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原形是灯

2、【二】重逢

　　许真撞见陶然的那天，所有电视广播报纸报天气时都用了同样的一句话：十年来最晚，A市终于入梅。

　　黄梅天到了，和雨量一起大起来的，是压抑的坏心情。许真踩着地砖，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却不料还是被旁边骑着车经过的人溅了半身水。道歉声传到耳中，她也无心计较，电影院就在眼前，她照旧刷卡取票，再去柜台抱一大袋爆米花——又要拿伞，又要捧零食，手上还得拿着票，手臂上挽着包，许真一下子觉得局促起来，想去个洗手间，那些东西也不知放哪儿，更不知该请谁帮她看一看。

　　于是她不免俗地觉得有些孤单了，身边的一对对，不管是情侣也好，闺蜜也罢，总有个照应，只有她，孑然一人。

　　许真想，这时候有个人陪着就好了，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却又马上变成，唉，你怎么这么自私？

　　可乐太冰，许真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电影算不得顶顶精彩，情节安排有点显而易见的匠气，但她并不太介意。一个人只要有了看电影的心情，电影的内容就并不是那样重要。大概女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并不一定非要爱不可，而只是想要一个方向，和一个同行人。

　　散场的时候雨恰巧停了，许真总算解脱，把伞收好套上袋子放进包里，一下子手就空出来。电影院附近的大超市好像在打折，许真顺着人群往里走，一直到排排货架间，还是被人流挤得有些狼狈。有的人来买东西，有的人来躲雨，她并不喜欢热闹，这超市里人声鼎沸，她有些闷得透不过气。家里纸巾快要用完，想想接下来没有外出，许真从货架上挑了一大包抽取纸巾抱去收银台付了钱。

　　出来的时候许真看到了陶然，然而，其实一开始她以为那是林城。

　　许真也是突然才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有点像。

　　沉浸在这样的惊诧里，她都忘了跟陶然打个招呼。倒是陶然好像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来和许真对视几秒，好像是认出了她，朝她抬了抬眉，笑了一下。

　　许真想，可惜陶然不认识林城，不然她可以对他说，你真不知道你多像他，总是看着人突然就笑起来，眼睛一弯，笑得很甜……想着想着却又一下子灰心起来。谁知道呢，也许陶然也没那么像林城，是许真看谁都像他，或者说，是她在每一个人身上找林城的影子吧。

　　许真这才醒转：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林城了，可这当真不代表，她都忘记了。林城不是许真的，从来都不是。许真不肯承认她有多想拥有林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要，却要而不得，多痛，多骚动。可歌里也唱，“有些人没法去恨，只能舍得。”她当年舍掉了林城，和陈哲在一起，那时她可以不让自己想起林城，可当陈哲也和她分手，她像一条被放生的鱼，忽然不自在了起来。

　　陶然却已经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看了我那么久？”

　　许真的心事被这声问话打断，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在想你的名字。”

　　“陶然。”陶然看着许真笑，“你叫……徐真？”

　　“是许真，许仙的许。”许真笑了，她故意说自己忘了陶然的名字，可其实她记得，陶然觉得他记住了她，可他其实却是忘了。

　　“好巧。”大概是没别的话说，又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陶然脸上的笑容倒是一点没减，只是蹦出来的两个字未免显得有些干巴巴。

　　“嗯，我也只是路过。”许真举了举手中存在感强烈的大包纸巾，“顺便买点东西。”

　　“你接下来去哪儿？一起走吧，如果下雨还能帮你撑个伞什么的——这个看上去不太好拿。”

　　许真实实在在心跳了一下，她想大概这个就叫“心想事成”。她正好需要一个人，正好这个人她还不讨厌，何止不讨厌，甚至以前还有点喜欢。陶然在那时候就是个好好先生，许真的朋友还总喜欢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一副好脾气。显然这好脾气到现在也没改——虽然许真不喜欢自来熟，可谁会拒绝雨天偶遇的一个旧友？

　　“好像很多年没见了。”

　　“是啊，那时候我还没毕业呢，这都毕业三年了。”

　　“你应该比我小不少吧。”

　　“前两个月刚过了生日，我25啦。”

　　“……那我比你大了七岁。”

　　许真吃了一惊，她倒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过算起来也差不多，五年前她二十岁，去那家咖啡馆打工时刚刚跟陈哲恋爱，陶然看上去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现在已经过了这好几年，他又不是不老怪人，只是没想到比她大这么多。“这倒一下子看不出……你长得年轻。”

　　“你也还是那样子，基本没变。”

　　许真一听这话就笑了。这话确实好笑，她不知道陶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自己知道她变了多少。一个人从校园里走出来，被周遭的环境影响、改变，生活轨迹，生活目标，以及需求的东西，都在变，怎么可能不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