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暗夜行路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邵七年报出身份后，裴霄和齐羽互看一眼，却显然都松了口气。齐羽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原来是捕快”。
　　裴霄也一副淡然了许多的表情，对着邵七年和贺羽纶道“吴山派数十口人葬身火海，化为灰烬，的确让人扼腕。官府彻查也是应该的。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也必然会尽力配合。两位官爷老远过来查案着实辛苦，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贺羽纶‘嗤’了一声。
　　“你们这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了，先是彰显你们万壑山庄只手遮天，然后明察暗访凌驾官府之上耸人听闻，还无故对官爷动手，你说你大哥跟吴山派有瓜葛，端出什么魔道来吓唬大家，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贼喊捉贼！”
　　他本来就看着裴霄不顺眼，再加上又怨气，口无遮拦起来。
　　裴霄倒是赔笑道“官爷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万壑山庄倒也不至于做出此事，只是一心想找出害我兄长真凶，才召集大家前来，大家千山万水过来，自然不能慢待。说到魔道，当初余孽未灭，也的确是个隐患。”
　　贺羽纶冷笑一声。
　　齐羽上前道“的确怠慢了俩位官爷，不如我摆下宴席好好招待一下二位吧。”说罢就摆出请的姿势，显然这就要带他们去款待一番。
　　邵七年一摆手“不必。”转向裴霄说“还请带我去见一下你的兄长。”
　　“我兄长已经失去神志两年，官爷见他是为何？”
　　贺羽纶也瞥着邵七年。
　　邵七年道“当日吴山派遭屠杀之时，我作为先头赶去，暗中曾看到一人并有交手，今日远远看去，倒非常似你兄长，我要去仔细辨认，看他是不是真的失去神志。还是你们兄弟俩的掩饰之举！”
　　贺羽纶一惊“官爷是说那日吴山之上见过似我兄长之人？”
　　“不能确定，所以请带我前去！”
　　裴霄倒也不再推辞，引着邵七年贺羽纶便向后堂走去。
　　贺羽纶从身后看着邵七年挺直行走的背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要见裴准了，不知一会儿会是什么光景，只能跟着，以防万一。只是邵七年从刚才见到裴准，到和裴霄对话，竟没有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态度坚决，和他想象邵七年的反应大相不同。许是，这两年捕快做下来，也见过许多恶人奇案，处事起来倒也淡然冷静得多了。
　　邵七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越走过去，他越是心慌。数日前他和裴准的相处还历历在目，如今如果那失去神志的真的是他，他不知道如何接受和承受，种种疑虑，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裴霄也心存心思，不曾想这小捕快当日在山上竟见过类似裴准之人，他不由得后背发冷，如果那人真的是裴准，这些年，他装作毫无意识地在他身边，却是要做什么？
　　几人进入内堂，挂着帐幔的床上，裴准安静地躺在那里。
　　邵七年走上前去，直直盯着床上的裴准，裴霄歪头看他，从头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又吩咐齐羽，“把大庄主扶起来。”
　　齐羽上前把裴准扶起，放置在一个木轮椅子上，裴准一路任人摆布，没有丝毫反应。
　　邵七年上下打量他良久，转向裴霄“他是何时遭此不测？”
　　“两年前。”
　　“之后他一直如此，并一直在万壑山庄吗？”邵七年问。
