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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节 ...

  •   万里无云的天湛蓝舒心,初一过后,天色出奇的好。今日初五,冬日暖阳照的人心颇有几分畅快。耳边婢女们的嬉笑声,弥漫整个宅院,清冷了好些天的王府,可算复苏了些人气。
      “快跑啊,不然就掉下来了!”我仰头,伸手挡住白花花的日光,看着与檐齐高正摇摇欲坠的纸鸢,催促着杨戚。
      语气里有几丝久违的张扬,颊边始终漾着笑,染上了眉梢。入目之景,仿佛也都徒添了新鲜。
      见杨戚依旧笨拙的呆立着,手足无措,甚是尴尬的摸样。我急了,冲上前,一把枪过他手中的线,禁不住咕哝开,“笨死了,放个纸鸢也能把你折腾成这样。”
      “柳姑娘恕罪,这……这可是劭王府,平日里谁会敢在这儿放纸鸢。”杨戚胡乱接下罪,陪着不是,生怕扰了我的兴。我没理会,只紧攥住手中线,看徐徐上升的纸鸢,飞远了若是线也断了,是不是就此失了?
      这样的不理不睬,更让杨戚紧张的连额间都微渗出汗,脸色渐白。
      稳住了纸鸢,我刚想分神让他定下些心。就听闻秦姐姐隐隐泛笑的声音嚷开了:“杨总管,今天的柳姑娘怎么惹都没事,她心情正好着呢。王爷捎信来,说是再迟两日就能回来了,她哪还有心思跟你计较。”
      我柔笑,扫了眼秦姐姐。没有否认,想来今日这好心情,确实是打收到那封锦书起才漾开的。
      “外边有人找你。”她了然的看着我,瞧见我这灿开的笑容,也随着一块笑了。许久后,才想起正事。我愣了会,将手中的线交还给了杨戚,率先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我看得出秦姐姐憋了一肚子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搂着我,亲切的让我窝心,语重心长的叹了句:“丫头,你对王爷动心了。”
      我耸肩,似笑非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从前怎么对少清的,如此相较,这便不是动心,只是依赖。”
      “你还小,有一日你会明白,依赖才更噬心。”
      会吗?我恍惚出神,目光不自觉的投去了梅林的方向,愣着,她又说了句,直切重点:“都说,因爱而爱是神,被爱而爱是人,默静你只是个凡人。”
      蓦地,我忆起了游怡看少清的眼神,好熟悉,让我有些锥心的惊。人是自私的,有一抹守护,就算不喜却也不舍得放,我对劭王会是如此吗?若是当真,我会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甩开思绪,我加快了步伐,也许是该快些离开这地方了。纸醉金迷,人心亦迷,待久了,便迷了路。
      ……
      “奴才给柳姑娘请安。”我才刚撩开帘幔,还来不及瞧清来人,对方就唤开了。
      这阴阳怪气的嗓音,让我蹙眉,是胡公公。赤红官服裹身,却怎也瞧不出丁点的尊贵样。满脸是习惯性的谄媚,我尤为瞧不入眼的便是他此刻的笑容,哪怕只是轻微的咧嘴,都将那鹰嘴鼻凸显的更深了。
      还未等我出声,他又开口了,眼风掠过我忌讳的看着秦姐姐:“奴才有要事要单独跟柳姑娘交待。”
      踌躇了会,我还是点头了。秦姐姐知趣的含笑退开,直至连丫鬟们都被我支下了,他才放心的说出来意,摆弄拂尘,谨慎的自衣兜内掏出信笺:“这是怡妃娘娘让奴才转交给柳姑娘的。”
      “怡妃娘娘?”我入座,接下信,抑制不住的惊讶从唇畔溢出。
      信口封的很是小心,我来回折腾了许久,才总算打开了。澄白的宣纸上,却只有简洁的一行字,约了我明夜亥初东郊林口见,末了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怡妃娘娘没有其他话让公公转达吗?”我勾笑,见他仍未退下,便问了声。
      “娘娘让奴才告诉柳姑娘,您大可以不去,只是……这往后她就难保晨潇酒庄是否还会有其他意外了。”
      我僵硬住动作,刚端起的茶盏被我一失手,捏得猛晃。热腾腾的沸水溢出,蘸上指腹,这会倒也不嫌烫。
      微撇首,我用余光森冷的扫了眼身后的他,沁寒的话自喉间挤出:“滚。”
      “那柳姑娘就好好斟酌着,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他步步退下,脸上的笑容始终未退。直到刺目的红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泄出气,无力的靠上表柱。我开始有些怀疑,哪怕没有那夜的喜烛华笙,我也是注定会被牵扯进这棋局中的。
      那是打出生起就注定的事,因为,脉里淌着的血!
      “那公公来做什么?”没消多久,秦姐姐就偕着二师兄担忧的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的,见我掩不住的惨白面色,更是焦虑。
      我抬头,侧目望着眼前人,至今我唯一的亲人们。须臾后,稳住情绪,我问地寻常:“班泉和少清呢?”
