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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碧眼儿呕心沥血,小霸王中毒身死 ...

  •   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创甚,请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三国志·吴书一·讨逆传》

      孙权恨透了用毒之人,不知是何人发明了那样阴狠的毒药,让人伤口不得愈合,受尽折磨,侵蚀脏腑而亡。
      她的桌案上、身边的地板上都堆满了书简,一卷一卷皆是医书,可即使这些书卷她早已能倒背如流,还是找不到解毒的方法。大哥前日还对她笑言要进兵许昌“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大业指日可成!”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难道今天大哥就要去了吗?
      事情还要从昨日说起。
      那时她正跟在周瑜身边巡视军营,教练士卒,突然收到消息,孙策遇刺了!在那一瞬间,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了来报信的士卒数遍“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她几乎要把那个匆忙跑来的士卒晃傻了,要不是周瑜制住她,她还要继续问下去。
      “快回去看看策兄!”周瑜说。
      孙权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军营外奔去,起步太过着急,竟直接扑倒在地。此时她也顾不上丢不丢脸,爬起来拽过一匹马就奔回府去。
      回到府中,孙策好好的坐在那,没有想象中的血迹,除了腰上正在被大夫包绷带以外,哪都好好的。他的脸色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仿佛只是不小心被刀锋划伤了手指。
      孙权心里一松,两腿发软,劈坐在地。
      紧随其后赶来的周瑜扶她起身,向孙策问道:“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没事、没事,”孙策爽朗的摆了摆手,“幸好有幼平在,那些刺客什么都没干成,已经都挂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权自言自语了两句,“幼平兄也没事吧?”
      “没事,幼平神武,倒是我丢脸还受了伤。”孙策毫不在意的说。
      “哦,那就好,”孙权看到孙策腰间的绷带,朝大夫问道:“我大哥的伤势怎么样?”
      大夫道:“回二公子的话,主公的伤口很浅,只是皮肉伤,但……”
      “别说!”孙策突然出声制止。
      孙权大为紧张,“快说!”
      “这……”大夫为难。
      “你且说,大哥若为难你,有我为你担当!”孙权道。
      大夫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砍伤主公的刀上有毒,致使伤口不能愈合,恐怕还会……”
      “还会怎样?”孙权急着问。
      “还会不断溃烂,及至深入肺腑侵蚀心脉。”大夫说。
      “你胡说!”这是孙权的第一反应。
      “小的不敢!”大夫连忙跪下。
      孙权一把抓过孙策的手亲自号脉,一时只觉得天地都没有了颜色!自小爱护她的大哥、爱嘲笑她的大哥就要这样伤口溃烂而死吗?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埋没在一堆医书里了。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书房的,只记得心中的那个信念——一定要找到解药!
      埋首书简中的孙权,没有听到她离开之后,孙策和周瑜的对话。
      “瑜,我有一事想与你相商。”孙策难得的认真郑重。
      “策兄请讲。”
      “我膝下只有绍儿一子,尚在襁褓,不足以继我大任,我想将大事托与兄弟,还未有定论。”
      周瑜先问大夫:“主公中的毒当真无药可解?”
      大夫慌忙叩首,“小的无能!”
      “还有多长时间?”周瑜问。
      “多则数月,少则数日。”大夫说。
      “你下去吧。”孙策稳稳当当的挥退大夫,对周瑜说道,“瑜,我不愿自欺欺人,生死有命,在上战场的第一天,我就有这样的准备。”又道:“四个弟妹中,我最属意权,但她到底是女儿身,若没有这件事,她本可以与你成双成对。黄祖落脚之处,我已探得,又逢曹孟德出兵官渡,我只待迎得天子,便要将她许你。她对你用情至深,我不想为了江东而使她一生孤苦。女扮男装难道能一生吗?就算能,又是什么样的委屈?可三个弟弟中,偏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虽然旁人常说翊弟与我肖象,可我深知翊弟为将尚可,若托以大事,恐怕江东基业尽毁。”
      “我知道,”周瑜敛眸沉吟,“此事还需问过泉儿自己的意见。再说不到最后一刻,你也不可这样轻言生死。”
      “权……”说起这个妹妹,孙策笑了,“若是问了,她一定会一肩承担,权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明明自己还需要别人保护,却总想保护别人。”
      “若是论私心,疆场危矣,我亦不愿让她涉险。”周瑜劝道,“你还是先安心养伤,我吩咐下去遍寻名医,未必就无药可解。”
      “瑜,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孙策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想将江东托付于你。”孙策见周瑜皱眉,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不止王佐之才,而且这样权和江东都可以保全。”
      “你何必让我为难。”
      “我不是让你为难,事到如今,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我不姓孙,这是第一点。又年轻难以服众,若是继你大业,军中老将必不听我调遣,到时江东一样危如累卵。”周瑜道,“不若你将大业托与子弟一人,我自当尽心辅佐,如此才能保全江东。”
      “如此,就只能……”孙策道,“瑜,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瑜没有听孙策要拜托的事情就已经明白,“我答应。”
      孙策释然微笑,“那就好。”

