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听雪楼之女生节（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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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丛修竹紫罗，前面便是一池碧水，阿靖正要往那水榭走去，耳边却传来了一丝箫音，极清极雅，听不出什么曲子，似乎只是信手吹来，却煞是动人。
她停下步子，没有打扰那正在吹箫的人。
萧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阿靖，”清朗的男音传来，男子放下手中竹萧，朝她微笑，“你找我何事？”
他的病似乎真的已好了很多，如今吹起萧来，也不会突然咳嗽了，薛大夫的药果然有效。阿靖想。
见绯衣女子低头沉思，并不答他的话，男子挑眉，轻轻一拂袖，整个人向前滑了七八尺，来到女子面前，微微蹙眉：“阿靖，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楼主……”阿靖忽然有点局促。
“什么？”萧忆情觉得阿靖今天有点奇怪。
说什么好？
阿靖握紧了手上的玉佩，不知开口要讲什么。
算了！阿靖忽然抬头，猛地一个转身，玉佩的红丝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没事，我告辞了！”
只一个转身，萧忆情已眼尖地发现了她手上握着的东西，不等他思考，身体已先一步做出行动。
阿靖感觉一只微微有些凉意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个东西，是要给我的？”萧忆情的声音里居然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萧忆情很少这样笑，本来是很好看的，但在阿靖看来，他越是这样笑，她越觉得恼人，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但不等她转身离去，萧忆情已先她一步开口：“我收下，你要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句子的尾音上扬，显示出他浅浅的愉悦之情。
他很少为她做什么，也很少能做一件让她开心的事，而今天又是她的节日，无论她要求他做什么，他大概都不会拒绝。
但阿靖却瞥过脸去，冷冷道：“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萧忆情微微一怔，缓缓垂下眸子来，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下来，阿靖扫了萧忆情一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谢冰玉先前同她说的一句话——
“似乎听雪楼每一年的女生节，楼主都无事可做，说来清闲，其实……也很没意思吧。”
正是她的这句话，促使她匆匆拿了玉佩过来找他，既然决定这么做了，那就做到底吧！阿靖一咬牙，冲口而出：“今日有集市，可出去走走，于……于你的身体会有好处。”
萧忆情抬头看她一眼，本来无甚表情的脸上渐渐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好，等阿靖想到了要求，再告诉我也不迟。”
*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今日赶的是大集，方圆百里的村庄的人都赶到城里做买卖，货物琳琅满目，自然吸引来更多的人过来买东西，一时间，城里几条主要大街上是人山人海。
不过奇怪的是，阿靖和萧忆情所到之处，人群自动会分开一条路来，简直像摩西分海开道一样。而且满大街的吆喝到了两人这里，居然都生生止住，一时间二人所到之处，一片寂静。
正好，阿靖不喜欢逛街买东西，萧忆情也是，所以这二人的“逛街”，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双眼锐利地直视前方，对于街道两旁那五花八门的商品，两个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无怪乎人们会给二人让道，只因为这二人实在不像是来逛街买东西的，反倒是想要找人寻仇的模样。
但是也有人不这么想，比如眼下，这个撞撞跌跌来到二人面前的小女孩——
“姑娘，要做衣服吗？”
七八岁的小女孩，声音清脆动听，但语气里却透着说不上来的冷漠，饶是听雪楼的二位领主，也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小女孩一眼。
粉面桃腮，眉目灵动，极漂亮聪慧的一个女孩，但黝黑的眸子却闪着漠然的光，整张脸都透出死灰的气息来，这样矛盾的孩子，反而会给人一种奇异的美感。
