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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都在这里了 ...

  •   远行的人

      有些人还在身边,有些人已上路;有些人失散了,有些人仍相伴。
      题记

      我仍能记得很多,笑脸和味道,很多人的,但他们已不在。

      我的丈夫离开得早,那日他依旧开门上班,走时抬手披上那件深灰色的大衣,大衣上微微的烟草味和一些香水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之后他再没回来,留下了我和一岁大的儿子。

      YZAK不爱哭,总说自己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说的时候他脸会涨得红,想努力证明自己确实很有用。我会抱他,会说“是的”,于是他便不再多说。那时候LENORE也有了孩子,听说长的和她很像。有一次她来我家喝下午茶,她见YZAK后说,我儿子恐怕还安静些,说完笑着看看YZAK。那时的YZAK总忙着同TODD的孩子玩,只是看了LENORE一眼便走开了。那时谁也没想到孩子们后来会参军,也没有想到之后的一切。

      LENORE带着孩子回到PLANT后不久便出了事,那时ASURAN才刚订婚,大家都很高兴,我甚至想不如替YZAK也找个对象,像CLYNE家的小姐一样的,应该不错。我同YZAK说过一次,YZAK却不怎么听的进去,我便不再说,孩子的事由他自己去也好。在LENORE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ASURAN,确实是安静的孩子,跟着ZALA部长寸步不离。LENORE说过,孩子其实不怎么愿意离开月球,后来我想,LENORE没来的话,也就没有之后的一切,造化弄人。

      YZAK和ASURAN很熟,这是TODD的儿子告诉我的。那孩子从小在我家玩,和YZAK也是寸步不离;YZAK一直很孤独,我很感谢DEARKA一直陪着他。那孩子去世时很多人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是个开朗而健谈的人。之后不久我也看到YZAK在收集东西,听说是战史课的档案,后来又是战略方面的东西;他总是很认真,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但又不太喜欢那些东西,我见他总是扣头就对他说,你别看了,不喜欢的东西看了也学不好。我本是和他开玩笑,晚饭时他却很认真的问,喜欢战争相关的东西的人是否都很好战,我答不上来。那时的他很好战,能对好战提出疑问,我感觉到了他的转变。孩子们在无奈中妥协,当爱好牵涉到人命,单纯的格斗或编程也成为了不得不慎重思考的东西;当理所当然变的不再理直气壮,他不得不放弃。小时候舞刀弄棍的YZAK也大了,他开始学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学着深思熟虑。我想着他刚上军校那阵每星期挂着彩回家却神采飞扬的脸,惋惜多于怀念。

      YZAK喜欢同DERAKA玩马,他六岁时我送了两匹马给他们,一匹白的,一匹黑的。YZAK要黑的,DEARKA说那白色的和你像,你应该要那匹。YZAK不太高兴,说黑的比较高,威风。后来还是DEARKA拿了黑马,不知道DERAKA对他说了什么。总之那段时间他们总是骑马,先是在跑马场,后来就学跨栏;那两匹马很健康,活了很久,YZAK有休假时回来就会骑一骑。后来马老了,YZAK还牵着他去过隔壁卫星,他说那里宽些,对马好,他真的很喜欢那马。白的那匹叫ATHRILL,黑的叫ATHROB,我都还记得。那两匹马总在一起,和他们的主人一样。

      第一次大战尾声时我在战舰上看到了YZAK,当时他正在看窗外,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我没有看到TODD家的儿子,听说出事了。YZAK一定很难过,他和DERAKA好,像兄弟。那时ZALA部长(我们私底下还是叫他部长)的儿子叛变了,里里外外的气氛都不太好,开会时大家说话都很小心。我看见过ZALA部长书桌上的相片,他现在也是孤独一人了。儿子们纷纷离去,我怕YZAK哪天也不见了,叛变也就罢了,但真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DEARKA回来了,YZAK很高兴。然而LENORE的孩子却没再回来,留在了地球,一个陌生的国都。战后我被软禁时曾想,LENORE走的早似乎也好,她一定不希望看到父子反目成仇……当然她不走,也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我刚才说过的。

      YZAK获准归队之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因为之前的各种战功,他晋升成为队长,也就突然变得很忙。他开始学着处理文件调动人事,还和其他队长一起出席会议。偶尔我能听到他的名字,先是从某位军中的旧识口中,后来是一些新兵。他的名字逐渐响亮,我很为他骄傲,但也知道他不轻松。YZAK不再像当初那么简单,但他依旧好战,只是,战斗时他比之前沉重了很多。是的,刚才说过的,好战的代价和前提如此复杂的话,本性也只能妥协于现实,尽管男孩依旧如此好战。

