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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违心成全(下) ...

  •   夜色深沉,月色朦胧。

      莫婷嫣的后园内摆了水酒,而她等待的人正是季敏谦。

      当季敏谦来到朗贤殿,看到的不是卧床不适的静妃娘娘,而是披衣而坐,一如云英未嫁之时的莫婷嫣。季敏谦心头狂跳,却不知这般阵势是何缘故,他走近行礼,不待礼全,就被莫婷嫣扶起,只见她柔柔一笑,道:“今夜我不是身体不适,只是想要会会旧友,不知敏谦可否愿意,与我共饮一杯水酒呢?”

      季敏谦诚惶诚恐,退却道:“娘娘好意,下官心领,只是……”

      “我知晓你今夜值夜,只是,今夜你我皆是伤心人,你曾说过,心病也要医,不是么?”一句询问,不容季敏谦推拒,他只好谢过落座。未曾饮杯,便见莫婷嫣徐徐转头,望着天边忽隐忽现的月轮,道:“今日天上无星,只显得月影寂寥。”

      季敏谦也抬头看去,道:“想必月影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唯有寂寥相陪。”

      莫婷嫣看向季敏谦,道:“一如敏谦么?”

      季敏谦面露惊慌,道:“岂敢,下官只是随口……”

      “你与我不必如此生疏,既是是夜深人静,既是只有你我,我也明白,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不曾有过,亦都不会有。婷嫣即以入宫,便认了命。”

      季敏谦看向莫婷嫣,面露不解。

      莫婷嫣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前来,是有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话?”

      “敏谦可有想过,若有一日,敏彤可以得享圣恩,敏谦会如何想法?”

      季敏谦一愣,随即心头一痛,垂首道:“担忧,无奈,太多滋味在心头,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敏谦太善良,既不愿伤害幼妹,也不愿背弃爱人。但敏谦所处,从来不是一条光明大道,敏谦的辛苦,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甚。”

      季敏谦苦笑无语。

      “无论出于怎样的想法,敏谦心中所愿,至少是不愿敏彤当下失望。”

      莫婷嫣三番四次提及敏彤,季敏谦自然知道是她有事要说,于是神色一凛,问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莫婷嫣看着季敏谦,沉沉道:“今夜,皇上将留宿尘寰宫。”

      季敏谦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娘娘方才所说……”

      “今夜,皇上如敏彤所愿,成就她一番心意,皇上也希望敏谦可以不必挣扎。”

      季敏谦满嘴苦涩,说不出的心酸。他本是犹豫不决,此刻听闻这样的消息,只觉得心中犹如千针割刺,让他痛不欲生,只盼望可以躲到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于是心神一定,便急急起身,欲要离开。

      只是,身影方动,尚未开口,莫婷嫣便以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道:“敏谦,皇上的心意敏谦可明白?”

      季敏谦苦涩回视,不知如何回应。

      “皇上对我说,敏谦的挣扎,敏谦的犹豫,都已经不必要了。皇上只要敏谦明白,敏谦可以为皇上牺牲的,皇上都明白。皇上可以为敏谦做的,便是让敏谦可以安心留在他的身边。”

      季敏谦张口结舌,莫婷嫣又道:“所以如果敏谦要离开,季敏彤便也不再需要了。”

      季敏谦大吃一惊,嘴巴颤了颤,终是问道:“我可是做错了?”

      莫婷嫣心下知他难过,季敏彤不过是皇上留下他的工具,一如自己。莫婷嫣心中也是万般心绪。

      她亦有私心,嫉妒着季敏彤,羡慕着季敏彤,但也怨恨着季敏彤。只因她可以得到季敏谦的爱怜,却不知道珍惜。只因她仗着季敏谦对她的宠爱,却时时伤害着对方。这叫莫婷嫣无法忍耐,所以才会毅然决然的将季敏彤推上了成为工具的绝路。

      她知道慕容晟有心,绝不会让季敏彤察觉。她亦明白,今时今日的自己为了季敏谦,已经化身为了恶魔。看着季敏谦惊讶的眼神,她只觉难堪无奈,却又快感万分。

      她淡淡一笑,安慰道:“敏谦没有错,敏谦只是身为兄长,成全了幼妹的一番心意。”

      “但是皇上他……”

      “皇上也不过是给了敏谦一个,不必挣扎,不用犹豫的理由,留在这里,留在皇上身边。”

      季敏谦无话可说,只能为难垂头。

      莫婷嫣将酒推到他面前,道:“等到他日,敏彤诞下皇子,那孩子必定是日后储君,到时候你便可以扬眉吐气了。”

