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
而眼下，被魔神大人正眼注视的玄霄并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荣幸，他泛着血色的眸眼里只有他和夙瑶血淋淋的手。
往回数，数千年，玄霄的人生和夙瑶所言一样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囚被禁，纵有短短数载畅意，但更多的时间都是被囚方寸之地，无休无止的修炼。
后悔么？玄霄从来没有想过问自己。
他素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愿意为自己的所求而付出任何代价。从抛下家族的一切寻觅仙山开始，玄霄就知道自己要什么。
幼年之时的玄霄自然不叫玄霄这个太清赋予的名字。
世家自汉生，依汉强，最后左右汉亡，世家的荣光让门阀贵不可言。皇帝轮流做，今朝到我家。世家在贵不可言之后带来的野心让神州大地在五胡乱华南北对峙的格局里换帝频繁民不聊生，以至妖魔横生，黄老修佛之俗大行其道。
玄霄就是在这样中央王朝不复一统，皇权旁落南北对峙的格局下作为世家族长的老来子，家族里尊贵的嫡少爷诞生，他生来就是人上人。
然而人上人的贵族少爷在家族里的日子并不畅快。
玄霄自幼就是一个个性严谨，自重好强之人，他作为家族里的嫡少爷地位尊贵，备受疼宠。只是因为出生过晚，纵然他是嫡子也有早已成年根基稳固的嫡兄在前等着继承家业扛起家族的荣光，他即便再有天赋将来也不过只能是一个受家族庇佑的闲赋少爷。
在大争之世的格局下，说难听一点，固然玄霄天赋极佳，然家族的教育里并没有让他挑大梁抗大义的想法，他尊贵他天才，但他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从某种角度而言，因为幼年因果还未有玄霄之名的他，还未寻找登天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注定了某些结局。
他和自己的同族兄弟一起读四书颂五经，骑马射箭舞刀弄枪都有所涉及。可惜他的优秀并不是太让家族里的人高兴放心。为了家族稳固，颇有天赋的玄霄幼年没有被教导权谋武略，他更多的是被刻意放纵引导学道修佛，以期教养出一个有闲云野鹤志向的文学大家。
以玄霄的天赋自然允文允武，可惜他被拘在家，纵然读书万卷也目光有限，所幸被引导学道修佛，以至于那个自学黄老浅读佛经的少年看着自己掌心的灵气早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要什么。
和太清的相遇就是抛弃家族离去的契机。
玄霄自幼修习黄老，也曾焚香沐浴拜读佛经。他天赋异秉未曾修习灵术却已修得灵力，可或许天性天成，读书万卷却始终无法认同黄老无为而治思想。天理自然，玄生万法，少年玄霄沉默寡言每日拜读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认同。
然而口言心拒，灵气得悟却是掩藏不住。那日太清御剑，被冲天灵气拦截去路，降于少年玄霄面前，掐算间竟陡然发现玄霄和琼华有缘。
这个世界的神史混乱，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的相遇与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与其徒相遇何其相似，只是两人相遇都升起几分笑意。
自行修习黄老十数年，口言心拒以凡身领悟灵气的世家少爷，在太清寻仙问道飞升仙界之言的诱惑下，认下玄霄之名，拜别父母兄长，一去不回的前往了昆仑琼华。
当初和云天青相识于野，束发高冠的贵公子和披肩散发的山野浪人从初见就情感微妙。
玄霄他生来就是幼子，辈分高，地位尊，一直以来在人前都是冷漠直率，行为上内敛有礼之人。对云天青，却是一见如故却又矛盾的看不顺眼，总是下意识的摆出长辈的样子对云天青的行为横眉竖眼。
云天青年幼失怙在太平村又是一霸，自来不招人喜欢，他见贵公子一般的玄霄却是一见如故，心生欢喜。他素来野性难驯，对玄霄的指责却总是嬉皮笑脸，难得不留心神悄悄恶作剧去报复。
去昆仑的一路上，他们二人历尽磨难，感情颇深，同时也终于发现互相顺眼的因由。因为见到对方，他们就好像见到了所期待的另一个自己。
当然，前去昆仑路上二人所经历的事情，也让他们更了解对方的性格，以至于后来二人出现争端，云天青没有把握可以说服玄霄于是毫不犹豫的背叛，玄霄在被请求原谅云天青的时候也毫不客气的拒绝。
他们同为被太清选中诱拐攀爬昆仑仙山的人，云天青的浪荡不羁流于表面，玄霄的桀骜不驯却融于骨血。