萧忆情只淡淡一瞥，便极敏锐地发现，今日的天气如此温暖，但这孩子的右手却带着一副手套，以他的目力，很容易便能看出，这孩子没有大拇指。
萧忆情能看出，阿靖自然也能看出，在发现之后，她下意识扫了萧忆情一眼，见他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然后她才低头问这个孩子：“你会做衣服？”
见阿靖问她话，女孩猛地抬起头看她，似乎很意外阿靖居然会理会她，然后她摇了摇头：“姑娘要做衣服，请跟小叶去宝芳斋。”
这个孩子原来叫小叶。
这是个不受欢迎﹑甚至会被认为不详的孩子，萧忆情在扫了一眼周围人群的反应之后，迅速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为成衣店做事的孩子，没有大拇指，这意味着她永远都不能做裁缝。
难怪小小年纪，就是这幅模样。
萧忆情淡淡笑了笑，侧头问阿靖：“要跟她去吗？”
阿靖迟疑了一下，孩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犹豫，但却不劝说她，只是拿那双黑得过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坚持又固执。
“去。”阿靖颌首。
宝芳斋很大，两层楼，装修精致，摆上的成衣都样式独特，用料讲究，竟然是一家很大的成衣店。不过，这样的店，怎么会还需要人出来拉生意？
一个正在埋首剪裁的少妇回头，见有客人进来，满脸笑容，但看见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小叶时，脸色却变了：“你怎么又出去乱跑，快进来，不要打搅到客人！”
小叶冷冷道：“我去为你拉生意。”
少妇丝毫不领情，疾言厉色：“拉什么生意，你乖乖呆着别动，比什么都好！快给我进去！”神情居然还有些慌张。
好奇怪的一家店。
训斥完小叶，少妇的脸上迅速换上热情的笑容：“两位想要什么样式的衣服，小店什么衣服都能做！”
萧忆情看了看摆上的成衣，然后指了指其中几件，看向阿靖：“这些，你穿会很好看。”
阿靖一怔，不由得转头看向他。但站在旁边的少妇反应很快，立马道：“行，我这就去给这位姑娘拿，让您试试。”
试衣服？阿靖微微蹙眉：“不用了，包起来。”
“啪！”
“阿靖！”
突变惊现，二楼忽然翻了三个木桶，桶子里的水“哗”地落下，直直朝阿靖倾泻而来。
“砰！”
大量的水砸向地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少妇被淋了个落汤鸡。
阿靖一点事也没有，一瞬间，她便轻易躲开了那水流，萧忆情同时一拂袖，将所有溅落的水滴都悉数挡下，故而阿靖连一滴水都没有沾到。
少妇大怒：“小叶，你给我滚下来！”
二楼，一双黝黑的眸子亮了亮，然后一闪即逝。
“衣服湿了。”
居然有人敢拉萧忆情的袖子。
萧忆情低头，见这奇怪的小叶直愣愣地盯着他，左手拉着他的袖子，重复道：“衣服湿了，去换。”
萧忆情的衣袖上的确沾到了一些水。
少妇见状大惊：“这位公子，你快去换件衣裳吧，小店有男子的衣服，不然着凉就不好了。”
这家店很奇怪。萧忆情瞥了一眼大惊失色的少妇，又低眉瞧了瞧那个叫小叶的孩子，微微挑眉，淡淡一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看起来有些冷漠，他颌首道：“好。”
萧忆情去换衣服，阿靖只能坐在店里干等，无论少妇给她介绍什么新衣料﹑新首饰，她都只是淡淡一瞥，然后摇头。
“靖姑娘？”
一个女子惊讶地唤了一声。
阿靖回头，来人竟是紫陌。
看样子，紫陌刚刚从衣帽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件衣裳，见到阿靖，紫陌很惊奇：“你怎么也来这家店了？”
阿靖朝她点了点头；“买衣服。”
“买衣服？”紫陌抬手把衣服递给少妇，吩咐她包起来，然后在阿靖身边坐下，显然对靖姑娘会来买衣服这件事很好奇：“你一个人？”
“还有楼主，”顿了顿，阿靖补充道，“衣服打湿了，他在换。”
紫陌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打湿了衣服？在换？该不会是那个叫小叶的孩子带你们来的吧？”
阿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怎么？”
“姐……”忽然，从里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听起来苦逼兮兮的，“姐，能不能脱下来啊……我不要……啊！靖，靖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少年的神情在看见阿靖后瞬间变得惊慌起来。
能叫紫陌“姐”的，除了咱听花小筑的黄泉护法，还能有谁？
只是……他探出的半个身子……穿的衣服似乎是……亮丽的粉红色？！还有花边和珍珠？！
黄泉穿女装？！
看着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阿靖也难得愣了。
