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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长白鬼事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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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摇头,他咦了一声,慢慢的开口:“我也不是怀疑他不是濊周,只是。”柳生盯着那叔侄俩,那叔侄俩还在默默无语中。濊秦看上去很痛苦,他摇着头,想要靠近濊周。柳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一句台词,贱人就是矫情。他摸摸大白的长毛说:“我闻到了两股一样的鬼气,这里还有一个濊周,如果是濊周的话。”
柳生说完,闭上了眼,顺着另一股鬼气走去,飘忽不定的游荡在一个个小隔间里。柳生在寻找着。
大白想了想没跟着柳生过去,他看着眼前的叔侄俩。在突然一个时刻,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开始争吵了起来。大白开口叫濊周:“濊周,我们离开吧。”叫完濊周,大白又开始喊:“柳生,柳生,走了,你快给老子出来,跑哪儿玩去了。”
濊周停住了跟濊秦的争吵,他回头去对大白说:”我要走,但是他要留下来。”濊周指向了濊秦。濊秦扑过去,抱住了濊周,他恶狠狠的说:“谁也别想走,你要把我留下来,你就得留下来,你别想着离开我。”这两只鬼魂厮打在了一起。单纯的厮打,谁也忘记了自己是魂魄。
大白叹了口气,觉得事儿不能这么办了,他抬起大爪子按住了这两只鬼,他拎起濊周说:“别玩了,等柳生回来,我们就走,他留这里。”大白朝着濊秦仰仰头。濊秦被按在地上,他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喊:“不,你把他给我,给我。”
大白拎着濊周,看着柳生不见的方向,想着柳生去哪儿玩了。
柳生确实在玩了,还玩的好好的。他穿过了几个隔间,在最后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濊周。这个濊周没有了双腿,手不自然的放在身边。他看见柳生过来,弯弯的眼睛看着柳生问:“你是谁?”
柳生站在那儿,认真的打量眼前的这个濊周。这个濊周不是那个濊周,这个濊周眼神里跳跃着春天和善良,语气柔弱又认真。柳生蹲下来,他回答:“我是柳生,你是濊周,你,怎么在这里?”
濊周环顾了四面的石头:“有一天我醒来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这里真黑啊,没有灯,每天都有人跟我说话,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韶普和我叔叔呢,怎么不来接我,我不想在这里。”
柳生看濊周的眼里沁出了泪花来。
柳生伸出抹去濊周的眼角的泪花,他尽力的哄他:“他们都来接你了,你别再哭了,我也带你去看看每天都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柳生心里想,带你去看看另一个自己。濊周的魂魄分开了,一部分永远停留在他死的那个时刻,依旧是善良软弱的濊周,一部分是在漫长的寂寞的压制下疯狂成长的魂魄,不知道化为了什么模样。这漫长的时光里,因为寂寞,他的魂魄分为了两个自己,柳生想,濊周把这个软弱的自己遗弃了,他常常陪这个自己说话,可是从来不见他。
柳生轻轻的托起了濊周,飘了出去。
大白正举着大爪子一下一下的拍着濊秦的头,濊秦说一句话,大白就拍一下。正拍着,就看见柳生过来了。大白还看见了柳生托着的那个濊周,他看了看自己爪子上勾着的这个,又看了柳生手上托着的那个。大白听见柳生手上托着的那个高兴的叫自己:”韶普,韶普,你终于来接我啦,这里太黑了。”
这是大白熟悉的语气,这是多年前喜欢跳舞,天真的以为自己是狐仙儿的濊周。
大白的手一抖,他爪子挂的那个掉了下去。
濊秦更是呆住了,他看看眼前这个,又看看柳生手里的那个,叫了好几声:“濊周,濊周。”
大白和濊秦以为自己这是遭遇真假美猴王了。
从大白爪子上掉下来那个濊周指着柳生手里托着的那个,对濊秦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原本是一个魂魄,他柔弱又可悲,只不过我不要他了。”濊周又问濊秦:“你要他吗?”
濊秦闭着眼,他的面目狰狞苦痛,似乎咬牙切齿过了一会儿回答:“要。”
濊周等来了濊秦这个答案,又问他:“你还要我吗,你看我这个样子,早就跟你爱的那个面目全非了。”
濊秦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他沉默着,大口的喘息。
濊周似乎不得到个答案,并不甘心。他执着的问:“你要我吗?”
