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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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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晨曦,酒庄一如既往的忙碌,却透着荒野蔓草的凄凉。
我挽起衣袂,俯身,尝着酒。身旁的学徒屏息瞪大眼不敢出声。酒入唇,见我不自制的蹙眉,他掩不住的慌乱,“默静姐也觉着不对味吗?”我回首,没多话,只赶着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递给闻讯上前的大师兄。
“酒气太强,酸味浓郁,都盖过酒香了。奇怪,我都是按着晨姨在的时候……”话到这,大师兄忽然打住,偷瞧着我的表情。
“会不会是因为太赶,跟我们擅自减短了发酵时间有关?”我若有所思的抚着额前浓密的发,晨姨和潇叔的突然离世,酒庄上下没有人不悲痛的。可眼下显然我们没有时间去缅怀。
“不会,那样的话只会影响成色,可现在成色没有丝毫的偏差。”
这话让我无端的自弃烦躁起来,都说熟能生巧。打小晨姨传授了一腔的酿酒技术,可我偏是懒得动,这会儿才知悔。本还想说些什么,先安抚住大伙的,丫鬟声音传来:“小姐……有人找,在正厅候着了。”
“找我?”看她涨红了脸,大口喘着气的焦急样,我免不住好奇。
“恩,浩浩荡荡的,排场大的很,可把庄里头的那些小鬼吓住了。”丫鬟说着,挥手扇着风,脸色苍白憔悴。
我挑眉望了大师兄眼,示意他先照看着,便顺下衣袂,随着丫鬟往正厅走去。心底还是有那么些微的期望,要不亦不会在瞧见正厅立着的男子时,顿时的失望。
“柳姑娘。”他唤着我,眼眸笑意浓烈,衾衣锦绣,依旧纯如雪。
“王爷吉祥。”我欠身,恭谨请安,闻声后一旁的师兄们面面相觑,反映过来,也急忙着纷纷下跪。这阵仗让左松易愣了半晌,面有愠色的让班泉上前搀起了我,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倒是我,看那群小鬼头怯怯躲在帘幔后,忍不住开口,夹了些冷漠疏离:“晨潇酒庄不比王府,这儿的人皆是些山野村夫闲云野鹤,王爷这排场……怕是让大伙不惯。”
会意后,他赶紧挥手支开了所有随雇,让他们先下山了。只留了班泉一人,见我缓下面色,才憨笑着入座。师兄们见没事儿,便各忙各的去了,方才还热闹鼎沸的正厅,才须臾就静得可怕。这气氛,让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断了发!”说话的是班泉,寂静中,突然的吼了起来,失了冷漠。
莫怪他会那么惊讶,女子胡乱断发本就是天大的罪。顺着,我扬笑抚着额前修剪出的浓密刘海,不多不少,刚巧遮盖了我的朱砂痣。侧过头,我斜睨着班泉,若无其事的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突然想到就做了,漂亮吧?”
“你很任性。”沉默良久,他才从口中迸出这么一句轻斥。
是啊,还当真是任性。这行为可没让我少挨师兄们的骂,可他们不懂,断发即是绝决。心已死,还留着当日相结的发作什么。只是,发很快就能再蓄长,情呢?
“不会啊,我觉着很漂亮,可惜瞧不见原来的美人尖了。”左松易凝着我,笑容比起方才更肆意了,仿佛对我这行为我无比的赞赏似的。
“果然有眼光。”我嘻笑的道,没心没肺,没忧没虑。
他却傻看着我痴了神,片刻后,才口吻怜惜悠悠的道:“你清瘦了,你晨姨的事……来的路上我听说了,我还擅自带着班泉去祭拜了他们,该是无碍吧?”
