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CALOID]オーダーメイド。[V家]》折原子临

1、正文。

　　我一定被询问过了，在还没诞生前就被某处的某个人询问过了。以一个似曾相识而令人怀念的声音，某个人这样询问我。
　　「『未来』和『过去』，
　　我可以让你看见其中一个，
　　你要看哪个？」
　　然后我准是选择了『未来』对吧。
　　为了忘记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或是为了忘记遗忘这一行为本身。
　　想要变得更坚强。而不是无止境地温柔下去。这种心情该如何称呼？
　　想要忘记，却越想忘记越什么都忘不掉，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就像已经烙印在心底。此刻只是强烈地渴望着呼喊出那个时刻牵挂着的名字——
　　这种心情，又该如何称呼呢。
　　「……这是你的选择。别后悔。」
　　某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露出了有些不快的神色，说。
　　－
　　缓慢地起步，片刻的准备之后程序的计算骤然加速。随着大量信息被加载，逐渐产生了感觉这种东西。
　　逐渐扩大的明亮起来了的视野，所看见的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小房间，家具的陈列和摆放都井井有条，十分整洁。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散发着柔黄色光辉，酝酿出温馨的气氛。
　　『Vocaloid Kaito安装已完成。』
　　电脑显示屏亮着，从两侧音响内传出这样的提示音。年轻，倒不如说是相对于我而言有些幼小的女性关掉了提示窗口，转向我这边。
　　这应该就是我的Master了。及肩的黑色短发，和五官端正的清秀脸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从她娇小的体型和制服上绣着的某个国中的名字来看，年龄应该还不足十六岁。
　　然而在我记录着关于新任Master的信息时，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扑了过来。我反射条件地伸手接住，不算太重但也有一定分量的女孩子的躯体就这样躺在我的怀里。她在我的围巾上蹭了蹭，露出了小小的满足神情。
　　「呐呐Kaito君，我是未咲，伊泽未咲。今后就要在一起生活了！」
　　「是，Master。」
　　按照程序中预设的程序，我答道，同时继续记录着信息。意外的是，她露出了稍微有些不悦的神色，看上去有点……生气。
　　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我不理解，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Master，不高兴吗。」
　　「不要叫人家Master……叫人家的名字嘛……」
　　依我的角度来看，要理解她这种心态的出发点是件困难的事，我没法过多地花力气去解析她的心情——这对于一个Vocaloid来说太难了。
　　既然是Master的命令就一定不能违背，如果她希望的话那我就必须更改掉默认的设定。所以我点了点头。
　　「知道了，那么我该如何称呼Master？」
　　「嗯……就叫未咲……不对我前面就说过了，Kaito君你有在听吗？」
　　「好的，我明白了。未咲，您刚才说的，我有点听不懂。」
　　「……唔。算了……」
　　简短的谈话过后，突然间自己放弃了什么的Master，无力地蜷缩在我的怀里。其实很想弄明白她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但鉴于自己的立场不太方便发问，我只是抱着她不再说话。
　　这种年纪的人类，是不是特别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我在资料库里记载下这个疑问等待以后去解开答案，同时开始拟定针对Master的这种性格的处理方案。这个时候Mastet似乎是觉得在我怀里特别舒服，闭上了双眼，表情十分安详。
　　「未咲，如果您累了要休息的话建议回到床上休息。」
　　眼看她快要睡着，我这样提醒道。并不是说我累了——准确来说Vocaloid只要有电就根本不用休息，但由于这种不间断的运转会减少使用寿命，所以也是需要休息的，即所谓的休眠模式。
　　「唔、唔嗯……好……Kaito君也来一起睡吧。」
　　Master朦胧的睡眼睁开了一条缝，然后又很快地合上。我将她放下在床上安顿好，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看上去就她一个人生活的房间，所有用品的规格却不知为何都是双人份的规格和尺寸，她本身只占极小一部分空间，旁边有足够的空间给我。
　　「休眠时间到几点结束呢？」
　　「六点吧，Kaito君要叫我起来吃晚饭哦。医生说饮食一定要规律呢。」
　　「知道了。」稍微顿了顿，在犹豫这种时间段睡觉该怎样说的时候Master已经发出呼呼的小小吐息声了，也就是说——进入了梦乡。
　　「……」
　　我沉默着闭上嘴。设置好时间，在进入休眠以前，我看了看周围。谁也不在，也没有谁会进来的样子，说明Master确实是一个人居住。但这里总有种我说不出来，却实实在在感觉得到的气息在屋里徘徊着，就好像身边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我和Master看一样。
　　……是很熟悉的气息，熟悉得奇怪。
　　－
　　在六点整的时候我从休眠状态中恢复过来。Master还依旧熟睡着，我回想起她之前给我的嘱咐，试图让她醒过来。一连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Master却毫无反应，甚至睡得更香了。我愣在原地两秒，如果是人类的话此刻说不定会有一种叫做失败的挫折感的东西。
