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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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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BGM:A Silhoutte Of Doom
六合冢弥生见到一颗炸裂的心脏。
准确地说,它是属于健壮成年男性的心脏,肉块本应鲜红如鸽血,体积比她的拳头大上一圈。而现在,呈现巨人观初期,正在解剖室冰冷的福尔马林里浸泡。□□肌断裂,室间隔烙上眼球大小的洞孔,绽开瓣膜皮肉翻卷,蛛网般的裂痕凝结着条条块块的黑血。
这算什么,摧毁的星球,抑或一朵肿胀的、不再重开的大丽花。她被闪过的比喻恶心到,鼻息滞重。默默注意到她的不适,狡噛慎也向唐之杜志恩投递眼神,对方了意,将画面切换到受害人信息:
被害人:渡边海
男性 58岁巫女系统判定准建筑工程师
近期Psycho-Pass数值:under60
身体素质判定:健康
精神隐疾:无
既往病史:无
解剖分析:肾上腺分泌大量儿茶酚胺,血液冲击心脏大致心肌纤维撕裂致死。心肌细胞受高程度损伤,心肌中夹杂多处红玫瑰色血斑。内胆急剧收缩破裂,脑部神经损伤。
文字逐渐向下滚动,屏幕被犯罪现场照片占满。前一秒证件照上微笑的中年男人,仰躺床榻五官僵硬狰狞,双目圆瞪,嘴唇开到极限,牙板清晰可见,喉咙宛若深井。
“发现时间在昨晚,宾馆服务生前去查房,在门外问渡边海是否需要续时,结果没人回应。从解剖结果推论,死亡时间在凌晨三时左右。”宜野座伸元陈言道,两条纤长的眉毛始终蹙着:“根据宾馆人员口述,以及摄像头录像,渡边海独自一人来到房间,既没有出去,也没人进来。”
“他不是因惊吓意外致死吗。”
宜野座阖上双目。“在第一次接触类似案件时,我们的确这样想。”
“我们叫这宗悬案为‘伤心致死’。”这时候赖在身侧的佐佐山抱臂扭头,榛色眼珠挑衅意味十足地瞧她,好像要把她内心的恐惧逼出喉咙。“害怕的话就洗洗眼睛,回去安安心心接受治疗吧。小小姐,首次出勤就碰上连环悬案可不是吉兆啊。”
“连环……悬案?”她面无表情重复道,抬首瞥向狡噛慎也的求证目光里毫无情绪波澜。
“在此之前发生三起类似心惊致死案件,算上这次是第四起。我们也当做意外事件处理,直到在第三起案件的犯罪现场中发现了死者临终前的遗言。”狡噛慎也边说着,抽出正正方方的黑色软盘,替换放映机器里的那张。
六合冢弥生把目光投回屏幕,想要一睹究竟。然而这次屏幕完全消失——不仅仅如此,她惊异地环顾四周,警察局的黑色四壁逐渐分裂成碎片,荧荧闪着翠光消褪无踪,映入眼帘的是中世纪欧洲风格华美装潢。
朝阳笔直斜穿过镶缝金丝的酒红绒布窗帘,融入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巨幅油画悬挂于壁炉上方,拿破仑一手勒紧缰绳,另一臂酣畅高举,手心正好可抓住那缝阳光。而迸溅在被他战靴紧夹的马肚上的两点鲜血,为鬼斧神工的画工手笔更添一抹生动,好像下一秒,那匹马会奔腾不止,鬃毛与拿破仑的红袍流动到天际。
视线沿顺血迹向下,滚走过青翠山脊、赭色岩石,镀金画框,最终定格在被鲜血浸泡过的世界:
男人面目惊恐地躺倒在抛光的胡桃木地板,肋骨处被开了个血洞,视线从畅通无阻。罪魁被握在他浮现尸斑的左手里——一把违法私藏的手枪。
六合冢弥生蹲下身子,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金属枪身,指尖只穿过一团空气,才意识到这只是逼真入境的记忆投影。她仔细地观察着,明显经涂油保养的枪身反射着一匕清亮的光:“私人枪械,不是早就被违禁处理了吗?”