　　裴霄点头，却试探问“官爷所讲在吴山遇到之人，与我兄长很像吗？”
　　邵七年又打量裴准一阵，随即说“并不是他。”
　　“为何如此肯定？”
　　“我们曾短暂交手，你兄长虽是远远看着有些相似，但近处看来，可以确定不是。”
　　邵七年面无表情，却是在生生掩饰着自己的心悸。他抑制着自己几乎要突破身体而出的悲恸，故作淡然地说“吴山派灭门是我县衙大案，我们会全力调查，如有需要，还请裴庄主协力帮忙！”
　　“那是自然。”裴霄带笑。

　　齐羽将邵七年和贺羽纶送出后，回到内厅，不由得问“两个小衙役，庄主其实无需这般客气。”
　　“你说他俩人曾提及裴准的名字？”
　　齐羽点头。
　　裴霄皱了下眉头。本来一个小衙门的捕快无需担心，但不知为何他总无法完全无视他们。另一方面想，这个小捕快在吴山上曾有交手之人，也许之后真的会有什么线索。他回头看向裴准，俯下身子，脸贴的很近地盯着他的眼睛，裴准的眼睛依旧呆滞
　　“大哥，我始终不愿相信，你就甘心变成活死人。也许是我太高估你，也许我心有不甘。我希望最后的结局，不要让我失望。你是裴准，可以蛰伏，不会沉沦。”
　　每到这个时候，齐羽就觉得裴霄笼罩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他总觉得，没准什么时候，裴准真的会站起来。
　　谁心脉震断，都必死无疑了，偏偏裴霄就觉得裴准假装算计，但他又不杀了他，真真叫人难以理解！

　　走出大门，邵七年脚步突然虚浮，他用手支在一根树干上才稳住身体。贺羽纶快步过来，要扶住他。邵七年低着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又压抑着什么。
　　“小年！”
　　邵七年半晌才慢慢仰起头，看着贺羽纶，喃喃道“他是……裴准……”
　　贺羽纶疑道“你怎得确定？”
　　“我认得他。”邵七年手慢慢抓着树干“我认得他……”他曾经希望，那是一个完美易容的人，但，他分明看到了那泪痣，与他熟悉的裴准的脸，位置，一差也不差。
　　“可是……”邵七年望着贺羽纶“那日山上的，又是谁？”
　　只有两个可能，那日山上是裴准，眼下是他在做戏。或是，那日山上的不是裴准，他早已在两年前变成活死人。
　　贺羽纶看着邵七年悲伤的脸，知道他的疑惑，裴准是生，他会担心他在害他的人面前危险。裴准是死，他更加无法释怀。他不希望他再挂心裴准！
　　贺羽纶想了一想，忽然说“小七，你看我。”
　　邵七年本心神混乱，正眼神涣散，被贺羽纶一叫，醒神看他，猛地一惊，面前出现的，竟然是裴准！他以为自己恍神，定睛一看，还是裴准
　　“裴准？”
　　”是我，小七。“
　　邵七年觉得脑袋要炸开，从见到活死人裴准，到现在这个裴准突然出现，他又再仔细一看，这裴准却穿着和贺羽纶一样的服饰。他突然恍然大悟
　　“贺羽纶？！”
　　裴准的脸慢慢幻化成了贺羽纶，他故作轻松地说“小年，不瞒你了，那晚，在吴山，是我！”
　　恍如一个霹雳，邵七年呆怔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贺羽纶。“你幻化成裴准？”
　　贺羽纶道“本想一直瞒着你，眼下，不想你费神多想了，那日我想你想得厉害，变幻化了他的样子跟你亲近。我以为裴准是不想见你，现在看来，他已是遭人暗算，没有神志了。”
　　“你！”邵七年已经气急，他竟说不出多一个字，只说了个你字便直直瞪着贺羽纶。
　　贺羽纶心想，这下好了吧，裴准已经那样，年弟必然慢慢死心。但他狐狸心性，没有想到邵七年与裴准的情结，不知那晚的想见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想，那晚如若不是真的裴准去年年底，一切便说得通了。
　　邵七年几乎是连受打击，他脸色苍白，良久，才垂下手臂，慢慢向前走去。
　　贺羽纶以为他现下没有什么疑虑，应是释怀了，追上去“小年，那裴准已如此，你也做不了什么。”
　　邵七年不理他，直直向前走。
　　狐狸一边追上去，一边说个不停，意思无非就是，不要再想着他了，他已经是废人，回应不了你什么。
　　邵七年突然停住，眼睛直视前方，却道
　　“贺羽纶，不要让我再见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