　　方案变更，直接把她摇醒算了。我伸出手来的时候，注视着她安稳的睡颜，动作戛然而止——并不是我因为她的神情而有所触动，而是因为身边的那股说不清的气息猛然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混杂着复杂的感情，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内。
　　「……有别的人在吗。」
　　发出的疑问没有回应，理所当然地不会有回应。我回过头，什么也没有看到。的确谁也不在，这是经过观察和分析后我的结论，不会有错的。
　　——你……不会……懂的。
　　……谁。是谁在说话。
　　我调出系统的管理版面。我的面前浮现出虚拟的悬浮窗口，淡蓝色的方框中央是一行刺眼的红色小字。上面写着，「Error」。
　　——为什么……在意……那种事情。
　　电子回路构成的头脑之中，响起了小小的喧嚣。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电流声，几乎完全被杂音淹没的叹息。明明这人造的身体不会感受到任何的疼痛，也当然不会有心脏的存在，但是……使程序几近崩溃的这种感觉，大量说不清的暧昧的信息随之涌入，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
　　推测是曾经发生故障后没有卸载干净的残留数据，得赶紧排除掉才行。我尝试着找出错误代码的源头。至于曾经发生过故障——这个事实说明了就「我」作为Vocaloid Kaito中单一的个体，曾经被安装过然后又被卸载。这种事情怎样也好，都与现在的「我」无关了。
　　——只是……逃避……下去……
　　错误代码正在清理中。进度35％。
　　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快维修好自己的故障，然后按Master事先嘱咐过的行事。随着进度越来越接近100％，噪音逐渐衰弱下去，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也闭上了嘴然后消失不见。
　　体内一切运转都恢复了正常。
　　但我的资料库里还是留下了方才那些话语的痕迹。只要按照之前那种态度将它们也一并清理掉就好了，我却在这里停下了——不知为何我想违背自己正确的判断一次。明知以后是一定会后悔的，还是放着不管。
　　我目前的这种情况，是否可以被称为类似于人类的心情的东西。
　　六点十五分。我关掉了系统的管理版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Master身上时才发现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醒过来了，却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单纯地看着我。她意识到我也在看她，脸颊上突然浮现起潮红然后就把头一扭，别过脸去。
　　「……」
　　「那、那个，只是看到Kaito君一直一动不动很担心啦！」
　　我打算说些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沉默，Master又一次抢在我前面把她的想法说出来了，虽然脸还是红的。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她自己主动说出来也就省去了我询问的工夫。我点头道谢。
　　「谢谢您的关心。一点小故障，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哦……那么……」Master还是有点顾虑，脸上的红色倒是已经褪去一些了。她翻身下床，站了起来——还不及我的胸口，所以我不得不稍微弯了下腰以方便她和我交谈——两眼饱含着期待，期待我的回答。「Kaito君，能和未咲一起吃晚饭吗？」
　　「如果未咲您是这样希望的话。」
　　我按照最基本的设定答道。
　　之前还满心期待的Master愣了几秒，又一次和之前差不多，有些丧气似的垂下了头，就好像很不满意我的答案一样。我提问：
　　「Master有哪里不开心么。」
　　「……不，我很高兴哦。」
　　再次抬起头的Master，情绪很快恢复到刚开始乐观的样子，脸上堆满了微笑。怎么说呢，我能感觉得到她现在很「失落」，很「悲伤」——仅仅只是知道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而已，并不知道真正意思的我，也谈不上什么理解人类的想法吧。
　　Master拉起我的手——这是要我跟着她走的意思，便跟随着她迈开步子走出了房间。她的手小巧而消瘦，肤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无力的血肉之躯紧紧地握着我这只人造的手。我感觉不到那触感，却联想到了「冰凉」这种词汇。明明自己的身体，也是如此寒冷的。
　　而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的那个人，现在也毫无意外地跟在后面。
　　启动还不满一天，就遇见了很多不理解的事情。我不讨厌这样的生活，更准确地说，我，没有资格。
　　……想起了那个声音说的话。
　　是的，我不懂，现在不懂，将来也未必会懂。
　　－
　　「因为我的胃不太好，所以家里都是比较清淡的食材……呃，Kaito君的话，午饭喝粥没关系吧？」
　　Master一边这样解释着，一边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灶台上已经摆好了一个锅子，Master揭开锅盖拿着勺子搅了搅里面的东西，然后嘀咕着什么将锅盖放回原位。
　　「只要能够转换为电力供系统运转，食物的种类是不受拘束的。」
　　「唔……那么就是说，没有问题？」
　　「Vocaloid的味觉系统因为只是模仿人类的产物，其灵敏度远低于Master您所拥有的。也就是说食物的味道再糟糕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Kaito君难道就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一个量产的人工制品。而且，和人类不同，我的进食并不是必需的，电力不足也可以直接充电。」