      季敏谦苦涩道:“我并无这种想法……”

      “我知晓……”莫婷嫣转头看向一旁。

      季敏谦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季敏彤除却那对慕容晟的一番痴心之外,莫婷嫣看得出季敏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了。她有心计,不输于自己,更不输于上官玥秀。只有季敏谦,还当她是以往那个季敏彤……

      可叹了季敏谦一番心意……

      莫婷嫣叹息一声,道:“我知晓你不曾想过利用这份关系,但是你不想,旁人总会想,也只会以己度人,如此猜度你。到时候纵然你无心,也一定不少人争相巴结,这事迟早发生。而母凭子贵,也是后宫中不争的事实。与其让别人坐上统辖六宫的位子,倒不如让敏彤,你的亲妹坐上这个位子。”

      季敏谦一口饮尽杯中物,话说到这份上,他何尝不知慕容晟的想法。只是他无法安心,将敏彤亲手推上了后宫斗争的漩涡。他心头烦乱,便又是一杯。莫婷嫣看在眼内,却没有劝说,只是说道:“昔日先帝也是同样做法……”

      季敏谦猛然抬头,莫婷嫣一句话让他想起了上官云曦那双愤怒嫉妒的双眼,也让他想起了朱雀门外那痛不欲生的先帝。他从不愿慕容晟经历生离死别,亦不愿他朝有一日见到慕容晟那般痛苦的模样,不愿他与先帝走上同样的道路。然而如今,事实好似历史的轮回,他们不同的时空,却有着同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令季敏谦感到惊恐,他怕……慕容晟的后嗣会如他一般,度过痛苦无助的童年。他亦怕,日后母仪天下的那人会如今日的太后一般,令人心寒。

      若当真有一日如此,那造就着一切的便是今日的自己。心中一阵恐慌,他连忙斟酒自饮,却指不出指尖的颤抖。

      莫婷嫣看着,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季敏谦受惊之余,便要甩开,却听莫婷嫣道:“敏谦,你不会是无双公子,皇上也不会是先帝……皇上懂爱,他自始至终都明了,江山与你,孰轻孰重。”

      季敏谦张了张嘴,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也当为自己打算……”

      这声劝说的太假,他知晓自己与皇上的关系,早已失去了劝说莫婷嫣的资格,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仍是说了出来。一阵心虚,他只得不停饮酒。

      莫婷嫣看着他,知晓他心中仍有自己,只是如今立场变换,他们也早已不复当初。

      她知道季敏谦所言是母凭子贵,更是要她巩固后宫地位。她可以用尽手段,这一生却都无法与慕容晟共结连理。他们是情敌,相互嫉妒,互相盘算,为的都是同一个人。他们小心翼翼的保管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不会分享,也都不愿分享。

      即使男女之事,他们都不愿将心爱之人的气味与对方分享。

      或许,真正与虎谋皮的人是自己……

      莫婷嫣苦笑一声,不复言语。

      季敏谦亦都不在开口,是不知如何开口,亦不知该不该开口,唯有一醉求解愁。

      莫婷嫣就这般陪着他饮酒,她知晓季敏谦听闻今夜这个消息,必定是心神俱乱,他口上不说他犹豫,但当真有人做了这个决定,他必定是痛不欲生。所以今夜,莫婷嫣才会相邀与此,她不愿这件事是旁人口传,最后才传到季敏谦耳中,她宁愿自己来做这个坏人,告知他,他心中所爱的那个人,终是为了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不是不爱,不是变心,而是……寻得一种方法,更长久的维系这份艰难万千的感情。

      季敏谦又岂会不知慕容晟这份用心,他亦是男人,亦明白情之所钟与情不由衷的区别,如今的他已经不会怀疑慕容晟的爱,所以才更为痛心。只因他一人,却叫慕容晟做了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这样的无奈,他如何不难过,如何不心酸?

      因此一杯一杯,不停轮换,今夜他只想一醉。只可惜,眼前已经模糊,心神还是清明一片。慕容晟万般怜爱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时远时近,他哀呼一声,终是趴到在了桌上,泪流满面。

      莫婷嫣心中亦是一片疼痛,伸出了手,却在碰触的刹那停了下来。

      她早已失去了爱惜这个人的机会……满心不甘,也只能放手。

      她咬着唇,收回了手。抬头看到候在门廊的瑞福,挣扎片刻,才终于点了头。

      瑞福急忙入内,看桌上一片狼藉,又见季敏谦趴伏在桌上,他心下大惊,便要反转季敏谦,却被莫婷嫣一把拦住。接着两人便见到季敏谦那隐隐抽动的双肩,对视一眼,皆不忍的转开了头。