      孙策所中之毒和昔日周瑜在巴丘被箭头所伤之毒同出一系,但又更为古怪,实为旁门左道,典籍之中根本没有记载。只说光凭脉象判断出其中掺杂的多种毒药就十分困难,再要找出解药实在是难之又难。
      然而孙权日以继夜的埋首医药,仍是妄图找出解毒之法。
      “公子,你歇歇吧,这样是要熬坏身体的。”练师劝道。
      “公子,主公身子重要,你也一样重要,不要再看了。”艳春也说。
      “公子要怎样用功好歹先把饭吃了。”绾合说。
      “自从主公受伤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公子连续三日不吃不睡,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淑婵说。
      孙权充耳不闻,翻了这卷,再去拿那卷,手边竹简上写写画画,已经不知道改了多少遍了。
      “周将军来了!”涉水看见来人心中大喜。
      周瑜低头看了看短案上的饭菜,叹了一声,坐到孙权身边按住她的手,“泉儿,你若病倒了,谁来为策兄解毒。”
      “不会的。”孙权随便答了一句,又去翻书。
      “策兄一时半刻尚不要紧,我也命人去寻元化先生了,你先把饭吃了。”周瑜又劝。
      孙权不去理他,像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书卷上,“快了,就快了,就快找见了。”
      “泉儿……”
      周瑜话尚未说完,只听孙权一声大叫,“是这个!就是这个!!!”
      她抽了一卷没写过字的竹简,奋笔疾书,“就是这个!大哥有救了!”
      “真的?!”周瑜惊喜万分!
      孙权目中精光闪耀,“真的、真的!大哥有救了,练师,快拿这个药方去让人煎服外敷,快……”话还没有说完,孙权两眼一翻向后栽倒。

      天已三更,周瑜去看望过孙策,就一直守在孙权房里。今天她突然晕倒,是将他三魂吓走了七魄,好在大夫说只是劳累过度,在床上歇几日也就没事了。也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熬三天三夜终是找出了解毒的方子。
      “大哥!”孙权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本来含情脉脉望着她的周瑜被吓了一跳。
      “别起来,策兄没事,你那方子已经用下了,是你自己还在发烧,好好躺着。”周瑜笑说,“可饿了吗?绾合她们还在外面候着,给你备了药粥。”
      “不行,我要去看看!”孙权掀了被子就要起来。
      周瑜眼明手快按住她,“策兄都休息了,要看也是明天。”
      “我不放心!”孙权挣扎。
      “泉儿!”周瑜说,“你别紧张。”
      “我……我……”孙权说着已经呜咽。
      “策兄不会死,我还在让人找元化先生,大夫说你从小落下的虚症,劳累过度就会发烧晕厥,要好好休息。”周瑜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的药方很好,用过药后大夫看了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没事了,你先放松。”
      烛光下,孙权的瞳孔微显暗绿,渐渐泛上水波,先是嘤嘤的哭声,最后她忍不住掩面大哭。
      “没事了,泉儿,没事了。”周瑜拦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我好怕,我好怕大哥会死,就像那时父亲一样,就像那时我没能救得了父亲一样!”孙权痛哭失声。