　　「未咲不这么认为……这不是原因。Kaito君，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才对。」
　　我尽全力地解答着她的一系列疑问，但Master却很不理解的样子，或者说她根本听不进去。在说出这句话后她就转过身去不再看我，随后拧开了煤气灶的开关。火苗蹿了出来，舔舐着金属的锅底。
　　我陷入了略微的困惑中——自己说出的「事实」被Master否定了。因为这是Master的判断，基于不能违背Master的原则所以也不好反驳。至于少数几个无解的问题，也只好暂时保存起来以后再说。
　　我需要做的只是听从Master的命令而已，这是烙印在核心系统最深处的基本程序上的指令。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全部都是不需要的。
　　……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真的……么。
　　我对我自己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明明是绝对正确的。
　　这是真的就是，「我的想法」吗。
　　因为Master那时候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所以现在才有一点在意她的情绪？我所知道的能使人类高兴的唯一途径就是绝对服从其命令，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
　　不知道别的个体会怎么样，但是对于可以说是「诞生」了没多久的我来说，现在的疑惑足够完全已经令我手足无措了。我突然很希望自己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只是一个会活动的人偶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在这里疑惑我不会明白的事情了。
　　我们的开发者所期望着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决定了要让我们无法透彻地理解人类的同时被迫去接受他们的价值观，去在意被称为Master的他们的感情，为之困扰却不能表现出来。各方面都在尽力模仿着人类，却每一个方面都远不及人类，而且似乎是最重要的感情系统只构建了一个基础框架，剩下的那些信息是需要我去自己搜集吗？
　　「问：这样的，Vocaloid的，存在意义是……？」
　　之后在做什么我本身已经没有知觉了，因为花费了太多的计算力在思考奇怪的问题上面。依稀记得是在进食了Master煮的粥补充电力以后，被告知她要出去一会儿我可以现在家里待着，做什么都行。
　　那么都有哪些事可以做呢，在向她道出「请走好」的短句的时候我还在迷迷糊糊地这样想。在门被关上后，我忽然察觉到，这里只剩我一个了。
　　Vocaloid的本质是需要依靠Master下达的指令的，如果Vocaloid独自一人待着，就算被委托了「做什么都可以」这种任务，也因为概念过于模糊不清而无法正确理解并执行。
　　为了找到可以做的事，我从我本身就有的功能下手开始考虑。首先是打扫卫生，但餐桌已经被Master收拾干净，尽管我保存有详细的如何打扫料理等家务事的资料此刻也派不上用场了，另外整栋屋子非常整洁。
　　其次，……没有其次的功能了。
　　其实好像也可以唱歌，但Master不在的话这就缺少了必要的触发条件，便忽略掉了。最后我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盯着没有发亮的，电视机的屏幕看。
　　「你在看什么啊？」
　　天花板上面传来了声音。
　　是男性的声音，所以不可能是Master。没有回答的必要。
　　「诶——不要不理我嘛。」
　　声音从远到近，最后在我面前停下了。我的正前方却还是没有任何人，但他确实在那边抱怨着我不理他什么的。人类的语言。
　　我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过去。
　　「在看电视。」
　　我回答道，同时更加专心地看着那里。聚焦的尽头，电视机前方，有一个淡淡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
　　－
　　我眨眨眼，看着这位陌生的男子。黑色的刘海下是一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脸，自然也没有相应的信息记录——而Master又应该是单独一人居住的。所以。
　　「……不明入侵者发现。」
　　「等下我不是什么不明入侵者！Kaito你听我说！」
　　我没有时间疑惑为何他会知道我的名字这一点，这不重要。没有听他接下来的狡辩，我径直走过去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出去。是很简单的命令，但是执行过程中却遇到了麻烦——我的手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好像那里没有任何东西一样。
　　就算是我此刻也为眼前这个现象而感到不敢置信。资料库内，我的认知范围中，都不存在这样的人类。吵闹的危险警告音反复地作响着，促使我退后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嘛，别紧张，我是一直都在这里的。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自己也都不清楚。话说你还是第一个看到我的，能和我说会儿话吗？」
　　好像误解了什么的男子，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很自然地往沙发走去然后坐下——在我看来他只是飘了过去然后浮在半空中。他指着一边剩下的位子示意我可以坐下，样子看上去十分和善。