熟读黄老，不解其意、不认其理。
玄霄一直是一个骨子里就任性妄为的人。
当日见到如仙人般的太清降临在眼前，要收他为弟子，玄霄就知道太清对他有所图谋。他的确是被刻意教养的有所偏差，他不善于谋略智商却不会太低，平白无故就白送上门要收弟子，没有什么所求玄霄不信。
太清生的磊落，纵然有私心，赐剑之时却没有半分隐瞒，他一开始就说的明明白白，双剑宿主灌注生人灵气用以养剑，网缚妖界也是要夺晶石。
玄霄谋略再差也比付出代价之后才领悟一切长在昆仑不染尘世喧嚣的夙瑶看的清，明的早。幻冥界错非为妖，不过怀璧其罪罢了。只是他们是妖，这生下来就注定的种族差异，让琼华的抢夺更加义正言辞罢了。
太清的野心，明明白白的摊开在众位弟子面前，而大多数弟子却只看到了飞升，没有看到要付出的代价和这背后的种种。
和夙瑶一起被关押千年，玄霄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双剑飞升并不简单，双剑宿主要付出代价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玄霄从来就不信命罢了。玄霄自幼年生出灵力，对灵力流转分外敏感，以气养剑，魂力被抽，这些代价尚且在他的承受范围。他从来自负，信奉自己成仙之后羲和对他无害，却不想他终归与仙无缘，自堕为魔。
被看重，被赐剑，被兄弟背叛，被冰封，被永禁。
这是玄霄选择双剑之后的轨迹，也是他选择羲和之后的代价。这些代价，玄霄最初接过羲和的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需要牺牲什么，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代价如此之大，也没有想到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琼华仙山试炼之地，酒色财气四阵，玄霄出来的比和酒仙翁喝酒的云天青略早，但他在气阵里面的经历却异样的丰富。
他在气阵里被剥夺了前往昆仑的记忆，没有太清，没有云天青，没有修习黄老修出灵气。他就是那个世家尊贵的嫡少爷，那个因为年幼聪慧而被刻意打压恶意引导，然后因为没有寄托而走上和追寻大道的他不一样道路的世家少爷。
幻境里的嫡少爷身份尊贵说一不二，但因为他并不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培育，他允文允武，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机和计谋。可是这位嫡少爷并非一个甘于平凡的人，他从来不信，只因为出生的晚于嫡兄，就注定对族长的位置连伸手的权利都没有。
那些不甘，那些被隐藏在心底燃烧的野心让嫡少爷忍不住对嫡兄针锋相对，忍不住将自身的野望明明白白的摆在家族长辈的面前。
可是他并不是被选中的人，也不是被期待的人，他的优秀和野望在有嫡兄的前提下都成了虚妄。自小就不是按家族继承人培育的嫡少爷，纵然尊贵，可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家族瞩目的继承人，他既没有继承人的资本也没有被培育出继承人的担当和学识，他成为可以扛起家族的荣光的可能性太低，而且羽翼丰满的嫡兄在前，重新培养他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所以那些野望和手段，从一开始的表现优秀，发展成真的血雨腥风，到家族家族的繁花落幕，玄霄是不意外的。毕竟他本人承认，他并不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所以在祖宅燃起大火，披肩散发的嫡少爷手持宝剑一脸冷漠的走在火中的时候，幻境突兀的破碎，坐在贝壳里得道化蜃的气阵守关蚌精仙人手中捧着的宝珠碎裂成粉，从仙人指缝中滑落。
这或许本该是他命运的幻境，他早就勘破，也因此对未来的苦难无从抱怨。
得到什么，注定付出什么。
玄霄熟读黄老，他不承认那些东西，却不能否认他本人有些时候会下意识的遵循那些他不认同的道理。
被禁东海旋涡，玄霄和夙瑶素有争斗，可也并没有一入深海就对心神失守郁郁寡欢背叛他的女人动手。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愤怒夙瑶背叛之余，他可以那么冷静的看她在东海旋涡的关押里为了琼华门人而努力，为了琼华门人的逝去而痛心疾首，为了琼华门人而跪地求他。
琼华派于玄霄，是重要的，但琼华门人对玄霄，是无所谓的。
自夙玉云天青带望舒叛逃，玄霄就因为双剑无法互相制衡一直处于阳火焚心的痛苦之中。他严谨自持，他自强好胜，他的所有都因夙玉和云天青的叛逃、夙瑶的冰封戛然而止。
