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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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台下只见铺天盖地一色纯白，层叠摞起的台阶彷如凝固的海潮，定格在波浪翻涌的那一刻，蔚为壮观，阮青遥每次来都不由自主赞叹一下造化神奇，竟能生出这般瑰奇景色，她平日里来得机会并不多，也不敢贸然闯入，所以远远在山下就长啸一声，希望能得到师父的回应。
啸声高亮清澈，穿云裂石，上透重霄，回荡在白水台上下，激起清越的回音。她一声啸毕，等待着师父的相和，却是迟迟不曾等到。她心中正在不安，身旁已经传出一声更清更亮的啸声，这一声直可怀云抱日，遏住雾散风行，只觉青山瘦尽，白水荡平，惘然间澄澈一清。
阮青遥听完，顿觉神明开朗，眼睛顿亮，不由反握住陆西苓手，道：“师兄，你可是恢复了么？”
陆西苓含笑点头，任她牵着手道：“已有七八成了。”
阮青遥心里一喜，眉眼之间顿时点染出欣悦之色：“真的？”
她喜不自胜，比自己的事还要开心的多，紧拉着陆西苓的手，唇边笑意止也止不住，陆西苓眸光轻轻一荡，见她激动情形，又是挽起一笑：“自然是真的。”
阮青遥不由傻笑起来，挽着他手一时停不下来，她忍不住扑到师兄怀里狠狠蹭了两下，将脸埋到了他怀里，陆西苓把她抱住了，被她结结实实蹭了好几下，这才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师兄笑什么？”阮青遥以前就经常和师兄这么蹭着玩，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看着师兄突然笑了这么一下有点奇怪。
“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情。”陆西苓温润一笑，替她将头发理顺了，“你还记得师父讲诗三百的时候，叫我们以鸟在树上鸣为喻做个句子么？”
“这个……”阮青遥掂着下巴，皱着眉抿着唇想了半天，还是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么？”
陆西苓憋不住掩着唇又笑了两声，方闪烁着碎光望她：“你不记得了？当时你还做了个很了不得的句子呢？”
阮青遥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了，但还是隐约觉得自己说出来的不像是什么好话，下意识左顾右盼转移话题：“嗯……这个么……”
陆西苓仍然浅笑盈盈，好看的眉轻轻一动，掩唇笑道：“看这样子，你果然是不记得了……当时大家所做，不过是鸟歌于树上，鸟啸于树上，独独你一个人……”
“师兄我们还是快点上山去吧！”阮青遥不等他说完，很是急切地牵着他往上走，边走边道，“师父这么久还没有回应，想必是出事了，我们快别等着了，还是上去看看为好！”
陆西苓见她明显是想转移话题，只是但笑不语，阮青遥脸红一阵，拼命抓着他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见师兄仍旧体贴地没拆穿她的旧事，心里陡然一松，一阵风来掉下一层冷汗。
她小时候怎么能那么蠢呢！
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阮青遥难得这么不好意思，虽然刚开始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师兄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想不出来，那就不是记性不好，而是脑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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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排成一串跟在一个青衣男子身后，眼神之中虽有好奇，动作却很是守礼规矩。男子二十四五，相貌不俗，一双眼尤其灿灿有光，他拉着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缓步而行，如闲庭信步一般，姿态很是卓然。
“你们且来说说，以鸟在树上鸣为喻，可以做什么句子？”易承随意一看，目光正落在伏在树干上的比目鸟上，便悠悠然停下脚步，轻轻一点，出了个题考校这些小孩子。
小孩子们当时唧唧喳喳说起了答案：“鸟啸于树上！”“鸟歌于树上！”
易承听着他们吵闹，目光柔和下来，等落到一旁白衣清淡，眉目秀朗的男孩身上，却是不显地攒了攒眉：“西苓，你说。”
年少的陆西苓已经隐约可见日后翩然少年的风范，举手投足风华已现，他谦然施了一礼，抿着唇声音清润，仿佛流水潺湲，入耳便有种令人信服之能：“陈思王有诗‘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不知可以应得师父的题目么？”
从旁的孩子听他对答如流，不由目露羡慕之色，易承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不快，不冷不热道：“尚可，只是修习武艺为重，莫要将时间荒废在这些事上。”
陆西苓年岁虽小，却极是聪敏，明显察觉出师父的不悦，眼光不由一黯，易承转脸却是弯下身子，摸了摸身旁的阮青遥脑袋：“青遥可是想不出来了？”