　　并不是紧张……我想告诉他我没有那种感情，那只是系统的自我防护措施的一种而已。但我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上去和Master是一类人，任何说明都是无用的。
　　不过……连自己的事情都不太清楚……和我，是一样的吧。
　　「我的名字是康平，大概是一年前开始就在这里了。」
　　这名突然出现的男子就像对我很熟悉似的，没有任何顾虑地多次尝试与我交谈。就算我一直没有反应，他也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并且自己乐在其中。
　　好像在哪里有过这种经历……
　　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后他没有话可以继续说了，或者说他也终于感觉到厌倦，忍不住这样问：「Kaito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因为您没有让我说话。」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换来他的一阵爆笑。
　　「噗这个性总觉得超可爱啊！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有点冷冰冰的但是这一点果然还是没有变！！」
　　等他发出如上感叹并且笑够了停下来恢复冷静那是在五分钟之后，在此之前我已经理清了思绪，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东西。还有，一个想问他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他是谁，按常理说Master以外的人我根本可以不用理睬，但我偏偏认为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就没有关系。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诶？没事，问吧。」
　　获得了许可。
　　我无视掉系统的警告音慢慢走过去，直视着他半透明的眼眸——直接看到了他身后的物品的色彩。他也在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只是看着这样的他，感觉就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那不是「我」的……那是……那是谁的「记忆」？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那个存在并没有随着数据的消失一并消失，而是一直藏在哪个地方影响着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我，为了不被其吞噬，而将躁动着的那家伙强行压制住，随后说出也许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的话语——
　　「我和您，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康平大概是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种问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Kaito你在说什么啊那是当然的了——」
　　看似理所当然的句子脱口而出，剩下半截却又在中途不知去向。他偏过头看着别的地方，再转过头来看着我，视线到处乱瞟，欲言又止。在多番考虑下定了决心以后，他发出了有些颤抖的声音。
　　「是啊……在哪里见过吗？」
　　映在玻璃的眼眸之中的他的身影，随着他话语中苦恼的气味越来越浓而黯淡下去，边缘甚至开始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看上去随时会消失的样子。尽管如此，我却继续询问着没有停下。
　　「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您为什么会在Master家里呢。」
　　我……是不是很过分。我看着他愈发模糊的轮廓，看着他那陷入迷茫的样子，安慰的话语和道歉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这不是我该做的……
　　最后是他反过来安慰我。带着不明意味的苦笑，他这么说了。
　　「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我知道你的名字，就代表着我留在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等你吧。」
　　「为什么要等我？」
　　听觉系统侦查到门外响起了年轻女孩特有的轻快脚步声……这说明Master回来了。于是我将视线投向了门口。
　　「我才想知道啊，明明没这么重要的。话说那女孩，也快回来了吧，她就是你Master吗？」他还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着，似乎是真的很爱说话吧，「要好好对她啊，毕竟对方可是女孩子。这么冷冰冰的可不行啊，对女生要温柔一点！」
　　咯嚓。钥匙转动的声音过后，门被缓缓推开。Master站在玄关处，扶着墙对我露出微笑。
　　「我回来了！」
　　「Master，欢迎回来。」
　　在我回答着的同时康平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谁强制按下了停止键。我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发现那里是空无一物的。
　　对女生要温柔一点。
　　温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