“左边不是重点。注意他的右手边。”狡噛慎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死者是经巫女系统检验合格的著名油画家,指缝里蓄积着混杂色彩的颜料,现今指尖代替顶尖的猪鬃笔,沾着自己的血液,在地板上写下一行潦草的阿拉伯数字,尾端几个数字已经与横泗的鲜血汇流,再也辨不清原貌。
“老头子名字叫伊藤……什么来着,等一会再看吧,快把这反胃的投影收回去。”不忍卒读般佐佐山光留的视线偏过被榨汁机肆虐的现场,屈指把按灭的烟头弹远。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绽露促狭笑意,打量全息投影里琳琅满目的艺术收藏品:“他留下的那串数字,蛮有可能是落在国外的账户?”
那些血色数字仿佛渗入她的眼底,唤醒记忆中枢,六合冢弥生感到脑袋里的音箱被无形的手指按下开关,连续不断地奏响一段旋律——有如糅合月光碎片的海潮一遍遍拍打沙岸——缱绻缠绵、恢弘堂丽,女高音温柔、震撼,华彩的花腔在这温暖的海波里回荡:Time to say goodbye……
“很抱歉,这串数字不会打开金库。”六合冢弥生不错眼珠地盯看那串数字,冷冰冰陈述道。“是数字简谱。”
若有细心者仔细寻瞧,便会发现此时此刻六合冢弥生的表情里相较方才,唇角微微翘起自信弧度,眸中墨色难掩敏慧的星光。只一瞬便又重回如初,像是一深潭不会惊起涟漪的死水。
方初开口便有拨云见日之势,意外拉进一个潜力无限的同伴啊。狡噛慎也不由睁圆双眼,隐隐约约的兴奋感如同细微电流,顺着脊柱流入脑髓。
“这么确定?”
“只是泛读过意大利歌剧历史,对那首歌印象很深。你们说职业病也可以。”六合冢微微作以停顿:“《Time To Say Goodbye》,距今已逾百年。翻译是《告别时刻》,亦可引申意义为《风雨相随》。”
“可以多介绍些?”在她讲述歌曲历史的过程里,记忆全息投影已经消散淡化,四周重回灯色晦暗的分析室。狡噛慎也撑着门框,眉目舒和,像静静沉入广袤深海的铅块,耐心垂钓更多话语。
她轻轻顿首,如同一个工艺严苛的朗读机,音调平淡精准无比地讲述:“弗朗西斯科萨托利谱曲,卢西奥库兰特图作词。最早由意大利盲人歌手安德烈波伽利在1995年演唱,但流传最广的是与女高音歌唱家莎拉布莱曼的合唱,成为20世纪末最为轰动的流行乐。在大约40年的和平时代里流传淬炼。21世纪30年代中旬,第三次世界战争在军队中一度传唱,通常作为送别曲。而那个简谱,则是这首歌的高潮部分,第三段伊始。”
“可以唱给我听吗?”
佐佐山接连他话尾打了个唿哨。
成排的机箱里风扇转动,声音如同虫群的嗡鸣。六合冢弥生定定地看向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狡噛慎也。为青少年特享的披坚执锐还没从她孤冷的深色瞳褪尽,狡噛慎也的目光柔和坚定,充溢着刺目的、志在必夺的自信,并越发深浓。他淡淡吐字,重复的话语掺入鼓励的成分:唱出来吧,唱给我听。
双颊肌肉冥冥感到有两道力量向上拉扯时她意识到自己露出冷笑,而悬于唇边的却是不打折扣的遵从:“是的,长官。”
自从进入治疗所后已有大半年未曾接触音乐,六合冢弥生像是积满灰尘的木匣音乐盒,偶然间被好事者从积垢结网的黑暗角落里翻找出来,并拧动脆如枯枝的生锈发条。她闭上眼,不顾结满身前身后的各类目光,仰颈清唱那首音乐的第三段:
Time to say goodbye 我将与你同航
paesi che non ho mai 那些我从未目睹
veduto e vissuto con te 从未和你共同体验的地方
adesso si li vivro现在我就将领略
con te partiro 我将与你同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