      某次回家时他的脸又挂花了,我问他是不是和DEARKA打架他摇头说不,但告诉我说他赢了。说完之后他抿嘴将眼看向别处,头仰得老高。那是成功之后的一丝怅然,我想他一定是失去了对手。那天晚上他在书房发呆,随后问我要了些热能原理的书,我给了他很多,他抱着书上楼了。他是小跑着上去的,楼梯咚咚咚地响,和他小时候跑步的声音一样。我的儿子还带着我儿子的影子,至少在家里。

      我不希望儿子再当兵,他也知道,每次回来时都一再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儿子长高了很多,比他爸爸还高,也和爸爸很像。父子俩经常会有些小动作如此神似,每每看到那些动作,我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愣上好一阵子。YZAK和他爸爸一样爱画点东西,比如要买面包的话就会在便条上画个面包,只是画得实在像一条毛毛虫。他给我看他的记录本,上面乱糟糟的画了很多东西;他说是开会时无聊同DEARKA前后排传本子聊天时画的。那是他们儿时起就爱干的事,那时上课老师还抓到过几次,我说过他,他却总是要画。那本子上画有奇怪的MS和各种人的脸,最多的是工兵打仗图,就是那种画很多兵,分两边,你打我我打你,看谁先吃掉别的一方的游戏,感觉有点像下棋。本子后半本都是乱涂的东西,隔着个精巧的书签,前半本却都是整齐的会议纪录,这样的对比实在有意思。那书签也是YZAK画的,边上画了一圈花纹,中间写着 “reflections broken down by the whispering rain drop”,似乎是诗句,他很喜欢诗。那句子我一直记得,排列工整,用着漂亮的花体字,很雅致。

      只是现在DERAKA不像以前那么常来,偶尔过来,从他口中我就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正如我所说,他是个开朗而健谈的孩子。

      其中,我听到最多的,是关于LENORE孩子的事。

      再见ASURAN已是战后三年,果然还是个安静的孩子。他专程到我家来请安,来时带着大束的花;那天是雨天,他穿着件深色的外套,抱着大把花出现在我家门口,是个俊朗而温柔的孩子。他说,家母说过,JULE夫人喜欢百合,我便带了百合过来;那些花很漂亮,开的很好,但花束后面孩子的脸色却不好,精神也是——他却总是笑。我让人上楼叫YZAK下来陪客人,YZAK咚咚咚的跑了下来。那天下午楼下偶有笑声传来,总是那孩子的,YZAK只是吼。我下楼时他和YZAK在院子里刷马;AHTRILL已经很老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脾气暴躁;小时候只有YZAK才能和他亲近,那天我却看见ASURAN吻它的鼻梁,它竟只是老实地站着,甩甩尾巴。ASURAN说,马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很像,看得出他很喜欢那匹马。后来YZAK让ASURAN骑了他的白马,自己骑着黑马,两人比试跳栏。那白马YZAK从不让给外人骑,但ASURAN老刷那马,他就依了,说是给对方一点奖励,好让他继续做马夫。

      ASURAN那孩子或许是经历得多了,只是笑,带着他年龄不该有的表情和深沉……其实YZAK也一样,所以有时我想,孩子们替大人肩负了多少东西,而他们自己的一切又在哪里。面前的ASURAN怎么看也不再是孩子,我却总觉得他还是LENORE口中的那个男孩儿,大概是我自己老了,记忆和现实总无法同步更新。当然,ASURAN是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有些腼腆,也很有礼貌,倒是YZAK在饭桌上总吼着说话,我就要打断他几句。他也很久没吼过了,以前是老嚷嚷的人,后来却不知不觉地安静了很多。我常常想小时候YZAK的样子,觉得还没带够孩子就大了,再也抱不动。我常会圈起手臂怀念一下那时的他,自己觉得抱他的动作还那样自然熟悉,似乎他前几天还是娃娃,我还能抱在手里。LENORE没有看到现在的ASURAN,看到了,怕是和我的感觉一样。

      我给ASURAN看了些照片,里面有LENORE,也有ZALA部长。他一眼就认出了部长,用手指着说,那是爸爸,是多久前的呢?我说那是和LENORE结婚前,在军工校照的。他认真看了后说,爸爸那时候要瘦些。他还看见了CLAUD的照片,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问,这个是YZAK的父亲?随后又说他们两人很像。