      “听说是夏侯家出事了,少清雷厉风行的罢免了二公子的权,最近闹的满城都在传,怕是忙得分不开身来看你。班副将也捎人传了话,说是要替皇上办事,也不见来了。”二师兄片刻不敢耽误的回道。
      我早该猜到的,若是我身边之人还能顾得周全,这封信怎敢堂而皇之的出现。便是早就策划好了的事,我眨下眼帘,默默的将无奈吞下。二师兄仍是不放心,言语间浓烈的焦急:“王爷又不在,宫里的人来准没好事。你等着,我去帮你找班副将来。”
      没阻止,我看着二师兄慌忙的拉起秦姐姐往外头奔去。我不想徒劳的逞强,骄傲,是需要能耐的,可我没有。失了庇护,柳默静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斗不起。
      这日,王府里相较午前的热闹,现下格外的萧条。大伙似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识相的噤声不多话。
      傍晚时,我独自一人蹲在园里看满地的积雪。二师兄终于回来了,颓败不多话,只偕着秦姐姐寂静相伴。我伸手胡乱抓起一掌的雪,已顾不得冷,只任意揉捏着。
      好似看见了自己被人这么随意的把玩在手心里,渐渐的融成水,消散无踪。醒神后,寒透心的触感才传来,我没预期的笑了,笑声更让一旁俩人急了神。而我,径自沉溺,都说雪纯净无邪,如今才发现,把玩它的结果便是冻伤了自己。
      望着冻僵了的手,我怔神,想着,倒不如顺势而走,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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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夜色格外苍茫深邃,云层浓压蔽住了月光,清冷静谥的慑心。风掠过,惊扰的树叶“沙沙”作响,恍如鬼嗥。
      我盘错双手,倚着灶台,酒香扑鼻四溢开。炉上正温着的是我从酒窖里翻出的樱桃酒,回想当日也不过就留了那么几坛子,他竟珍藏至今。我痴望了许久,笑声突地涌出唇齿,在这萧瑟冬夜,有丝不和谐的诡异。
      看着蒸气徐升,我动作轻柔的端起酒,为自己斟了杯。酒入喉,并无太多感慨,我的目光只是定在一旁归置着的“螭吻”上。未入鞘的剑,泛着寒光,亮晃晃的刺心,很是好看。
      饮完酒后,我没做收拾,任方才被我倒腾至异常凌乱的灶台,继续乱着。默默的,我含笑曲手挑起剑,轻微的剑声中,仅刹那,让它安稳入鞘,置于腰间。伸手,打开了门,冷风窜来,卷起我这一身雪白,衣襟飘扬。
      劲间的白狐毛皮围脖,亦随风,慢慢层漾。绵柔的触感袭上脸颊,几分舒心。我转身,锁上门,望了眼静寂的庭院,远处还有巡视的护卫徘徊着,一切跟往常无差。我运气,瞬间跃檐而上,未惊动任何人。
      到郊林的时候,我隐约还能听见城中更夫的敲打声,一慢两快,沉沉的敲入心底。我放慢步伐,稳稳的踩上一地的枯枝。粗哑的声入耳,还是免不住的紧张,我预估不到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我屏息,一辰一刻仿佛凝滞了般,直到脚下不被异物轻绊,险些摔倒。我才终于趁乱,重重深呼吸。浓郁的血腥味窜入鼻间,稳住身子后,我警惕的蹲身,审视起地上那触感怪异的东西。
      当瞧清了一切后,我才意识到这北方冬日真正的寒,不是刺骨,也不是刺心。而是能在刹那间,凝固住所有血液的。
      我倏地摊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眼前横躺着的人,是少瑾!他睁着眼,怔怔的,瞳孔瞪得骇人。我颤抖着手,胡乱的替他抹去唇角溢出的血,已不需去探触他的鼻息,这样的表情我太熟悉,是唯有尸体才有的。
      血还未凝,身也还是温的,可是……那个我曾靠过的胸膛却没了起伏。脑中,涌现出往日的斑斑点点,他的笑,他的嗔,恍如昨日,依旧清晰温煦似阳。心如被辙碾过般,疼得让我失控,静寂林中,我无助的仰头嘶喊出声,声嘶力竭。
      “二哥!”惶恐女声响起,我猛抬头,看墨绿身影跌跌撞撞的闯入我的视线。她瞧见了我,眼中有不敢置信,边睨着边害怕的蹲下身,查探起少瑾的情形。
      我默看一切,少歆的出现,她的泪,她扫向我的那道满含恨意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断,一遍遍,她发了疯般的摇晃着我,哭喊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是你杀了他!你是柳默静啊……是我二哥真正爱上的女人……可他,竟然在你手中咽气!”
      喉间干涉嘶哑,我说不出话,一个字都挤不出。我只是侧首,怔愣的望着自己这双满是血的手,这是少瑾的血,覆住了我纠缠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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