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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九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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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阴影展开了翅膀,街上的人群有一半被笼在黑暗中,阴影一声长啸,露出尖利的脚爪,向惊慌逃窜的人群抓去。
“是雕——!”
熊大叔大喊,跌倒在地。
“不,是蛊雕。”白羽摘站起身,从身后的箭壶取出羽箭。嘴唇在箭羽上一抿,强弓张开,狂风卷乱他的头发,铮的一声弦鸣,羽箭脱手而出。
一箭正中蛊雕的心脏。
黑色的阴影瞬间碎成粉末,落在地上,不远处铃铛一震,那些阴影的碎片扭动着站起来,变成一张张黑色的猿猴形的影子,将白羽摘和熊三仔包围在内。
“莲裳!”
墨云翻攥住了轮椅的扶手,而在同时,白羽摘也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弓。
小姑娘不慌不忙,咯咯一笑,腕上铃声又是一响。那些猿猴状的影子逐渐变成女人的样子,楚腰纤细,裙裾轻摆,围绕着白羽摘和熊三仔跳起舞来。
熊三仔看傻了眼:“这,这是……?”
莲裳手托下巴,腕上铃铛丁当作响,调皮的说着:“熊大叔,我家的杂技是不是演的比你家的好?”
像是回应她的问题,那些女子的身子弯下腰,水袖甩开,在地上绵延开来。即媚,且柔,之前惊慌不安的路人都看的傻了眼,也忘掉了恐惧,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
莲裳撅了撅小嘴:“白家哥哥,还不快帮我讨赏钱?”
“……”
外圆内方的青蚨钱堆满了铜盘,把手指插进去,银钱从指尖滑落,砸在盘子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莲裳把脸贴在铜板上,开心的笑着。
白羽摘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莲裳,终于还是把目光转向了墨云翻,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表情。
“好久没有这么玩这么开心了。”
扶着轮椅的手指骤然收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浮起,墨云翻淡淡的“嗯”了一句。
“有漠北奇盗当活动背景,天魔教小活佛讨赏钱,而本姑娘堂堂祭鼓教后裔表演杂技,这些观众真是好福气。”莲裳捏了一枚铜钱举到眼前,从钱眼儿里看了墨云翻一眼,小小的框子把人的脸和身体分割成滑稽的两半,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白羽摘见她笑的开心,忍不住也从铜盘里捡了一枚铜钱,放在眼前。
“看到的东西似乎和平时不一样呢。”
“嘿嘿,是啊,”莲裳摸着铜钱,“从里面只能看到整个世界的一部分。”
墨云翻从莲裳手里取下那枚铜钱,放回盘子里。铜钱相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莲裳,什么时候把蓝子桥放回来?”
“我才不要放,我一个人挺寂寞的,得找个人陪。”小姑娘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除非你们都来陪我。”
“莲裳,不要任性。”
“全部不行,一个也好。”莲裳嫣然一笑,手指一指白羽摘,自顾的说,“那就让白家哥哥陪我玩吧。”
“不行。”
“那么那个叫黄轻寒的?”
“不行。”
“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行,”莲裳的笑容逐渐凝固了,怔怔的看着他,“那么你来!”
墨云翻沉默了片刻,仍旧回答:“……现在不行。”声音低沉,似在叹息。
莲裳负气的推了他一把,摇动轮椅向前走了丈余,转头时,见他并没有追来,心中一阵愤怒,一阵辛酸:“墨家哥哥,谁害我至今?你难道就不愧疚么?”
墨云翻只当不闻,站起身,倔强的挺直了脊梁。
见他如此绝情,莲裳将膝上的铜盘一掀,数百枚青蚨钱散落一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一直旁观他二人的白羽摘正要上前劝架,却被墨云翻拽住了手臂:“不要过去。”
莲裳听他这样说,心中悲苦更甚,她在手腕的铃铛上拨了拨,先前那些围绕着众人跳舞的阴影瞬间趴俯在地,虫子一样爬向莲裳。很快,她的腿上、膝盖上、胳膊上、脸上堆满了蠕动的黑影。
“既然如此!你就受一辈子情蛊的附骨之毒去吧!”
露在黑暗外的最后一片肌肤被阴影遮住,铃声又是一响,那块黑暗化成了液体,顷刻间尽数渗入土地中去。
方才还笑语盈盈的莲裳也一同消失不见。
墨云翻望着空无一物的土地,俯下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铜盘,然后把散落在地铜钱一枚枚捡回盘子里。数百枚铜钱,滚的到处都是,有的已被人捡走,有的被人踩在脚下,他便弯着腰从别人脚下抽出来。
往日里连洗手都要洗上半个时辰的人,竟做起了这种事。白羽摘呆了一呆,也俯下身,陪他捡起那些铜钱。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掌,抬起头,看到熊三仔那张提前苍老的脸。熊三仔谄媚的笑着:“你们的杂技演的真好,刚才那小姑娘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小老弟,偷偷告诉我是怎么做到吧?”
白羽摘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一道刀风劈面而来,熊三仔的头发立刻被削下来一缕,他腿一软,立时跌倒在地。
墨云翻手握刀柄,冷声说:“滚!”
熊三仔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逃了。
墨云翻的目光落到白羽摘的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一个冷颤,然而他只是半跪着走到墨云翻面前,将手里的一把铜钱放进铜盘里。
望着盘中新旧不一的铜钱,墨云翻合上了双眼,梦呓般叹息着:“她给我下蛊的时,并不知道那是情蛊。”
“然后呢……?”
“没有然后。”墨云翻张开眼,“错一次就足够了。”
就像下定了一个决心,他说完,站了起来。身后的衣角却被抓住,皱眉看去,白羽摘半跪在身后,仰视着他。
“谢谢你之前回护我。”
看着他近乎卑微的表情,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角,有那么一刻真想一掌劈下去,打晕这个没半分骨气的人,但墨云翻终究只是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
真是……难缠的家伙。
数百枚铜钱捡好,墨云翻并没有留着,尽数倒进了附近的小溪里。等到两个人走回客栈时,已是黄昏。夕阳余晖像是宣纸上写意的朱砂,浸透了历史的岁岁年年,一点点沉淀成墨色,笼在黄轻寒的身上,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
他的脸上已不见了前日的伤痛,相反的,眉眼里正流动喜悦的神色。一见到墨云翻和白羽摘,竟连贵公子的矜持也不见了,直接冲了过去。
白羽摘小心的望了他一眼,然后拿不定主意的试探着问:“黄公子,怎么了?”
黄轻寒笑的眯起了眼睛,仅存的那只手牢牢的抓住了白羽摘的手臂。想到了前日的种种,白羽摘脸上一窘,想要抽回,却被对方更紧的攥住。
黄轻寒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白兄弟,子桥回来了,蓝子桥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