阮青遥样子小小的，一张包子脸尤其嫩生生圆的可爱，她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易承唤她，才晃了晃脑袋扬起了脸，很严肃道：“我要说的都被师弟师妹说完了，我在想更好的。”
“哦？”易承眼睛一眯，对着她的态度亲近喜爱得多，“那我倒是要听听，青遥你有什么更好的。”
小阮青遥背着手很是自得地指着树上的鸟，肉呼呼的小手软糯的好像刚采下来的小莲藕，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是脆脆甜甜的：“最好的应该是这个——鸟在树上鸣：‘我是人啊！我是人啊！’”
我是人啊——我是人啊——人、人、人、人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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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遥想到自己当时虽然外表佯自淡定，但是内心却是自豪无比等着师父夸奖的蠢样，顿时恨不得再重回到自己六岁的时候掐死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鼓噪着一腔闷气将陆西苓拖上了白水台上，顶上唯有冰洞一个，闭着门静悬于此，经年不变任凭时光悠悠。
陆西苓此时却是不肯再上，轻声道：“遥遥，你先进去，我在门口等着。”
阮青遥心中微有迟疑，却仍是将他手放了，眉间一皱，略一思忖道：“师兄你先在这稍等，我进去问问师父便是。”
“也好。”陆西苓微微点头，面上笑容清隽，无丝毫不快之色，阮青遥心中也不由替他一痛，只是师父行事，她究竟不好评判，只面有忧色地看了他一眼，方咬定牙关推门而入。
门闭之时她侧眸瞥了一眼，却见师兄立在门口，白茫茫雪地中垂眼不语，面上表情悠悠荡荡看不分明，突然心里一跳，不知怎么更是难受了。
她敛眉进了冰洞，里面寒气涔涔渐渐沁入体内，竟是将她冻得有些四肢发木，她连忙将内劲绕着小周天走了一圈，这才暖洋洋恢复了平常。
她不敢轻易闯入，在门口喊了一声，冰洞内顿时盈耳的便是她的唤声：“师父？”
声音回荡在洞内，更显得这里寂无人声的冷清。阮青遥见得不曾有人答声，正准备往前再行，便听有人轻声咳了一句：“可是青遥么？”
“师父！”这人的声音虽极是虚弱，阮青遥却也极快地反应出来，这便是自己的师父易承，只是这声音入耳，分明极是气力不济，阮青遥心中慌忙一惊，脱口而出便是一声惊呼。
里面的人确定了她的身份，声音愈是温和了：“进来吧。”
阮青遥不多等匆匆往里更入，走到冰洞深处，看到里面坐着的闭目打坐的人，不自觉之间怔然立在四五步处，竟是一步都不敢再进。
“哭什么？”易承见她进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隐约中却有种不自觉地温和责备。
阮青遥不自知地低下了头，用手拭了拭双颊，竟发现不知何时她竟已然泪流满面。
只是她顾不得拭泪，三两步跪倒在了易承面前，扶着旁边的石桌哽咽道：“师父……是谁伤了你……你怎么……”
眼前的人哀毁骨立，宽大的衣服竟像是要将他压垮一般重重负在他的身上，露在外边的一只手已然瘦脱得只剩骨头，看着便是触目惊心。
阮青遥话没说完，眼泪已经下来了，她掩唇想止住一二，泪却是越盈越多，眨眼间已湿了衣袖。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易承的口气有些不悦，口吻很是责怪，却是亲切如父辈，阮青遥一咬唇低头拼命将泪忍了，方颤着声道，“徒儿不孝，竟不知师父伤重至此，徒儿……”
“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有什么不孝的？”易承不很高兴地掐断了她的话，坐直了身体，阮青遥想过去帮着扶一把，却被他轻轻一拂推到了一旁。
阮青遥见他挺直身子，竟是比正常之时瘦了一半，看着比之前盘腿时更加孱弱，心中更是酸痛：“师父，是谁……”
“没有谁。”易承将她的话砍断了，方默然往外边望了一眼，“西苓也在外边？叫他进来。”
“师父，你……”阮青遥见他又提到师兄名字，一时没想通，半响方见易承黯然道，“你们在下面我便听到了，只是没什么力气回应罢了。”
阮青遥想到少时师父的风采，只觉针扎一般全身痛不可名，忙不迭转身出门，一眨眼竟又是泪流满面。
陆西苓仍在外边站着，见她双目泪痕未干，便已经有了预感：“师父怎样？”
阮青遥摇一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半天才道：“师父唤你进去。”
陆西苓看她脸色，已经到情形不好，不多说就快步走了进去，可等他亲眼见到易承的时候，才真真正正是呆在了原地：“师父……”
易承抬起眼皮，仍旧是一贯的不冷不淡，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雪水，道：“坐吧。”
陆西苓站在原地一时竟是一动不动，一点反应没有，直到阮青遥扯他袖子，他才目光复杂地反应过来，找了个石凳坐着。
阮青遥比他更加激动，迫不及待就想问他病弱至此的原因，只是易承不容她开口，就已经冷冷淡淡道：“我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有愧于心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师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