      谁也不是季敏谦,却隐约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痛苦。

      瑞福扶起季敏谦的肩头,道:“季大人,瑞福来接你了。”

      季敏谦行动不便,抬起那张发红的面孔,眼底还留着泪意,却是醉眼朦胧的无法分辨。

      “大人?”瑞福又不放心的唤了一声。

      莫婷嫣起身问道:“瑞福总管,你来了,皇上他……”

      瑞福连忙回话,道:“皇上他立刻就到,是命瑞福先行通知,也请娘娘收拾一番。”

      莫婷嫣垂头低笑,她知晓事实并非如此,尽管自己此生之爱无望,然而面对自己这个情敌,慕容晟仍是百般小心,所以才会派了瑞福前来。她沉浸在与季敏谦相处的时光,全然不知瑞福何时到来,此刻想着,若是自己当真把持不住,只怕莫家便要大受牵连。

      苦笑一声,她自知已再无资格留在季敏谦身边,便只得道:“夜色已深,我也要休息了。至于季大人,就请瑞福总管,代为照顾吧。”说罢,便转身离了花园,回了寝殿。

      瑞福扶着季敏谦,不敢乱动,过了片刻,便听到脚步声,接着就见到慕容晟急急而来。他衣衫不整,此刻见季敏谦软倒一片,心下惊慌,也顾不得整理,急忙奔了过来,一把从瑞福手中抢过季敏谦,将他揽入怀中,闻着对方身上浓烈的酒味四散,一时眉头紧皱。

      还不待他发作,怀中的人似有所觉,醒转过来。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慕容晟,却怎么对不上焦距,一番迷乱之后,他才幽幽问道:“我可是做错了?”

      慕容晟“啧”了一声,不忍苛责,摇头将人揽入怀中,道:“敏谦没有错。”

      季敏谦猛地摇头,道:“不,不是的。”挣扎从那人怀中探出头,捧起慕容晟的脸,说道:“是我自私,所以才犹豫不决,我舍不得你。但是又放不下身为兄长的责任,我委屈了你,却不知如何补偿……我好恨自己,恨如此无能的自己……”

      “我不许你这样说。”

      “不,”季敏谦摇头,接着道:“如果可以,我好想和你离开,就我们两人,再无其他。”

      慕容晟双眼圆睁,放出光亮,欣喜道:“若你愿意,有何不可?”

      “可是天下怎么办?”询问出口,便是一脸愁思。

      慕容晟不知如何劝说,只得说道:“不要想太多了……”

      季敏谦看着慕容晟,忽然凑上吻了过去。不同于往日接受的温顺之吻,此刻季敏谦犹如强掠豪夺的野兽一般,咬住了慕容晟的唇,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想要吞噬对方,也想要被对方吞噬,总之那种疯狂的气势便如同想要与对方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开的决绝。

      慕容晟方从尘寰宫回来,他抱了季敏彤,却在对方入睡后急急出来,胡乱洗去了身上的气味便来寻季敏谦,他早已恨不得将对方的味道染遍全身。见到季敏谦如此热情激烈,他亦被挑起了潜藏在体内,一直蠢蠢欲动,不得发泄的欲望。

      只是,头脑仍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尽管他心情早已飞扬,仍是安耐住浑身的燥热,一把按住了季敏谦的后脑,强迫对方抬头。

      接着他看到季敏谦不明所以的水雾眼瞳,诉说着不解怀疑,仿佛是在询问,为何停止,满是渴望与哀伤,让慕容晟险些把持不住。他咬了咬牙,一把将季敏谦的头按在怀中,狠狠的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随即将他出口的哀叫用唇舌堵在口中,一把横抱起来人,转身便走。

      瑞福也急忙跟在后面离开。

      待他们走了,莫婷嫣翩然回转,方才那一幕她看在眼里,心头万般思绪不知如何排解。她走到桌边,拿起季敏谦用过的酒杯,将当中的残酒一口饮尽,随后上了琴台,一曲昔日凤求凰随风而起,只是奈何,如今共曲的那人已陪在了别人身侧。

      一曲哀歌传便宫墙各个角落,听到的人固然心酸,只是这一首曲,无论是那犹自熟睡,不知枕边人已走的少女,还是缠绵一处,满腹无奈深情的爱侣,又或者是此时此刻,弹奏此曲,寂寞深闺无人怜的女子,他们的心境都远比这首曲子更为心酸,更为愁苦。

      世人皆无奈,唯有一曲传哀声。

      红墙高难攀,谁人怜取内中人。

      (缘落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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