从第一次出手打伤门人开始，从他被夙瑶冰封之后，玄霄就知道，双剑飞升不只是琼华派的诉求，更是他本身的执念野望，而琼华门人不过是他野望之中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被冰封的日子里，阳火焚心之痛因水灵珠在冰封之下的蕴养而有所缓解。玄霄思考自己的人生，在见到云天河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并不怨恨夙玉云天青，他恼恨的是冰封他的夙瑶。
他无法理解夙玉云天青他们就如他们无法理解他，但背叛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从云天河那里知道他们早逝的结局之后就已经放下。活人不与死人争辩也不会去原谅死人，他还活着于是就不去怨恨死去的夙玉和云天青，也不会接受死去云天青带来的抱歉——如果云天青活着，他或许会，但是他死了，无法亲自前来，于是就没有了被原谅的资格和意义。
而关于对夙瑶冰封的恼恨，就显得他无端，无礼，无因，无由。
也或许是有理由的，顺风顺水半生天之骄子一样的玄霄一朝被贬落凡尘。他被挚友被背叛，阳火焚心，他最狼狈的时候，他最信任的长老们都站夙瑶这个他一看不顺眼的师姐这一边给与他最沉重的打击，将他冰封，不问他行事的因由，也不理会他焚心的痛苦。
玄霄在被真的冰封后阳火焚心有所缓解，灵力失控也逐步停止，在那些一个人冷静的日子里他认同了自己被冰封其实是正确的，但是他无法让自己不去不恼恨夙瑶。毕竟，以他对夙瑶的了解他的种种作为件件让夙瑶不能忍受，他的天赋太好而双剑失衡，他知道自己或许会真的被夙瑶这个狠心的女人关一辈子。如果没有了对她的恼恨，他并不知道一个人在孤寂的禁地里会不会发疯。
云天河闯入禁地，望舒因韩菱纱复苏，玄霄窥见了野心和执念释放的机会。他在他们被慕容紫云带走之后就知道夙瑶那个喜欢操心的女人绝对会来，会在被他恶语中伤十余年之后来看他这个被刻意遗忘的师弟。
而夙瑶或许并不会在意在被玄霄恶语中伤十余年之后再次踏入禁地之后迎接她的第一句话是你来了，而不是她多年前惯听的放我出去或者是杀了你。
那些旁枝末节在他们的密谋里并不算什么贵重。
双剑飞升，十九年前因夙玉云天青背叛而没有达成，这是琼花派还活着的所有人共同的执念。当夙瑶占卜到有故人来而见望舒后，这穷尽三代之力的飞升大业也再次开启。
一开始，在双剑飞升的计划里，选中的人选是灵力失控的玄霄和不适合望舒资质的夙瑶，他们两人或许是存在一丁点的良心，于是刻意使云天河四人离去的寻觅琼华这个千年教派十九年而无所获三寒器，给了他们离去的机会。
但谁知道他们竟然真的办成了呢？
三寒器都支不开的四个人最终还是参与了他们两个人的野心和执念，也间接让他们的诉求被衬托成虚妄。
双剑飞升的执念在被九天玄女毁灭之后，玄霄说不上已然放下，但已经可以平静对待。他自堕为魔，被禁东海旋涡，机缘巧合得到传承成就魔将，除了被囚禁，魔途堪称坦荡。他的对手素来是被旋涡卷进岩废的深海妖物，不需要他动多余的心思也不需要什么计谋，只要纯粹的力量去打压就可以，玄霄的修炼里除了锤炼自身也不需要刻意追求什么其他。
海底千年，不甘的是夙瑶，有所求的是夙瑶，放不下的是夙瑶。
玄霄只有修炼和杀了九天玄女的野望。
不去追求以失去的。
这是玄霄的处世哲学，也是他一直贯彻的思想。
失去一身成魔后的修为，阳火时隔千年再次焚心，在冰封的孤寂中醒来，玄霄一瞬间第一个想法是打算破冰去寻觅夙瑶，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在听到禁地大门洞开的声音之后何紧闭了双目。
知道是因为夙瑶而回到了千年前，玄霄对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夙瑶的安排老老实实的被冰封也有瞬间的疑惑，可是到底他是接受了的。他在东海已经被囚禁了一千年，被囚禁在禁地十九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对自己的处境不明，对夙瑶的追求却乐于帮助一二。
当初夙瑶跪下求他，他接受了。所以哪怕回到他不确定的时候，失去力量，重新为人，阳火焚心，被冰封囚禁，玄霄接受了。他答应过夙瑶保全琼华，哪怕他可能做不到，但是他答应了。
他可以放纵自己，但是夙瑶不会，所以哪怕夙瑶理所应当的把他纳入他不感兴趣的事情里开始自作主张的谋划，他也配合，因为他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第 4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