“不打紧,晨姨和潇叔泉下有知,也是该谢你的,王爷劳心了。”多个人祭奠便少了分苍凉,也好:“清瘦那是难免的,宫里头急着要贡酒,酒庄里大伙都忙得慌。所以,稍后莫怪默静分不了身招待王爷了。”
“没事,我没那么矜贵,粗茶淡饭也好打发。”他回的迅速,像是就怕我就着话尾逐客似的。我也确实想,可被他这么一说也只得咽下去了。左松易环顾着外头,几分感慨的继续道:“也当真累着你了,怡妃生辰,上回无意间赞了晨潇酒,皇兄这才突然要的。”
红颜一句话,便折腾了底下的人,我禁不住脱口:“好铺张。”
“这不,可皇兄宠她都宠到天下皆知的份了。何况……这回的生辰宴,怡妃她就怕落了口实,不敢让皇兄出资,那全是夏侯家出的银两,商人的银子胡乱折腾着,倒也大快人心……”
游怡是劭王的妹妹,他的话兴许只是不经意的替她开脱,却在我心里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仅为那“夏侯”二字,硬生生的崩裂了我心头缝上的伤,鲜血淋漓。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倏地起身,唤了声:“旭烬,替默静姐将这两位公子领去后头的客房,王爷,班副将,默静还有事奉陪不得了,暂先请自便,有事交待这小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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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醉人酒香,这味我嗅了若干年,是家的味道,教人无端的安心。细雪缥缈,我独坐孤亭,指尖与琴弦轻触,曼妙之音潺潺流畅,迎着扑面而来的风,轻唱。
沉醉许久,回神,才发现亭外飞雪中,劭王凌厉的舞着剑。剑风横扫,斩断了密密的雪。我眨着眼,看得恍神了。“我抚着琴,他在看书,你潇叔还是傻愣愣的在舞剑”……忽而,我笑了,倘若这便是晨姨弥留前晃过脑中的景,好美,她定是走得安详。
“扰到了你吗?”听闻琴声嘎然而止,他也慌忙的停下问道。
我摇头,予他嫣然一笑。邀他前来亭中避雪,还真是单纯的人,宁是冒着雪,也不愿打扰我难得的轻闲。
“天寒,王爷喝杯温酒暖暖身子。”说着,我斟上旭烬刚温过的酒,递给他。
“谢谢。”他仍旧保持着距离,望着我的琴,怔怔的开口:“你喜欢夏侯少清?”
伴着他微扬的尾音,我才忆起刚才不经意唱出的词,颇感懊恼,真是不争气,“也许吧,心思太沉重,不愿整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轻轻重复,这句诗经里的词,用他的声音念来,似乎格外好听,“这词很美,只是刚才唱氓的时候,为什么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这是我最喜欢的词,也是近来才爱上的,因为有了感悟:“只是觉得这两句很在理……男儿家动了情付了身,尚有退路;可女儿家一旦沉溺了,芳心寸肠,一丝一缕皆是一辈子,摆脱不得了。这诗,只是一个弃妇的哀叹,怎会美呢?”
“非也!无论男女,动了情自该是一辈子的,许过的诺,付过的柔,怎还能去想退路!”
他顿时站起身,略显激动的据理力争,惹得我仰头望着他,嗟叹。是否,不食人间疾苦,繁华伴生的人皆是如此。
“你别介意,失礼了。”以为我被吓住了,他赶忙着手足无措的又坐了下来,赔着不是,“对了,明儿一早就要启程了,你亲自酿酒封坛,忙了好些天了,怎么不歇着?”
“若王爷不介意,我一会想打理下趁夜上路,早些送了,早些了事。”这回的贡酒我可算是求了师兄们许久,直至提议加些谷糠再发酵,还果真去了酸味,添了酒香。这才让他们放心由我亲酿封坛,护送着去宫里的。
闻言后,他愣了半晌,不明白我在匆忙些什么,只怔怔的点了点头,便退下整理了。确实啊,大伙皆不明白以往有了麻烦便躲开的柳默静这回怎么会主动凑上来。
晨姨和潇叔的事太过蹊跷,师兄们只说是被身着官服的人带走了。回来时,晨姨便只身带着潇叔的尸首,什么都不愿说。没隔几日,不眠不食,日渐消瘦,起初大伙只以为她是伤心,而后才知是被灌了毒,撑不过一侯。
究竟那些身着官服的人是谁?
晨姨说她的酒是酿给仇人喝的,可见她的仇人定是能喝到贡酒的人。所以,我必须入京,我要手刃那个负了晨姨的心还要了她命的男人!
想着,我快步回房,更衣,一个人偷偷跑去把贡酒全装上了马车。单腿跨坐着,等那王爷主子出现。这样也好,免得明日一早走时,那堆大男人依依不舍的送上千里最后又变了卦。
直到他姗姗来迟,眼瞧着比我梳洗的还清爽,原来这劭王爷不仅美得胜过女子,连打扮都烦过女子。睨了他们眼,我冲班泉扬了下头,待他们跃上马车后,我才探头招呼了句:“王爷,坐稳了,小女子我驾车可疯得很。”
马车的震荡声伴着破晓,山间已有些樵夫忙碌穿梭的身影。颠簸中,我盘着膝挥着马鞭,轻哼着儿时潇叔教的童谣:“俏丫头,饶床头,心欢喜,织新衣,织完新衣织嫁衣……”
没料,劭王居然也轻声和了起来,这般浑厚低沉的男声,伴着。更让我缅怀开,可我知道,都过了,织过了新衣,绣妥了嫁衣,我贪求的安稳不曾到来,反见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