      那天晚上ASURAN走得很晚,YZAK送他。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向我道别,走时似乎有些舍不舍。之后我听说他是一个人住,想来大概是孤独了,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没留他住下。他托YZAK送来几次花,还有些壁画和浮雕之类的,说是有人送他的,他觉得我喜欢就让YZAK带了过来。当时他已转入了外交部,时不时能在电视上看到他。圣诞时他打电话过来说在外出差没办法过来,实在抱歉;他又说自己在德国,出席什么会议。我告诉他说他送的一副梧桐的油画我很喜欢,他很高兴,说那是俄罗斯外交部送的,他自己不太会看,阿姨喜欢就太好了。那通电话很短,只是匆匆的五分钟;那是第三次战争爆发前五个月,各国间的关系都很紧张,他游走各国谈判,很辛苦。

      YZAK转去了情报局,圣诞之后就很少回家了。那时我已经退休,在家无事时就编写教材;ASURAN很喜欢看,我经常给他推荐些书,其中有我自己的,也有其他研究所的教研范本。他喜欢机械,以前LACUS小姐的那个红色的球就是他送的,这个很多人都知道,电视上演的LACUS CLYNE的传记里也有说过。有次他在电话里说他不想做外交官了,他想去学机械。那时我刚给他推荐了RAPUSTIN博士的《宇宙真空动力学》一书,他看得如痴如醉。我笑他,说他在做白日梦,他自己也笑了,随后匆匆挂了电话,似乎是那边有人叫他。他都是叫YZAK将书带过去的,YZAK不喜欢那些书,说无聊的很,但还是会带的。

      战争再次开始后YZAK和ASURAN都上了前线,那次战争中DERAKA阵亡了,和其他很多很多生命一起消失在那深不见底的宇宙中。YZAK回家后一个星期没有出门,我听到他哭了几次,但一敲门声音便没了,我让他开门,他也不开。两只马也相继死了,黑的先死,YZAK将他埋在了院子里;他要自己埋,谁帮他他都不肯。我那几天也吃不下饭,家里阴沉沉的,大家心里似乎都很慌,烦闷得紧。参加葬礼时所有人都很安静,但晚上在南区公园的湖边散步时ARMATIF太太捂着嘴哭了,后来我们三人都哭了。我有些负罪感,总觉得两位夫人失去了儿子,我的儿子还在,怕他们对比起来心里难过。那天夜里回家管家就说白马死了,我心情糟透了。

      ASURAN没有去葬礼,我问YZAK,YZAK说他受了伤不能来。半夜时我看他去了马棚,早上时将马埋了,又是一个人。埋了之后他在书房里坐着,我进去问他ASURAN还好么?他点点头,说肋骨断了几根,其他都还好。我本想去医院看看,但却又接到电话说ELTHMAN太太进了医院,也就没有去成。

      ASURAN出院时我和YZAK将他接来了我家,他一人在家的话左手不方便,生活上不能自理。他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提议,笑得很开心。那晚他们两人坐在马儿的墓前互相靠着,YZAK又开始吼了,他们两在一起时YZAK一向如此。

      一个星期过后YZAK重返了前线,走时我几次想告诉他让他留下来,但没说。也许是DERAKA的事情的影响,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每次他出征前我都会想到些不好的事,我以为这和以前那无数次是一样的。他走之后我老做梦,梦里的YZAK总是死了,或者是被击中,或者是流了很多血;我从没看过这些画面,但它们在梦中却如此清楚,每个细节我都看的清楚,醒来时却又模糊了——但总记得那是不好的梦,梦中的YZAK死了。那段时间我几乎无法站立,吃不下东西,听到电话响就发抖,没听到时却也不安心。我去了很多次墓圆,看了很多人,而他们中没有一人真正葬在此,只有个空荡荡的墓碑。

      那天从墓圆回来已经很晚了,我是走回来的,又在公园坐了会儿。回来后不久听到有人敲门,打开后居然是ASURAN。我问他怎么来了?他说过来看看我,听说我最近身体不好。

      ASURAN瘦了很多,坐下来后我们两人都没说话。我有些累,坐了会儿就上楼了;我让他自己随意,他点点头。早上再起床时他已经走了,管家说是深夜走的,在少爷房间坐了会儿,就走了。管家又说ZALA少爷走时忘记带外套了,这样的孩子也会有粗心的时候,果然孩子还是孩子;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很无聊,其实现在也就只有母亲还会将孩子看做孩子,其实他们都已长大成人人展翅高飞。我的儿子飞的很高,朝着太阳飞啊飞啊,其他的孩子也是如此。

