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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偶遇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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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三五两下,就把那堆脏东西完全按死在那个漩涡里。
最后水面上只浮起一个巴掌大的泡沫,随着波涛涌动的河水,飘向了没有尽头的远方。
这个世界,终于干净了。
青衣站在船头,闻到那股腥味极重的河风中俨然夹杂着一丝青草的芬芳,让青衣仿佛置身于草海之中,身心愉悦。
由于青衣已经不是第一次草菅人命了,所以青衣自以为这次是自己处理的最干净的一次。
当然,每次咱们说自认为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
比如说,当青衣拍拍手转身收工时,突然有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白衣公子,长身玉立,器宇轩昂,
面容约莫凡间男子二十六七的年岁,神清骨秀,皮色白净,比不得包星星秀气貌美,但五官精致英朗,也委实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这种紧张的时刻,任凭谁都没有心思进行艺术品观赏。
青衣刚转过身就发现船上竟然又多了一个人,这种惊吓可想而知。
其程度惊悚程度完全可以与你明天就要成亲了,而到了今天晚上你爹妈才告诉你,把你许给了村里最丑的二癞子当老婆媲美。
青衣哆哆嗦嗦将船杆子抱在胸前,哆哆嗦嗦的望着对方,然后用哆哆嗦嗦的音调问。
“你,你是谁?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都不吭声?”
青衣突然出声,竟然使得对方也被吓了一下,不过倒不似青衣这么不镇定,那人楞了一愣后,微微一笑:“请问姑娘,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幽州码头?”
原来是个要过河的客人。
搞清楚对方来头后,青衣也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因为谁知道他刚才躲在里面做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青衣甚至对其动了杀意。
在她的心里杀一个也是杀,杀几个也是杀,正是因为搞不清楚自己已经杀了几个,所以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她肯定魂飞魄散千儿八百回也不够算的,不如索性也给他一个痛快,早早的去跟刚才那公子团聚。
不过毕竟是滥杀无辜,青衣再是胆大也心有余悸,尽管她在心中不断的劝服自己,反正只是个渡河的客人,从黄泉路最后到幽州码头,路上意外多的去了,他若在这里死了,那些清点人数的差人也只当他是运气不好罢了。
李宣淮常说青衣心软,做不了大事,这倒是不假。
她已经将匕首握在手中,按在了腰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其实船早就靠岸了,你竟然什么也不知道吗?”
对方又是一愣,神思游离了一瞬,才缓缓道:“一路睡了过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难怪刚才从船舱里出来时感觉到空旷了许多,连说话声音也难得闻着几句。”
他拿着折扇撞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装作懊恼的样子,而青衣琢磨着他语句之间的含义,心中又多生了一团疑云。
她望着他的容颜再仔细瞧了瞧,便发现了问题。
这男子的双目生的是极好的,可惜却是毫无神采的银灰色。
“先生的眼睛可是盲的?”
被人点中身体缺陷,那白衣公子倒也淡定的很,他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在下的确是个瞎子,若是在下说话做事给姑娘带来什么不便,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
白衣公子谦虚有礼,温文儒雅,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当然,也不能光凭他嘴巴说,就上了他的当。
青衣将背在身后的匕首拿了出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正是涨潮的时候,船身一起一伏的厉害摇摇晃晃。
青衣走到他眼前,把明晃晃的刀刃放在他的脖子前头比了比,这把刀原是别人给的,说是神仙的物件,专门用来宰牛的,如果拿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也一样管用,包管这白刀子一进去,他就直接嗝屁,连吭都不会多吭一声。
而那人像是当真看不到,一双眼睛眨了眨,透过青衣的脸颊,望向了天河交接之处。
嘴角勾了勾,笑的有些不明深意。
“忘了多问一句,姑娘为何还不下船,刚才我迷迷糊糊听着,好像有些吵闹声,莫不是谁与姑娘发生了争执?”