紫陌掩笑，假意咳了两声：“行了，行了，脱下吧。”话音刚落，黄泉如蒙大赦，立即缩了头回去，溜得飞快。
阿靖迟疑地看向紫陌：“这是……”
紫陌笑了笑，朝阿靖解释：“这家店原来是个棺材铺，又死过人，不吉利得很，所以租金很便宜，被这对母女租了下来。母亲手艺很好，只是有些迷信，而且也不是很正常，至于她女儿……”紫陌压了压嗓音，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包衣服的少妇，然后继续对阿靖道：“脑子有些问题，行为偏执，她的大拇指就是被她自己砍下来的。”
“传说租了这家店的人，不能让顾客的衣服被水淋到，不然顾客就会遭遇厄运，而这个叫小叶的，似乎最喜欢淋湿客人的衣服，然后让他们换衣服，并且……”紫陌笑笑，“喜欢让男子换女装，女子换男装。”
什么？！
阿靖怔住了：“那……”那楼主？
紫陌无奈摊手：“所以一见面，我就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呀。因为这个原因，这家店的生意不好，但衣服都很好看，我忍不住想买，所以只好让黄泉牺牲一点，其实主要是我想看，他今天又必须听我的话，而且……”紫陌掩嘴轻笑：“而且黄泉穿女人的衣服，其实还不错，对不对？”
“姐！”里间传来黄泉不满的怒吼。
“好好，我不说了，”紫陌笑笑，低眉看了一眼靖姑娘还握在手上的玉佩，忽然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忍不住想笑，再次压了压嗓音，对阿靖道，“靖姑娘，这块玉佩你还没有送给楼主？那……那不妨现在把玉佩给他，让楼主也……”
——也穿一回女装？！
阿靖一呆，仿佛被紫陌的话蛊惑了一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忆情身着一身白裙的模样，他本来就好看，相貌中性，既不阴柔，又不太过阳刚，所以穿女装应该很合适，而且再配上弱不禁风的轻咳，似乎……很不错……
但是，不等她下定决定，萧忆情已经冷着一张脸出来了，衣服还是之前穿的那件。一出来看见朝他行礼的紫陌，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淡淡对阿靖说了一句：“衣服包好了？走吧。”
阿靖怔了怔，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念头摇掉，但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那个……小叶呢？”她没有给楼主拿……女装的衣服？
“打晕了，”萧忆情淡淡回道，顺势冷冷地扫了那少妇一眼，道：“你不该开店。”
少妇缩在墙角哭泣：“我……我也没办法，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不敢拿她怎么样啊！”说着说着，她就急急跑到里间，去看小叶了。
“楼主？！”换回正常衣服的黄泉从里头出来，黄色的葛布衣服上赫然一块水渍，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看见萧忆情袖上的水渍，冲口而出：“楼主，你没穿女……”话未说完，就被萧忆情冷冰冰的眼神给逼回去了，黄泉呆了一呆，生生把最后几个字吞进肚子，低头不敢看楼主。
只是他会忍不住偷瞄两眼靖姑娘，和她手上的玉佩。
紫陌也在偷瞄靖姑娘。
要知道——今天可是女生节哦！
面对这两大护法热情的偷瞄和暗示，阿靖有些犹豫，她不知道女生节原来还可以……提那种要求！
此时，萧忆情回头，见她有些发愣，不由蹙眉：“阿靖，你在想什么，走罢。”
“不！”不等她考虑清楚，拒绝的话已经冲口而出。
萧忆情一怔。
“玉佩你拿着，”阿靖猛地起身，将玉佩递至萧忆情手里，咬了咬牙，开口道：“我想看你穿！”
穿什么？
还用问？！
紫陌和黄泉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四处望望，好像没听见靖姑娘刚刚说了什么。
萧忆情的脸却已经黑了。
“阿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萧忆情笑笑。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阿靖不自在起来，她偏过头去，梗着脖子道：“我想看看。”
手里的玉佩冰凉，提醒萧忆情今天是女生节。
这是谁设的节日，谁设的规矩！可恶至极！
“咔嚓”一声，那小小的玉佩被萧忆情捏碎了。
但捏碎了也不能毁诺！
“好，我穿。”听雪楼的楼主咬牙切齿地答应了心上人的这个要求。
同时，他决定，明年绝不再办这个节日，这家宝芳斋也万万不能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听雪楼之女生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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