      那天中午,我又累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累。我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又梦到了YZAK,这次却没有死的镜头。我梦到了他在看什么地方,很专注,我还梦到了那两匹马,一黑一白。我再醒来时管家上楼来告诉我有电话,我就知道是什么了。

      送回来的东西中有几本书,还有些零碎的挂件和相片,最后是一套换下来的军服。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戒指,戒指上面空空的;报告书上说盒子是在YZAK的更衣柜里找到的。我仔细看了那盒子,是亚光的古铜色方盒,连一丁点花纹都没有,空空如也,和那戒指一样。ASURAN过来帮我收拾东西,清理了他的衣柜和书柜,书房里他的东西太多,我们花了一个星期才归类收拾好。很多摆设不能放在外面,他在时自己会打扫,现在不在了,再放在外面就只会蒙灰。ASURAN要走了一个小小的风铃,是木制的,我自然答应。

      那时PLANT已是节节败退,战争的起因经过都已不再重要。大家都只希望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漫长的无谓的挣扎。我听说ASURAN上了前线,他伤好后都在后方,这回上去了,恐怕是因为兵力太紧调度不过来。他不想上的,对方是他的朋友,这我知道;LENORE曾说过,ASURAN舍不得来PLANT是因为在月球有很好的伙伴,那个伙伴就是现在的那个“对方”。ASURAN很念旧,他不想上前。

      中间休假时ASURAN又来了一次,他仍带着百合,和第一次来我家时一样,只是深色的外套换成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我看到他来心情很好,和他说了很多事,以前的,和很久以前的都说。说到最后我自己也止不住自己,老想把所有的回忆和见证全交给他,要不我死了,一切就没了。他走时抱了抱我,随后说,YZAK走之前那天晚上同他通过电话,说哪天一起回家看看,他那时很好,两人还用电脑下了次棋。ASURAN还说,YZAK走时没有痛苦,是一下击中的,很快。

      我一次又一次的为孩子们收拾东西,把他们零碎的保存起来,偶尔自己看看,坐在窗前怀念他们每一个人。我去过AUSRAN的住处几次,ASURAN的屋几乎是空的,连照片都没有,他平时出差多,回家的时间少。我看见了我送他的那几本书,里面也有他最喜欢的RAPUSTIN的那本《宇宙真空动力学》,有一些小小的批注,但还很新,看的出来他很爱惜。他房间里有很多木雕,下面都有金属的底座,亚光的古铜色衬着朴实的木雕排成一例错落有致,显得小小的书房很别致。那座子是可以按键发声的,底座中还能伸出自动半透明的自动液晶显示板,上面有木雕的出处和年代,还有一些背景简介,YZAK曾兴奋的向我演示过这些东西,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蒙上了灰。我看到了他之前要走的那座木制风铃,也加了座子和其他木雕放在一起,原来那是缺出来的,怪不得他要要走它。

      空空荡荡的屋,这孩子的存在竟是那么的不真实,我怕他哪天也走掉了,只带走一片云。那之后的ASURAN总是很忙很忙,但每个月都过来看我好几次,就像我的儿子。上天让我失去一个,又再给我一个;想来LENORE一定很喜欢ASURAN,她一定很喜欢,这是个如此可爱的孩子。

      去年复活节时ASURAN过来探望我,并带来了一纸小小的书签。他说这是YZAK做的,留在了我送他的那几本书里,他觉得该让我看看就拿了过来。其实那根本不能叫书签,就是裁得整齐的一方纸,食指长短,两指宽,上面只有一句话:

      moon in the mid-night blue.

      我问ASURAN这是什么意思,ASURAN摇头笑笑说不知道。我可爱的儿子,看来我还不是那么了解你,但你却不再给妈妈更多的机会了,是不是?

      我总是一人呆在屋里,回家时屋里也只是空空的;但我总觉得两个孩子的声音会从楼下传来,或者是再以前的——马蹄声夹着笑声,并有金发偶尔晃过窗前。我现在仍然常常想他们,也还隐约听着他们笑着掠过窗前。那时的窗总是透出橘黄色的光,很暖和,将一切都染得恍惚了些。大家都散了,就剩我,仍记得一切。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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