“我是这渡船上的渡娘,自然不能跟你们一样,船到岸了就可以下去。”
青衣说完,将手上的刀收回了衣袖,整个过程中那人完美无缺的笑容上未露出半点破绽,青衣心想既然他什么都没看到,就放过他算了。
这便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也快走吧,你走了我就可以下班了。”
白衣公子的眼睛眨了眨,银灰色的双瞳比之前稍微亮了一些。
压了压衣袍,摸了摸手上的碧色竹棍,飘飘然地笑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这就离开。”
说完,白衣公子杵着竹棍,循着下船的路径,转身离开。
幽州码头,一辆青衣从未见过的牛车,停在杏子林外。
牛车上周围没有任何侍从,所以很难去猜测牛车究竟是在等人呢,还是只是被它的主人随意抛在这个地方。
白衣公子上踏板的时候,船身又一沉了一沉。
他一个踉跄,差点一脚踩空,幸好青衣手脚利落,赶紧将他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但是由于动作幅度太大,青衣的衣襟爆开,两个白白圆圆的东西从衣服里面飞了出来,“噗通噗通“两声,以先后秩序均掉入猩红色的血中。
“我的……”此时青衣想去捞那两个馒头已经悔之晚矣,已经一个大浪打来,两个馒头在水面浮了浮,很快就没了影儿。
白衣公子倒也听出了掉了东西,赶紧关切道:“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还能不能找的回来。”
“找,怎么找啊,”青衣一脸茫然的埋怨道:“你是不知道这河水多厉害,掉进水里以后连爹妈都认不出来,算了,就当我倒霉,你也真是的走路也不小心点。”
青衣的指责让白衣公子面露难色,他上前一步,微侧着头说:“我刚才用鼻子嗅了嗅,姑娘藏在怀中的东西可是包子?看来在下是把姑娘今天晚上的晚饭给毁了,阿弥陀佛,实在罪孽深重。”
“不是包子,是馒头。”青衣很无语的第二次对别人解释了一遍,馒头和包子味道和手感都差别很大哎,为什么大家总是先看到包子,才看到可怜的馒头。
白衣公子重重的点了点头:“对,是馒头,只是在下在想,既然毁掉了姑娘今日的晚饭,不如由我做东,请姑娘一同用膳,以表亏欠。”
青衣不好对对方直接说其实那馒头不是用来做晚饭的,所以随意诹了个理由想要回绝,倒没想到那白衣公子十分执着,一定要邀请青衣吃饭,不然良心就不安,恐怕还会彻夜不眠。
“我这眼疾受不得心中急躁,若是整夜不眠,怕是眼睛的病会更重了。”
原本是他对不住青衣,再这么说下去青衣倒觉得是自己欠了他的,该抹脖子上吊才赔的清楚。
既然已经对对方打消了疑虑,去吃一顿饭自己也亏不得什么,青衣被他说的烦了,便一口应了下来。
两人上岸以后,白衣公子才做了自我介绍:“宋一夫,淮南人,今儿早上才死的。”
青衣正正经经的朝他拱手,又想起他眼睛是看不到的,于是又将手放了下来。
“青衣,无姓,已经死了有两百多年了,也是淮南人。”
宋一夫嘴角扬了起来,眼睛好看极了。
“我还以为青衣姑娘是实打实的阴司人,没想到跟我一样都是从外边来的,而且还是同乡。这下倒是好了,免去了很多初到异地的陌生感。”
青衣摸了摸鼻子,见到老乡也不显得十分热情,她支支吾吾的又与宋一夫扯了些别的事情,才了解到现在凡间两百多年后的变化有多么大。
宋一夫虽然是初乍来到贵地,非但没有一丝对阴司的怯懦,反而一派自然。一路上,他不断的询问青衣阴司的风土人情,居民生活是否安居乐业,最后竟然还追问到了十殿王爷身上。
说到十殿王爷时,原本夸夸其谈的青衣闭上了嘴,只道:“我一个小小渡娘,虽然是事业编制,但是上头高层的事当真不是很了解,你问我也没有用啊。”
“嗯,我就是有些好奇,以后要在这里长期待着,能摸清楚上层的脾气才方便做事。”
青衣好奇的扭过头:“你原是不赶着走的?”
乖乖,青衣遇到的人大多是迫不及待赶着第二次重生的,遇到不想离开这里的人,还真是头一回。
“我瞅着这儿挺好,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能听的外面人声鼎沸,很是热闹,想必这是块适合安养的福地,我又何必赶着回凡间去受苦。”
那是因为你是瞎子,根本看不到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
此时青衣扯开了帘子一脚,看到生着三头六臂的美女站在菜市场门口骂街的,看到一团分不清是男是女的生物,正在胭脂店中将老板的试用品全都往那张长的无比像屁股的脸上涂抹了一遍……
青衣可没觉得这里好过,乌七八糟的乱成一团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说呢,傻人有傻福,瞎子有瞎子的好。
过了一会儿,牛车停了下来,青衣搀扶着宋一夫下车,眼前的金碧辉煌将她的心小小的刺了一下。
千岁楼,全阴司最高档的酒楼,传说中在这里你想吃什么都能吃的到,但是想要进这里一次却要用卖器官十次的钱才能进的来。
青衣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不靠卖身,也不靠卖器官,也能来这种地方踩踩风,这心里一个激动,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儿。
青衣的手还没离开宋一夫的手臂,所以宋一夫感觉到青衣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他立刻问:“怎么,是不是这地方不好,可是我才听说……”
他将脸一沉,唤出两个侍从来,不由分说道:“不是叫你们预定最好的酒楼,怎么办的事,现在还不赶快换地儿。”
“别,算了,”青衣赶紧拉住宋一夫,心想这种地方要用卖十次血的钱才能来一次,千万拉住他别让他走,否则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地儿了:“这里,挺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有点儿贵。”
她揣摩了一下宋一夫的表情,担心他其实是走错了地儿。
万一真是走错了地儿,他又没带够钱,那么他们届时用完膳,估计就该直接被千岁楼里的厨子抓去腌渍成作料现场出售了。
宋一夫的脸上倒没什么异样,只是反问了一句:“看上去你好像挺想进去的。”
青衣瞅了一眼千岁楼的金字大招牌,心里跟猫爪子抓似的,恨不得立刻就进去。
但是,她还是忍了一手。
“其实,刚才…..我说的有点儿贵说错了,这里,挺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相当的贵!”
青衣改了一个形容词,身旁伺候宋一夫的两个孪生童子“噗嗤”捂着嘴笑了起来。
就连脸上只带着客套笑容的宋一夫,听到这句后续补充的话时,嘴角的幅度也拉的更开了些。
然后他说“我知道很贵,所以才来的。”
“你……”青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宋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