听着听着突然问道:“公瑾,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
“什么事情?”
“有的时候,你只是笑,不回答我,是什么意思?”
孙权突然一问,周瑜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权低着头,绕着手指,“比如我以前问你,怎么都不主动吻我的时候,你就那么回答的。”
“回答什么?”
“就那么一笑啊!”孙权抬起头说。
周瑜不觉好笑,无意间勾起的嘴角若春风拂柳,“那是因为对我而言,你太宝贵了。”
“借口,喜欢一个女人哪有不想吻她的道理。”
周瑜拨弄琴弦,并不答她的话。
“干嘛又不说话,”孙权撇向一边,“莫不是你嫌弃我?是不是因为刘备……”
话音未落,孙权人已经被箍在了对方怀里!嘴巴被他的双唇堵住。周瑜的吻并不热烈,甚至是温柔,可她就是没有一点推拒的余地。放在他胸前、因惊讶而想推开对方的双手,随着他的吻,抱上了他的脊背。就在她呼吸开始急促的时候,他反而放弃了这样缠绵而深切的热吻,转而细碎的亲吻她的面颊和耳际。孙权对这种事的经验实在太过缺乏,原本抱着他的两只手渐渐失去力气,向后倾斜的身体完全是因为对方拥紧的手臂才没有躺到地上。她根本无力反抗,就像是第一次与他亲近的那个夜晚。
额头,眼睛,鼻尖,脸颊,下巴,徐缓而温柔。渐渐,他从左到右轻快的划过她的嘴唇,轻触却不深入。他的挑逗已经让她难耐,可就在这时,周瑜停下了所有动作,扶她坐好,理了理她褶皱的衣衫。他那淡然温和的脸庞,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权愣了,傻傻的眨了眨眼睛,一股怨怼的怒气蹿上来,“喂!”
周瑜轻缓的说道:“男人对女人这样,是因为欲望和后代,我不希望将这样的目的加诸你身,也不希望你这样认为。我爱你,仅仅是因为你而已。”
孙权的气焰被瞬间熄灭,她小声问道:“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孙权嘀咕,“你说‘没事’的时候。”
被言之凿凿,周瑜笑了。
孙权拉了拉他的袖子,“刚才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什么?我爱你?”
孙权点头。
周瑜一笑,倾身在她耳畔低语,“我爱你。”声音若琴,清透低沉。
孙权的脸和眼圈同时红了,心中一时千回百转,万般滋味。
周瑜明白,却无法劝解。他心中微叹,捧过她的脸,在额上轻吻一记。
孙权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里蹭了又蹭,“当时要是……说不定咱们的孩子也像阿桓这样大了。”
周瑜认真的说:“不会,要比阿桓小上两三岁。”
孙权抬头,“这么认真?”
“对你的事,怎么敢不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