      孙策的伤本也不重,没有几天就活蹦乱跳了。孙权亲自看过两次伤口,确实愈合得很好,现在只剩一道很浅的疤痕了。可是,她总觉得孙策的脉象不对,心脉有渐弱之象,可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缘由。
      正巧此时周瑜分布在外的耳目找到了华佗,为保万全,还是让华佗来再看一次。
      华佗捻须半晌,“毒已攻心,无药可救,孙将军应该已经有吐血的迹象了。”
      “怎么会?”孙权难以相信,“我开的解毒药明明对症!”
      华佗道:“药是对症,只是毒性蔓延极快,你开出药时已经深入脏腑,因此虽然外伤愈合,却侵蚀内里。”
      孙权整个人被摄去了魂魄。
      “权?权!”孙策咳了两声,随口吐了一口血在地,神色倒一点无异。
      “大哥……”孙权先是出神,渐渐难以控制情绪,扶着孙策的手臂跪坐在地,“大哥!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若告诉你,即便无药可救,你也一定会拼命去想办法。”孙策脸上是孙权从没见过的温柔,不是昔日如太阳般的夺目,而是月色的柔和。
      “大哥,你不要死!大哥!求求你!不要死!”孙权大哭。
      “权,你听我说,我有一事,现在一定要告诉你。”孙策先向华佗问道,“华先生,我还有多久?”
      华佗道:“我能开出药方为将军延缓毒性蔓延,不过,那也至多只有十日。”
      “我知道了,足够了。”孙策对孙权说,“权,我要将江东托付与你。”
      “我?”孙权说。
      “对,希望你不要怪大哥自私。”孙策说。
      “不是,可是……”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孙家子弟中只有你可继父兄之业。”孙策郑重说道。
      孙权定神,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了,我明白大哥的苦衷,不会怪大哥的。”
      孙策拿过印信和虎符,“这些就交给你了,明日我就为你行冠礼,宣告你长大成人。以后大哥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我已托付瑜,他会替我照顾你的。”
      “大哥……”
      “别哭。”孙策对华佗道,“先生,策还有一不情之请。”
      “将军请说。”
      “权身体不好,大夫说是幼时落下的虚证,策不敢强留先生于吴中,只求先生能暂住一段时日,待权身体康健再行云游。”
      华佗道:“二公子自幼与我有缘,说起来也算我的弟子,即便将军不托付与我,我也当暂留数日。”
      “那就好。”孙策说。

      冠礼结束后,孙策就一直卧病在床。起先几日还能行走,三五日后,连起身都不能了。他自知命不久矣,唤来吴中文武官员,将孙权郑重相托,又对张昭周瑜各嘱咐了一翻。
      大乔一直守在他的床边默默垂泪。
      “阿靓,我对不住你,”孙策说,“我恐怕就要走了,我走之后,权自会善待你,你要将绍儿抚养长大,不要让他另作他想。”
      “妾身知道,绍儿日后若有所成,便是二公子麾下将军;若无所成,我只愿他有几亩田地,做个富贵公子。”
      “那就好,”孙策说,“你自己也要保重。”
      “嗯。”大乔泪水连连。
      “去叫瑜和权过来。”
      “喏。”
      孙权和周瑜进来,大乔知道孙策最后要嘱托军国大事,退了出去。
      孙策握着孙权的手,对周瑜说:“众兄弟里,我最疼这个妹妹,偏偏她最聪明,最后我也只能将未尽之事,托付与她。瑜,咱们多年兄弟,客气的话,我不与你说了。自小我就胡闹,没有你稳重,今天就再让我胡闹一次。我毁了你的大好姻缘,可即便如此,我也要你照顾权一生一世。你答应我,不可让权如我一般死于非命。再答应我,若非权寿终正寝,你都要守在她身边,不可让她出半分危险。”
      “我都答应。”周瑜说。
      “大哥。”孙权呜咽。
      “权,我知你和瑜两情相悦,大哥不能为你们成婚了,如此这般是大哥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大哥死后,你别难过,瑜会代替我陪你一辈子的。”孙策说着话,手指渐渐松了,最终垂落在榻边。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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