濊秦喘息好久,才回他:“要。”
濊周指着柳生那边的那个,又指指自己:“你又要这个,又要那个,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古人都知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要的太多了。”
柳生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说:“我说,你们是不是也问一问我这边这个的意思,你们现在好歹,也算是,算是三个鬼,不算三个,也算两个半吧。”
柳生手里的那个濊周,似乎已经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懵懵懂懂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和濊秦你一言,我一语。
大白那边的那个濊周走过来,他走到柳生旁边,朝着柳生点头:“麻烦你了,现在你可以把我交给我这个自己了。”他朝着柳生的张开手,柳生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意见反对他要回自己,也就把自己托着的那个交到了濊周手里。
现在两个濊周面对面了。一个惊叫:“韶普,韶普,我是濊周,他是谁啊?”一个淡定的对大白说:“韶普,你能把濊秦放开了,我想要跟他说几句话。”
大白看了柳生一眼,柳生示意他把爪子松开。
大白便松开了爪子,慢慢的朝后退了一步。
濊秦站了起来,他盯着眼前的两个濊周。
一个叫着他:“叔叔,我要出去,我的腿不能跳舞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濊秦,我们说说,我跟他你只能选一个,选我的话,我就陪你留下来,而我手里的这个就要消失了,再也不见了,选他,我就从这里离开,把他留在这里陪你,永生永世,你们呆着这里像我这样呆着这里。”
一个濊周的手紧紧的掐住另一个濊周的脖子,他说:“我数到三,数到三,你不选,我就掐死我手里这个。”
柳生张了张嘴,他伸出了手,似乎想要阻止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拉了拉大白的长毛。这不是他的事儿,多插手也无用。
濊周开始倒数:“三。”
他手里的另一个濊周惊慌的叫:“韶普,韶普。”大白动了动,柳生拽了把他的长毛,朝他摇摇头。
濊周继续:“二。”
濊秦看着眼前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迷恋的究竟是哪一个,迷恋这样的柔弱,迷恋这样的决绝,还是单纯的对一个叫做濊周的人的执念,执念成魔。他的心里惶惶然,不知所措,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却不知道去拥抱哪一个。
濊周的口型刚张开,濊秦已经脱口而出:“我选后者,我选你手里的那一个。”濊周松开了手,他说:“那么祝你万年好合。”
濊秦看他弯弯的眉眼笑了笑一下,他拉着自己选的那人,心里却为这笑迷惑了。他身边的濊周似乎是受了惊吓,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叫:“叔叔,叔叔。”
另一个濊周挥了挥衣袖,毫不留恋的朝着出口过去,他走到大白的身边时说:“韶普,走吧。”大白瞥了一眼濊秦和他怀中的那个濊周,小心的把柳生放到自己的背上,走了出去。
他们出去了,濊周指着那个阴阳伏羲图的眼睛对大白说:“你去按一按它的眼睛。”大白伸出两个大爪子按了按那两只小眼睛,门又关上,濊周又说:“你把那两只眼睛扣下来吧。”大白顺手也就扣下来了。
柳生趴在大白的背上咕咕的吐着水泡问:“濊周,你杀了另一个自己,你们都会消失的,你,怎么知道濊秦会选择后者?”
濊周弯弯的眉眼不笑而笑:“男人谁不喜欢菟丝花,尤其是一个做帝王的男人,再爱,也容不下谁骑到他的头上去,也许,濊秦更喜欢濊周的依附和柔顺多一点,甚至害怕这样的濊周消失。”
大白驮着柳生朝着上面游过去,濊周跟在他们身边。
柳生想了想,又忍不住问:“要是濊秦选了你呢?”
濊周想都不想的摇头:“不会。”
柳生再问:“万一呢?”
濊周沉默了半晌:“也许我会陪他留下来。”
柳生长叹了一口气,他肯定的说:“你不是不爱他的。”大白钻出了水面,走上了天池岸边,已经是深夜了。大白摇摇身上的长毛,他眯着狐狸眼说:“这也是濊周,真正的濊周,濊周的内心就是这样儿,濊周从小被当做一个帝王培养,哪怕是后来被濊秦夺位,怎么会完全的柔弱又善良,只是濊秦看不清楚而已,他只看清了自己爱的那一面。”
濊周坐在天池岸边的石头上,他遥望天上的星辰,天上的星辰很漂亮,他说:“我也不算是爱他,做这个帝王多辛苦,苦苦撑着一截子朽木,我不愿意,就让他做了,陪在他身边,还了他的帐。”
柳生叹了口气:“这简直就像是个计划,太精妙了,你分出来一个自己困住了濊秦。”
濊周眉眼笑得弯弯:“是不是个计划谁说得清楚。”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做了个儒雅鞠躬的动作,笑着对柳生跟王韶普说:“夜色这么好,不如我来为二位跳一段舞。”濊周说完,就跳起舞来。
他跳起舞来,跟他平时的模样是不一样的,时而妩媚多情,时而清灵乖僻,时而灵动,时而诡异,简直就像是一个多变的妖精,在舞着这山间的风,山间的雨,山间的美丽,山间的萧条,山间的野兽,山间的精灵。
柳生终于明白的为什么大白说看濊周一曲舞,杜丹花下死也值得。
柳生有些如痴如醉了。
大白悄悄的找了柳生一块好皮,伸出爪子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我说,别太入迷了哈,你可算是半个有主的人了。”
柳生正看如痴如醉,濊周突然戛然而止。他停住了舞蹈,笑了。濊周挽了挽袖子说:“我要走了。”
大白翻了个白眼说:“你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四六不懂的,你去哪儿,你还是先和我住几天再说吧,虽然你不怎么哭哭啼啼了我不太习惯,可你还是我兄弟。”
濊周看着黑夜里黑漆漆的长白山,他说:“不,我一刻也在这山里呆不下去,呆在这里,我会疯的。”濊周说完,已经朝着要走的路走了好几步。
大白叫他:“我说,一路好走,记得兄弟王韶普,还想看你再舞一曲。”
濊周回过头来,弯弯的眉眼带着笑意:“好,狐仙儿,只是再也没有后花园了,就别再偷偷摸摸的看了,狐仙儿,我走了。”濊周的身影消失在长白山的漆黑是夜色里,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